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逝去的北方 3.2

3.2

姐夫从外面回来，就叫我马上跟他出去一次。估计姐夫要动手收货了。

我们越过铁路，来到一条街道上。说是一条街道，破破烂烂的，比我们县城那疙瘩巷子都不如。全是泥土路，一边是一堵堵土墙，另一边就是简易搭建的金属棚——土豆、红萝卜、土豆全放集在里。说是工棚更合适，里面有办公室，办公室框架是砖石砌的，门是玻璃做的，不似工棚那样围的全是铁皮。单单从条街道，就真真给了我北方比南方落后十年的感觉。南方火车站两边几乎都是繁华的闹市。

进办公室一瞧，此处的老板，原来就是上次见的第二个代购商。以前造访的都是他们的私宅，这里才是他们的“公司”。工棚里整齐地堆码着一袋袋土豆，许多妇女在这里打包装。如果没事可做的话，她们说说闹闹、嘻嘻哈哈，但方言形同鸟语，我一句不懂，外面陆陆续续有小三轮和汽车送土豆过来，她们就手脚不停地忙开了，仍话语不绝。三个女人一台戏，此话不假。

代购商见我们进来，赶紧敬上茶，然后问：“周老板来得真快呀，我还没来得及给你电话呢？”

姐夫说：“项老板想着我的话，就会给我电话。”原来此人姓项。

项老板说：“我不是天天惦记你嘛，只是没想到你人比我电话来得快。”

“人再快也快不过电话。不给电话小可，就怕你项老板消遣我呀。”

“讲这个，就是你周老板见外了，一凭我们多年的感情，二凭你是财神爷来的，我消遣谁也不敢消遣你呀。”

“哈哈，财神爷是我？是你才差不多，我要靠着你吃饭呢。”

生意人说些客套话虽然很正常，但很无聊，我慢慢地喝着茶，一时觉得姐夫和项老板谈话跟茶味寡淡差不多。本想离开这样的场合，听这种谈话，我的心都在衰竭，上帝听得见，上帝也会笑。但我又想起娟子的嘱咐，要我多听，多看，多想，所以姑且还坐在那。娟子心念念地希望我能有一天能成为老板，热烈的程度连我自己也比不上。说实在的，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呢！这个想法在我母亲送我来北方时有过，在姐夫讥讽和怒斥我的时候也有过，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脱了裤子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忍不住装模作样坐在那。

听到他们不停地地说话，我的思想不受控制地飞远，我多么害怕他们聊过十二点，娟子说好的在客厅里等我呢，我也要问昨天她匆忙放下电话所为何事呢。

回过神来，听见项老板在说：“这一次，你周老板肯定有备而来，是收红萝卜呢还是土豆？”

姐夫说：“随行就市，没定好收哪一种，先过来看看，要不你项老板给我参谋参谋。”

“这……”项老板稍稍有点犹豫

姐夫笑道：“我还不是你的客户，就想有所保留呀？”

项老板说：“还真让你说对了，但看在多年的交情上，说说也无妨。红萝卜刚上市了，搞冷藏车皮和冰块麻烦点，但还是有办法弄它。这边的土豆虽没有兰州的那么大，可是淀粉多，在广州那边销路一直就不错。”

姐夫问：“哪收萝卜好呢还是收土豆好？”

项老板摆摆手：“这个我刚问你，你却又问我了，好了，我们谁也别试探谁了，如果你周老板真的要动手收货的话，就到我这来，要发财也要跟老朋友一起发。”

姐夫说：“对，要发财也只跟朋友一起发。”

项老板和姐夫说的那些“交情深厚”的话，都散出一股浓烈的铜钱味，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

终于从姓项的那里出来，我想跟姐夫可以回旅馆了，姐夫在那旅馆里是呆不住的，那空旷的屋里会让他心不在焉，除了看天气，他就无事可干，所以他在屋里最多呆不上十分钟，会想着各种借口出去，那我就有打电话时间了。可没想到姐夫带我不是回旅馆，而是七拐八拐，偷偷地带我拐进我们到另一家代购点。这家老板姓程，是头次来甘谷见的大块头代购商，他这一次待我们相当相当的客气，不再是先前那种瞧不起人的神态了，递烟敬茶，殷勤之极，还叫来女秘书陪着聊天，女秘女一进门，姐夫眼都直了。这程老板真是老江湖，一下子就能抓住姐夫的本质。

客套完毕，言归正传。程老板开腔，就很诱惑人：“到我这里收货，每公斤比别家至少便宜好几分钱。”

姐夫心里暗喜，但免不了要追根究底：“为什么呢？”

“我们都是派人到乡下收货，再用自已的车拉回来，我们把运输成本自已埋单了。”

“这样未必就好，老百姓把货送上门，你可以好杀价。”

“收货的不是你一家，东家不要西家要。”

姐夫笑：“我还不知你们，东家不要的东西，西家给价更低。不然你们不串通怎么发财？”

程老板也笑：“最终得实惠的还是你们呀。”

“我们能得的实惠都是你们从牙缝里剔出来的一点点，可怜死了。”

“天地良心，每一回我们都让你们拿大寸头，自己拿小寸头，周老板这么说，我们觉得好冤。”

“如果今年我们合作的话，会给我开出个什么条件来呢？”

“这个嘛……等我们正式合作时再说，保证不亏你。”

“你开出个条件来，我好知道跟谁合作，你说对不对？”

“我要是真开出来，可能就不对了。”

起初我并不在意他们的谈话，以为那象姐夫跟项老板一样，谈的都是一堆废话，后来听明白，这是一场慢谈式的商业谈判。两人都在比心计，程老板最先抛出诱饵，紧接着姐夫挖出陷阱来。不管是程老板还是姐夫，都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别人。姐夫不可能一下子咬住诱饵，程老板也不可能往陷阱里跳。

后来又拜访好几个代购商，包括上次来见过的第一个代购老板。这些人都称姐夫老朋友，但热情度比项老板和程老板差。

我们出来时，他们都是相同的话：“要收货就跟老朋友合作。”姐夫回敬的也是一样的话：“一定的，一定会找老朋友。”

回到旅馆，姐夫用旅馆里的电话跟姐通了话。姐姐好象忘记了姐夫在西南峪上街的事，而只谈生意：“洋葱行情还是差，土豆行情一般般。要么还是等等看。”

听姐这么说，姐夫就放心到外面闲逛，而我呆在屋里，心里慢慢的掐着时间，等待中午十二点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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