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逝去的北方 6.29

我和娟子又走向奔波的路上。前些日子，我们在路上还可以说说话，但由于最近太压抑了，连话儿也少了，我坐在车后，要么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要么小心翼翼地把手抱在她的腰间。当我把手抱在她腰间的时候，她偶尔会回头看我一眼。

她现在的脸色太疲倦了，往常上扬的眉毛好象也弯下了许多，晶莹透彻的眼睛也不那么闪亮动人了，薄薄的红唇也变成了淡紫色。我看见了忍不住心痛，这种从内心涌出的痛，有如汩汩泉水从山洞里流出一样，绵延不绝。

她带着我去车站，方向是确定的，其它的都不确定，我们象似孤苦的开拓者，硬生生要从荆刺丛中开辟出一条路来。

路上的煤灰还如以前一样的厚，为了不损整洁形象，娟子把车开得很慢很慢，象蜗牛一样，所以除裤脚以下有点灰尘外，上半身还显得干净光鲜。一棵瘦高的杨树上栖着的小鸟，被惊扰了，嗖的一声，窜到前头，把我们甩下好远，它一会儿又折回来，叽叽喳喳地在我们头上盘旋着，好象嘲笑我们追赶它不上似的。

如果对面来车，娟子也会选个宽阔的地方事先停下来，让来车过去，等扬尘落下之后，我们再缓缓前行。

缓缓行，刚好让我有时间静想：我们到了车站，娟子会找到门路吗？或者上帝真眷恋我们，会把一个意外的运气放在那里，让我们随手扯了去吗？是不是真如娟子所说，横竖都是死，不撞一下门，谁能知道它是不是虚掩着的呢？

车子开得慢，娟子是不是也在想什么呢？这，我不知道，但我能知道的，是她心里也根本没有底。但她是机智而有智慧的，越困难的事情越能激发她的潜力——只是弄车皮超出了她熟悉范围，就像让小学生解答几何分，肯定是强人所难。但我多么希望她是一个杰出和伟大的天才！

好不容易到了车站，我们先在水龙头边洗把脸，拭去鞋子和裤脚的灰尘，让自己显得精神些。在一幢外墙涂着淡黄色的房子前我们开始踌躇不前。这好象是一个运转室，在货场的侧面，前面栽着一排杨树，刚刚可以遮挡一下阳光。

我们在房子前踱来踱去，接下不知道干啥。我们东张西望着，好久都没看见有人走动。这里是如此的冷清，冷清得似乎让人们要把它遗忘。在车站牌前立了一会，那车站牌白色的底漆已经剥落，用黑漆写的站名也模糊不清。估计这个小站有一些年代了，陈旧得早该重建或修缮了。

我们在月台上一阵瞎转。月台的地面由水泥石板砌成，其间有不少的坑坑洼洼，有些水泥石板破碎或丢失不见了。我们走过了一个磅秤房，终于看见一个房子的门牌上贴着“站长室”字样，娟子象发现新大陆一样，禁不住惊喜。

她拉我站在她身后，然后整了整衣服，小心地试探地敲了几下门，没有反应，她又从小窗往里面看，里面拉着窗帘，什么也看不见，真令人失望了。

突然附近传来脚步声，我们扭头一看，一个穿着铁路制服的人已经走到我们跟前了。

“你们找谁？”

那人一脸的严肃和不悦，他发现了娟子往里面张望。

“我找站长。”娟子恭敬地回了一句。

那人仔细地端详下娟子，脸上起了微妙而不容置疑的变化，声音也和蔼了许多。

“找站长有什么事？”

那人的语气里不失咄咄逼人的威严，但稀奇古怪的表情在他脸上凝固了许久。

他看上去也就是四十来岁，但眼圈很重很厚，象是经常熬夜或性欲过度的人。

或许是娟子圆润丰满的身材和令人销魂的美丽，已引起他从身体深处产生了那种奇异的震撼和想象，所以才让他放下架子有兴趣来交谈。

“我找站长希望他给我调拨一些车皮。我们收购了不少的洋葱，正等着发货。”

“哦哦”那人一下子来了个官腔，“我姓林，就是这个站的站长。”

“我叫娟子。”娟子沉静地自我介绍，然后向他伸出手，她手心里隐藏着一个红包，准备在握手的时候，偷偷地送给他。

那人表情突然有点僵化，往后退了一步。

“你就是娟子？”他的声音有点冬天的那种冷酷，在他后退时也恍然受到一种外界无形的冲击力。

“嗯，我就是娟子，难道林站长听别人提起过？”娟子似乎想起蔡老板跟车站打电话的事了，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他一定也是打给这个林站长了。当然，张彪要从中作梗，也一定跟这个林站长打过招呼。

“不，不，我只觉得这个名字能唤起别样的想象力——哦，这调拨车皮嘛，过程有些复杂，我还要跟上面调度问问，要么，你下午再过来？”

娟子知道他在回避或者虚张声势，但终归有机缘碰见了站长，就已经超出想象和有点令人喜出望外了。既然认识了站长，后面的环节就容易得多。不管张彪给林站长多大的压力，也不管林站长愿不愿意，但车站总得遵循铁路的道德和铁路职业操守，要拒绝客户，就得找出一个正当的理由吧。

不管怎样，天窗总算打开，我们隐隐感觉到会有一丝阳光从那里暖暖地渗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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