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草低见牛羊 0015、赶尽杀绝

乐陵王府的两个女人正哭得死去活来时，她们又接到皇上的圣旨：顺成皇后速回龙城，贺拔蕊珠去龙城西郊的妙圣寺。随圣旨同时到的还有两辆牛车。显然，冯矩不但制裁冯素，还要制裁他身边最近的人。

接到圣旨后，婆媳两人抱头痛哭。她们的哭声是那么的凄恻，那么的悲哀。一个丧子一个丧夫，这是人生最大的悲哀，世上所有的悲哀莫过于此。可是在悲哀的后面还有悲哀，圣上还要赶尽杀绝！也许圣上还没有找出合适的理由或者罪过立马处决这两个近亲，或者说他还没有糊涂到底，知道贺拔家有多大的权利和军事力量，因此暂时保留了贺拔蕊珠的生命。

一直陪在顺成皇后身边的柳璎珞也在陪顺成皇后落泪，在贺拔蕊珠身边已八、九年的红菱也暗自饮泣。乐陵王府上上下下二十几口人，几乎无人不在落泪。

“哥哥已经将皇位让给你了，已经做到仁至义尽，还要斩尽杀绝，也太无人伦了！”乐陵府上的人都在心里痛骂冯矩，他做得可真是禽兽不如，难道他不怕被世人辱骂？

顺成皇后不知冯矩让她回龙城是何意？是处死？还是囚禁？去妙圣寺的贺拔蕊珠能比她强多少？寺庙偏僻荒凉，既清苦又孤寂，夜风呼啸，青灯为伴，不也是活着的死人？

但是，在禽兽的王国里，皇上所做的一切就是禽兽的行为，贺拔蕊珠已经看清了这一切。她决定动身回龙城，先去将军府探视自己的父母，再去妙圣寺为尼。

她拿着冯素走时留给他的玉佩向顺成皇后道别：“蕊珠就此离去，母后前程未卜，望母后多加保重，但有时日，蕊珠定会看望母后……”话还未说完，她已泣不成声。

“蕊珠，我的好儿媳……”顺成皇后伤心得说不下去，她紧紧地搂着贺兰蕊珠的腰肢，大声悲泣。哭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冷静下来，“孩儿暂时到妙圣寺避避风头，等风声过后再求它途。”

“冯素不在，我还有什么希望？只求一死，永无痛苦。”蕊珠泪眼婆挲，呜咽着说，“在黑白颠倒的年代，死是一种最好的解脱。”

“傻孩子，不要说晦气的话，你才15岁，漫长的人生路还有很好的时光等着你。”顺成皇后看到贺拔蕊珠一心求死既心疼又焦急，“好孩子，你可千万不要放弃生命啊！不要只为自己活着，你还有父母，还有兄妹，你不要让他们生活在痛苦之中。富无常态，贵无常形，你要看好这世道。”

顺成皇后的一番劝慰，似乎打动了蕊珠的心，她擦了擦眼中的泪，看似坚强地说：“母后放心，孩儿不会轻易地死去，说死不过一时悲痛，孩儿还是要好好活下去的。”

“这就对了，你不能只考虑自己的悲伤，你还要考虑你腹中的孩子，他是多么可怜啊！”说完顺成皇后悲伤难抑，泪落如雨。

蕊珠更是心痛如割，伤心不已：“我的孩子，他为何这么命苦？为何要生在皇家呀？”

“好孩子，你一定要将他生下来，他是冯素唯一的血脉，是冯素生命的延续啊！”顺成皇后极力劝说贺拔蕊珠，不要放弃生命，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多么可怜……”

“母后放心！孩儿一定听您的话好好活下去。”贺拔蕊珠终于坚定下来，向顺成皇后表示她的的决心，“为了这个可怜的孩子我也要活下去……”

顺成皇后将贺拔蕊珠紧紧的搂在怀中，亲昵地说：“只要你活得好好的，我们还会有见面的时候！”

“希望母后也好好活着……”蕊珠悲痛难抑，泣不成声。

即将分别的两个人恋恋不舍地互相嘱咐互相安慰，她们的命运是与冯素联系在一起的，冯素的死让她们的人生落入悲凉的境地。

蕊珠打点好自己的衣饰物品，又拿了一些路上花费的银两登上了其中的一辆牛车。很快车夫马上驱车而行。当那个带有黑色篷幔的车厢开始了颤动，贺拔蕊珠感到一阵悬晕。

她算计来算计去，现在正是冯素离世的第七天，她决定不换掉孝服，坚持过完这一天。等到了明日清晨，她正好到了自己的娘家，那时七日之孝已满，她再换正装。

顺成皇后则坐到另一辆车内，柳璎珞一直在她的身边扶持着。

一前一后的两辆黑色的牛车颠簸在去往京城的路上，悲伤过度的贺拔蕊珠进到车内不多时就昏睡过去。巨大的精神打击刻在她的憔悴的脸上，她脸色发白，眉头紧锁。

上车前她告诉车夫中途不要住店，不要惊动她，他们可做短暂的停留。他们喝点水吃点饭稍稍歇一歇即可。一点食欲没有的她，看到食物就想呕，最好不要让她看到食物。

两辆牛车在夜色中行走了四个小时，于次日清晨到达了龙城。

这一天正好贺拔雄在府上，他从营州回来是给士兵置备过冬的棉衣的。当他听说冯素已被冯矩杖责而死非常气愤：“随便写一个‘敕’字就能定为谋反吗？实在是找不出杀人的理由了！”他搞不明白已经消消停停地当了两个月的皇帝稳坐龙椅，还有什么可忧虑呢？该死的太史官！哪里有什么彗星？即便有彗星，那个彗星就是冯素吗？”

贺拔雄不是不知道，凭借他手中的兵力他完全可以将冯矩推翻，另立皇帝。可是他的血液中流淌着的是“忠诚”二字，他的头脑中装着的是“忠君报国”四个字，冯矩再怎么荒唐怎么禽兽，也是皇帝啊！无论怎样，他都无法越过这个坎。冷静之后，贺拔雄在心里劝自己：人已经死了，再去争辩也于事无补了。贺拔雄将一口气压在心里，认了。

但是，当他听到宫中的传闻，说冯矩让贺拔蕊珠到郊外的妙圣寺做尼姑时，他气炸了。他摔碎了三个紫檀木的凳子，砸塌了一个紫檀木的圆桌：“我在前线卖命，他在后方杀我的女婿，逼我女儿去作尼姑，他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贺拔雄大发雷霆，将军府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阻，只有他的原配贺拔夫人还敢在他面前说几句。贺拔雄摔凳子，砸桌子，她没有阻止，只等他发泄得差不多了，才言语：“你生什么气，你应该庆幸才对，好歹冯矩没让蕊珠去陪死。让她去了妙圣寺给她一条生路，也算给了贺拔家一个面子。去妙圣寺有什么不好？你要好好想一想，若冯矩真以为冯素有谋反之心，他对蕊珠还能放心吗？甚至有可能怀疑到你。现在她把蕊珠撵到妙圣寺，这是天大的好事！蕊珠离开我们越远，我们离那个谋反罪就越远，冯矩也就越放心。”

贺拔夫人的的一席话，让气愤之中的贺拔雄额头直冒冷汗。是啊，哪个皇帝不时刻防备臣子谋反？尤其是像他这样掌握兵权的人。他们什么都不怕，就怕有人算计他的皇位。皇上要是给你安上一个谋反罪那还了得，诛灭九族。眼见冯矩日甚一日的狂虐，日甚一日的荒淫，他的心有点抖了。封建皇权，至高无上，没有哪个臣子愿意背上谋逆的罪名。自己辛辛苦苦，披星戴月征战沙场，除了保护这个国家之外，不也是为了一家老小有个安全的生活环境吗？“唉……”他长叹了一声，冤死的忠臣比比皆是，哪个朝代没有？你冯素不过是这千千万万冤死中的一个，“唉！”

“没办法！生在这乱世中能保住全家的性命就不错了，还奢望什么呀！”贺拔夫人道出了时下的社会状况，不能不让人深思，“不几日，蕊珠就会回龙城的。去妙圣寺之前，她一定会回来看看我们。到那时，你可要好好劝劝她，让她不要过于悲伤。”

“唉……”贺拔雄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悲哀的脸上满是无奈，“只要她能活下来就行了。”

正在夫妻二人悲伤痛苦之际，仆人来报，说蕊珠小姐已经到了府门。

听到仆人的禀报，贺拔雄与他的夫人匆匆地赶到府门前迎接女儿。在府门前他们看到的是一幅凄凉的画面：一辆黑色的牛车，一个身穿黑色孝服的人从黑色的牛车里走出来。还没等说出话他们的眼泪早已模糊了双眼。

算起来，贺拔蕊珠嫁到冯家已经三年，这三年中贺拔蕊珠见到父亲只有两次，一次是她特意请求回家探视父母，一次是他与冯素去乐陵时到过将军府。现在想来已经两多年没有见到家人了。下了轿子看到到曾经熟悉的府门，贺拔蕊珠伤心不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