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逝去的北方 2.34

2.34

既然没收货，又不能抓青蛙，姐夫、王成富、李氏兄弟闲得慌，又几乎天天在麻将桌上打麻将。天朝有五千年历史，天朝文化可谓源远流长，其中麻将文化最接地气，无论东西南北，街头小巷，耳濡目染都是麻将。麻将能创造和谐，麻将能促进友谊。所以这些天，姐夫和王成富他们又能勾肩搭背，插科打诨。尽管麻将桌前吵吵闹闹不断，嬉笑怒骂不休，但也没啥大不了的，可以套用话剧《一九七七》评论里的一句话：“如果把打麻将比作一顿饭，那嬉笑怒骂就是一道家常菜，王成富李氏兄弟是主食，姐夫就是下饭的酱油味精，稍作蘸染，便可增加口感。”

这一天，听到吵闹声过半，就悄无声息，张家大院显得异常安静。习惯了的吵闹声，突然中断，我便伸出头朝窗外探望，正看见李钢拿着手机放耳边说话，他的声音本来很小，又怕屋里人听见，就跑出院外。恰巧张彪又在客厅门口喊王成富接电话，王成富立马起身离开麻将屋，接电话去了，李铁慢悠悠地在门外站了站，警惕地四周看看，就向院外走去，他想看李钢还在打电话，就问电话内容。姐夫最后一个出来，手里还捏着一张麻将牌，他一边看牌一边骂：“狗日的，都精着呢，老子刚好胡这一张，他们全都跑掉了。”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马上折回屋，把手头的麻将丢放桌上，然后直奔我的屋里来。

“今天电话这么忙，是不是收货了？”姐夫一进屋来就跟我说，“一会儿你去娟子那问问消息，如果收货了，估计李钢和王成富会和张彪夫妇商量，我有空了也会跟你姐打打电话。现在也不知你姐在干啥，人家都有电话打过来，偏偏是她一个电话也没有。”

“你老关心别人干啥？收货各收各的，只要你认为可以收，收就是啰，别人认为可以收，你认为不可以，那就让别人去收啰，难道就你没主见，要闻风而动？”我对姐夫安排去娟子那打探消息，特别的反感。

“现在你嘴皮子越来越硬，敢顶嘴了，叫你干啥就干啥呗。你屁都不懂，那我就教教你：我和王成富及李氏兄弟各有各的信息渠道，我们的信息得到的越多，做生意的胜算就越大。你还是个嫩黄瓜，别装成熟，谦虚点，对你有好处。”

姐夫教训的口气让我听得厌烦：“你伟大，你厉害，你要打探消息，自己问娟子去。”

“得意了，是不是，若不是生得一幅好皮囊，娟子也不会伸出兰花指去拈你这根芹菜，我叫你去问娟子，是废物利用，变废为宝。”

姐夫这句话挖苦人太狠，几乎把我贬得一钱不值，这段时间我的努力表现，根本没入他的法眼。我以为自姐在电话再三叮嘱他待我好一点之后，他会对我态度稍稍有所改善，但他积重难返，就没拿我当回事，上次跟我谈话，已知道我不会对姐告状了，所以对我说话再刻薄，也无所顾忌，

我好伤心除了娟子之外，没谁再给我一点肯定，难道我真的一无是处吗？张彪也给过夸奖我的话，但很大程度是套路，不足为信，我对自己未来，没有多大的信心，已看不到自己还有啥出息。

姐夫看我垂头丧气的样子，以为说服了我，为了继续巩固效果，他又不忘提醒我：“你不只是为我在做事，还有为你姐姐在做事，你好好想想该不该问娟子，不能枉费你姐姐待你好。”

姐夫走了，我也无心看书，掩上门，朝院外走去。除了院外的那棵大树下，我也没有更好的去处。大树接待我不动声色，只往我身上掉下几片叶子。掉下来的叶子还是青色，并没有枯黄，应该还可以挂在树上，只是新陈代谢过快，提前飘落。我眯上眼睛想象它旋转落下的过程会想些啥，是无悔还是叹息？是留恋还是放弃？……我想象力再丰富，也不会得到结果，玩弄手掌中的树叶，倒惊异地发现它就是自己，没有顽强的生命力，只有被自然淘汰。靠在粗大的树干上，看看天空，那里没有云的痕迹，只有一片深深的青蓝，树上的鸟偶尔飞进深蓝的天里，一个盘旋又回到树的深蓝里，它在深蓝天空里影子十分的渺少，回到树的深蓝，我又找不到它，我又惊奇发现，这些鸟竟也跟自己何等相似，混在芸芸众生的世界里，我没有一点的存在感，回归内心，我也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从第一次高考落榜到现在，我有多失败就有多失败，也只这棵大树，以无言的宽容，让我靠在它的身上，又让鸟儿的喧嚣排除我的孤寂。

突然听到有人在叫我，是娟子。

“小文，呆在这里，难怪在你小屋没见人。”她边说边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娟姐，找我有事吗？”我发现娟子到来，自己强打起精神。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上次你姐夫发的二车皮货，一下子赚了四万。”

“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真的长金子——化洋葱为金子，化腐朽为神奇。看来商人还真有神通。”

“你不高兴？”

“这消息会让我姐夫高兴。”姐夫都告诉我赚了四万，我却在娟子面前还装作第一次听到，我觉得自己对娟子不真诚了。

“至少也有你的功劳嘛，你也在创造价值。”

“我也在创造价值？”我反问了一句，接下来一声苦笑。

“你现在缺少的是资金，你姐夫能做到的事，你绝对也能。”

我又一丝苦笑。

“别愁眉苦脸好不好，你还年轻，有这个资本，还愁将来不能当个真老板？”

自己当老板，就可以决定在哪收货，就可以决定收货收多久，不用天天担心会在哪一刻离开西南峪，离开娟子了——可这只是个美好的幻景，象我这样跟着姐夫，遭他白眼的日子能煎熬到头就OK，当老板还真是个妄想！

“小文，你现在就当是一个学习的过程：熟悉收货的流程，接触收货的代理，知道货源的产地，识别货品的优劣，等等，有了这些基础，就欠‘资金’这一个东风，怕啥？“

娟子说得太远了，我只想问她最近的。姐夫说封锁赚钱四万这个消息，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娟姐，你消息咋来的？“

“这消息你姐夫早就知道了，他只想隐瞒，不想让别人知道，其中肯定也包括你。刚才李钢在电话里被他老婆一顿臭骂。说什么姓周的都把钱赚到手了，他却在吃干饭。李钢撒谎说他也在乡下，他老婆不信，把电话打给张彪。还有王成富在客厅里接电话，被他老婆也骂得灰头土脸，说他连你姐夫的那点能耐都没有，算啥男人。你们湖南人的另一半都在广州大朗货场，赚钱的事哪有不知道的，我们这边发生的事，他们那边发生的事，都会知道的，只是迟早而己。“

原来电话这么忙，跟收货无关，跟红眼病有关。姐夫一下子赚了四万，他们都紧张了，都妒忌了，老婆大人都发神威了，把自己丈夫骂个狗血淋头。有时真觉得好笑，李嘉诚一年赚钱那么多，他们怎么不去妒忌啊。

“娟姐，他们在电话里就为说这个事？“

“没别的事。现在货暂时都没准备收，如果要收，他们几个肯定有所动作。只是以后你和你姐夫注意点，别被他们蒙蔽了。”

“娟姐，其实我姐夫赚四万的事我知道，但我姐夫不让我告诉你。”我终于在娟子面前把事情坦白了，我不知娟子会有啥反应。

娟子一听，侧过身，捶我一下：“我把你当小弟，你就没把我当姐啊？白白冤枉我跑过来告诉你消息。不理你了。”娟子站起来，要走，我伸手拉住她，想跟她解释一下，她的手臂可能被我一下子抓得太紧，她痛夹了下眉头。

“对不起，娟姐，我……“

“啥也没说了，以后真心待姐就好。”她挣脱我的手，还是走掉了。

娟子对我，无不尽其所能，尽其所知，而我却傻乎乎地依从姐夫的话，赚了四万元的消息都没能告诉她。刚才她兴冲冲跑过来脸上显示着喜悦，这说明她对收货成功也有成就感。我的认识怎么

地肤浅，以为赚钱是姐夫的，却忽视她的感受。望着她的背影，我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愧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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