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逝去的北方 4.15

清早起来，我洗漱完毕，就往院外走，内心的道德观让我羞于见到院里的任何一个人。

此时，外面光线灰暗，泥泞的路上看不到一个人，雨小得象牛毛一样，落在身上没什么感觉。于是，我又来到那棵那树下，抚摸它苍老的皮肤，觉得它就是一个智者。我轻轻地对它诉说心中的苦闷。它似乎听懂了，树叶发生沙沙的声音。

它这是在谴责我年少轻狂呢？还是在安慰我别自责忧伤？

我却听不懂，抡起拳头狠狠地砸它，它感觉不到痛，我也没有，但我的手在流血。舔干血继续砸，这时候有人拉住了我的手，回头一看，是娟子。

娟子是什么时候来到身边，我竟然没有发觉，这样的路况，脚步会发出声音，我竟也没听到。我过度地陷入苦恼的情绪里，竟然对外界失去了知觉。

娟子撑一把雨伞，放得很低，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你干什么呢？是不是后悔了？”她说。

我的头发沾满了雨沫，她把伞移到我的头上来，我这才看见她眼睛里噙着泪水。

“姐，我们是不是做错了？”我低声地说。

“错？”她摔过头来，反应之快，叫我都有点惊诧不己。“如果你觉得错了，你转过身就可以把我忘掉。”

她的语气很冲，我都快要承受不了，但我不能因此认为自己做对了呀。

看我默不作声，娟子放缓了语气：“我曾在电话里说过，就要冒一次险，这不是你的错，而是有错在我。”

哦，她在主动承揽错误和责任！

——可我真的没错么？！我绝然不可能让自己这么想的，她之所以这么说，是想把我的负疚感减轻而已。

接下来，娟子说了长长的一段话，我听了之后，不由震撼了。

娟子说：“婚姻的结果，是选择同睡一张床。但同睡一张床的两个人，明明离得那么近，却背向而睡，就因此隔得远了。

“张彪是爱我的，但爱的方式不对。还有一个问题是，我不能再爱他。我们从结婚的那一年起，我就不可能爱他了。他欺骗我的感情，他没实现自己的承诺。他曾信誓旦旦地跟我说，我和他结婚，他会送我上学读书，送我考最好的大学，但他很快把我的理想晾在一边，而让我安心当一个家庭主妇。这不是我嫁给他的目的，这不是我想要的，我的心很野，我的目光投得很远，我想到城市里上大学！

“他害怕我考大学，害怕我上大学之后离开他。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把我绑在他的身边了，拴在他的身边了，可我的心离他越来越远。这归结到底是因为他没有宽大的胸襟把我送出去，他没有勇气把我放到外面精彩的世界里。

“虽然我对他不冷不热的，夫妻之间事，有时是应付，有时是直接拒绝，但他认为他能做到很优秀，很成功，他还认为只要让我过上很无忧无虑的物质生活，我就会心安理得地留在他的身边。

“他错了——他根本不了解我，他也没想过深入地了解我，所以日子过得不咸不淡。我和他在精神上，门不当户不对，我和他不是一路人，我和他只是暂时走在一条漫长的期盼和幻灭同行的婚姻路上。

“到后来，王成富他们过来，我再次发现他和他们有许多相似之处：自私自利，贪得无厌，这让我的心更冷得掉进冰窟里。特别是他某次和王成富他们从外面鬼混回来，我就觉得他全身更脏了，晚上不再理他。婚姻真的不可说，心中对对方有了阴影，生活也就变得乏善可陈。

“我以为我的生活从此变成一潭死水，这样的环境也几乎让我奄奄一息，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一点希望，让我有了新的欲望。我相信你拥有独一无二的灵魂，能带给我丰富、浪漫和精彩的精神生活，我可以从你这里找到心理平衡的支点。

“女人开花的季节并不长，墙内开不了，墙外就开得热烈一些……如果你认为昨晚做错的话，我可以选择不再纠缠，你也可以选择沉默，已然发生的事情，就让它‘如光影在潋滟的湖波中折射的一朵云吧’”

此时，我想起了不知是谁说的一句话：道德并不是一种完美的答案，道德是一种状态……我们只在自己的生活里，在挣扎困惑中去追求“道德”。于是，我有了新的认知：张彪娶了娟子是不道德的，他用谎言才迫使娟子就范，后来，娟子读书的机会几近于无，他们的婚姻关系以致于紧张，当这种状况持续不断的时候，娟子就会感到疏离和绝望，总有一天，她会选择主动离开。我的出现，恰是娟子身陷痛苦和困惑的婚姻泥潭里，让她看到了一双可以帮她自救的手，让她看到了情感自新的机会。破坏不道德的婚姻，也许并不需要送上严苛的道德法庭，因为这给其中不幸的那个人以另样的解放！

——这有点近乎荒谬的逻辑，使我的负罪感忽然间有所消失，我把娟子拥入到风雨已侵、但温暖尚在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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