风吹草低见牛羊 0007、落井下石

午宴散后，冯素决定返回宫中。宴席上他并没喝多少酒，但他还是有些熏熏然。秋月精湛高超的演奏和曼妙的舞姿让他大开眼界，他竟如喝蜂蜜一般酣畅不已。折磨他许久的射箭欲，在悠扬的乐曲中一点一点地消磨掉了。他孤寂寥落的心，竟热络起来。

回来的路上，冯素没有骑那匹枣红马，而是坐在轿子里靠在了蕊珠的身边，谷乐和陆强分别坐在两匹褐色的马上，陆强则牵着那匹枣红马上跟在轿后。

“幸亏秋月为我们演奏了一支动人的神曲，跳了一个迷人的舞蹈，不然，我不知道怎样打发心中的烦闷。”在颠簸的轿子里，冯素迷迷糊糊地有点自喜，他的耳边好像还残存着那支优美的乐曲。他为自己能欣赏到秋月超然娴熟的演奏技巧和优美的舞姿而兴奋不已。“很享受，”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很少听到这种荡气回肠的乐曲和优雅绝伦的舞姿了。”

“如果你愿意听，我们可以多回来几次啊！”蕊珠温存地说道，“你来听音乐，我来看我的母亲和我的妹妹，这不是两全齐美的好事吗？”

“确实是好事，但今天来，明天来，我们不用干别的了。”冯素若有所思地说，“为了听音乐跑这么远？要是传到宫里，不落人笑柄？”

“你不是没听够吗？”蕊珠甜兮兮地抿着嘴，靠在冯素的身上，“我不过是舍命陪君子嘛！”

“不用了！你不要舍命，我也不要你陪，咱们依然如故。”冯素脸上很是肃然，好像他已从方才的迷恋之中拔离出来，不再留恋那美妙的乐曲了。

“那倒好，太子殿下以国家社稷为重，自管自束，蕊珠佩服。”说完，蕊珠紧紧地握了握冯素的手。

“你要是也像秋月那样有神功，我还会为了听一支乐曲跑断腿吗？”冯素说完这话有些脸红，他知道这句话很伤蕊珠的自尊。不过，他进一步退两步，转而笑着说，“我给你请一个琴师，你向他学怎么样？”

蕊珠哈哈大笑：“这不失为一件好事，不过你可不要神魂颠倒，迷到里面。你不用给我请什么乐师，我自会弹唱。跳舞嘛，我也不落人后。贺拔家的女儿哪一个不是精通音律能歌善舞的人呢？我不但会弹会唱会跳，而且……”

“真，真的？”马上激动万分，他万没料到蕊珠也是一位能歌善舞之人。“你怎么没跟我说过呢？”

“还用说吗？贵族家的小姐哪个不会琴棋书画？”蕊珠抿着嘴笑了笑，“父亲很重视培养我们。”

“太好了！如果你愿意，闲暇时我们自娱自乐。”冯素地拉着蕊珠的手不断地来回摩挲着，“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太子殿下如果有闲情，蕊珠自当奉陪。”这会儿，蕊珠将脸紧紧地贴在冯素的脖颈处，深情地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蕊珠愿为太子殿下肝脑涂地。”

“哎呀！我的太子妃，你让我流泪了！冯素有你此生足矣！”说着，冯素两颗热泪竟顺面颊而落。

很快，在绵绵絮语中他们的轿子已经到了正阳宫的宫门口。把守宫门的一个禁卫跪地说道：“太子殿下，皇上有令，命你马上进殿，有要事询问。”

坐在轿中的冯素很是诧然：“什么事这么急，不由他歇息呢？”

看到冯素惊愕不已的样子，蕊珠自语道：“西秦来攻了吗？不可能啊！汾河水还没有结冻啊！”

“快下轿！别乱想！”虽是这么说，但冯素的心中还是很忐忑。乱世之中，群雄逐鹿，什么事都不是正常进行的，随时都会有想不到地事情发生。在他的记忆中，自前秦以来，不断地有人谋反，不断地有人篡权，今天是万人之上的皇上，明天就是阶下囚。哪一个有权势的人没有野心？包括他们冯氏家族。“你先回东宫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不要出去！”

冯素来到正阳宫后面的内庭，在父皇的寝室里他见到了脸色如冰的父皇。

“儿臣拜见父皇。”冯素心事重重地跪伏在地，手有点抖。

“这是你做的好事！”冯素的话音刚落，只听“叭”的一声，一只脆物落在地上被摔得粉碎。

冯素抬头看时，发现一只乳白色的玉佩摔成了好几块，他迷茫地跪在那里，不知所措。

“还不明白吗？”冯跋气得脸色发白，呼呼地喘着粗气。“这是谁的东西？”

“儿臣不明白，请父皇明示。”

“哼！还用指点？自己做的事心里不清楚吗？”冯跋双目像燃烧的火球，令冯素颤栗不已。

“儿臣真的不知。”冯素将头贴近地面，“请父皇告之。”

“也罢，我就直接告诉你。你为了报昔日储君争夺之仇，昨晚在桑妃的药汤中下了毒！”

“啊？”冯素万分惊骇，自己离宫不过半日，竟然发生了这样骇人的事情！他怎么会给桑妃下毒？他与冯亮情深义重，如同父同母，何时与他结过仇？“父皇息怒，一定是父皇搞措了，儿臣根本就没有带着玉佩去桑妃娘娘的寝宫，也没有在桑妃娘娘的药里下毒，请父皇明察。”

“父皇不用明察，这个刻有你名字的玉佩说明了一切。你不要狡辩！”

“啊？我的名字？”冯素十分茫然，他只有一个乳白色的玉佩几天前赠与了蕊珠，现在正在蕊珠手中。他不知地下的这只玉佩从何而来。“禀告父皇，儿臣的玉佩在蕊珠手中。”

“还狡辩？把蕊珠找来对证！”他转身对门边站着的太监德云道，“传太子妃！”

“诺！”

德云转身走了，只留下怒气未消的冯跋和迷迷蒙蒙的冯素。冯跋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冯素即怜惜又生气：“为了你的太子位，父皇不知费了多少口舌，做了多少劝说。可你不但不珍惜还自毁威名，在你的太子位上抹黑。如今，父皇还怎么替你说话？人证物证俱在，你百口莫辩。”

“人证？人证是谁？”冯素不由得惊诧地问。

这时，蕊珠被德云唤进廷内，看到父皇脸色铁青，又看到地上跪着的冯素和地上的几块碎玉，深感不妙。她抖抖地跪伏在地，颤颤地说道：“蕊珠拜见父皇。”

“冯素的玉佩保存在何处？”冯跋厉声问道，“如实说来！”

“冯素的玉佩保存在蕊珠手中。”

“胡说！冯跋脸色更加阴暗，以为蕊珠在说谎话，“冯素从3岁起就将玉佩带着胸间，从未改变过地方，怎么会在你那里？”

“冯素的玉佩确实在蕊珠手中，蕊珠没有半句谎言。新婚之夜冯素将那玉佩当作信物赠与了蕊珠，蕊珠将玉佩放在了首饰盒中。”

“看样子，你也参与了杀害桑妃的计划，不然，你怎么非得说他的玉佩在你的手中？”冯跋厉声说道：“快说实话！”

蕊珠吓得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冯素送给蕊珠的玉佩，原本保存在蕊珠的首饰盒中，但不知何故流落至此？”

“还狡辩什么？有人看到冯素到桑妃的房中，有人拣到了这个玉佩！”冯跋大声吼道，“快把实情招来！”

大吼之下，蕊珠如梦初醒，方知事情原委。有人看到冯素去过桑妃的房中，有人拾到了遗失在桑妃房中的玉佩。可是……这玉佩冯素怎么可能带到桑妃的房中的呢？“禀父皇，冯素没有向蕊珠要过玉佩，玉佩还在蕊珠手中，冯素不可能下什么毒。”

“德云，带她去把首饰盒拿来！”

“诺！”

很快首饰盒拿来了，可里面竟然没有什么玉佩。空荡荡的首饰盒让蕊珠惊骇不已：“怎么……”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就这几日，你就把太子带坏了，罪有多重？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关起来！”

马上就有禁卫冲进来，她们不管蕊珠怎么分辩和哭泣，强行带走了她。

“父皇饶命！父皇饶命！”惊慌之中，冯素连声求饶，他知道，“关起来”是什么意思：杀头、软禁、饿死，一切皆有可能。从进了父皇的寝宫一直匍匐在地的冯素，此刻为了救无辜的蕊珠他不得不断地叩头请求父皇手下留情。“蕊珠所说句句是真，儿臣不敢有半句谎言。儿臣没有去过桑妃娘娘那里，也没有给桑妃娘娘下毒。儿臣正在婚期，怎么有时间下毒呢？恳请父皇明察。”

“不要再罗嗦了！禁闭东宫三个月！闭门思过！若不是桑妃娘娘有所防范，早就铸成大错了！”

冯素万般无奈地看着禁卫带走蕊珠，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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