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步远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不怕你来粗的,就怕你来文的。
他对写有字的事物都有几分敬意,更何况一个人满口文章对他讲话呢。
可惜,眼前这群从树丛里冒出来的粗人说话太难听,粗鲁无比。
刘步远天生不怕别人来粗的,来武的。别看他不识字,他一向对人态度诚恳,努力模仿村里那家有文化的人讲话做人的方式,当然模仿得不一定到位。
当跑出来的这伙人说出“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找死吗?”时,刘步远找到感觉了,他觉得从现在开始可以玩下去了,不必被两棵树上的字约束了。
他要的就是这种没文化的感觉。
“我来找我们的父亲。”刘步远自如的说。他那饱满的面容,神采奕奕的眼睛,令这帮家伙自惭形秽。要是对这样的小孩也动手动脚,那就真的太不地道了。
“你们父亲是谁?”一个头戴一顶可笑帽子的高个子威严的说,他那帽子做得特大,上面插着乱七八糟的鸟类的骨头,正中顶上插着一根红色的羽毛,他还把自己的鼻子加上一点什么东西,弄得像一只鸟的嘴巴。大概他认为这样有助于增加他的威严,也许他真的做到了,因为他一说话,别的人就静下来,只有听的份。看来是个头头之类的。
“父亲出来时我们才四五岁大,母亲在父亲出门的第二年就死了,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跟我们说。我们村里的人管父亲叫做大牛,都说在野牛岭做事,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只管上山来找他,谁知你们一来就问我们是不是来找死的,难道我们父亲已经死了吗?”
“大牛?”“大牛?”“大牛?”这伙人纷纷念叨这个名字,仿佛那是自己遥远的过去。
“孩子啊,我就是你们要找的爹啊。”一个浑身缠着藤条的家伙突然冲到刘步远和金大妹面前,不等这两个孩子有任何反应便伸手抱住他们。他身上的那藤条还连着绿叶,大概是为了隐蔽才这样干的。
金大妹闻到了这个家伙一身的臭味,起码一个月不洗澡了,满脸胡子往她脸上扎。
刘步远本来还想和这帮家伙慢慢演戏的,这下来火了:敢碰我的金大妹?
他不是没能力带着金大妹躲过这人的粗鲁拥抱,而是为了看这些人怎么演戏。谁知真的来劲了。
刘步远正要扯走这人,突然冲上来四五个人,都四十来岁的年纪了,他们把最先认孩子的人拉走,还给了他一顿拳脚。
“你早就说你没老婆没孩子,因为又懒又穷讨不起老婆,这下子怎么冒出两个孩子来了?呸!滚远点。”
拉走了那个认亲的臭家伙,其他人就老实了吗?没有!他们纷纷抢着向两个孩子表白:我就是当年的大牛,我就是你们要找的爹。
这些人拉着刘步远和金大妹的手,泪水哗哗的流,哭得相当伤心,哭得金大妹以为他们真是自己的爹,以为以前那个爹没有真的死,而是转生到这些人身上了。
“我们就一个爹,怎么有那么多的爹呀?”刘步远稚嫩的声音好奇的问着这些人。
“你们滚开,你们都是假的,我才是你们真正的爹。”那个头戴鸟骨头帽子的人突然冲上来,双手一拉就拉走两个,又再拉又拉走两个,剩下一个一拳打在人家的脸上,然后双手叉腰站在刘步远和金大妹面前,大声吼道:
“谁敢是你们爹?你们敢认谁是你们爹?我就是你们爹,绝对没有假的爹。天哪,我就是当年的大牛啊,孩子,来吧,拥抱吧。”鸟骨头没有眼泪,声音夸张,动作夸张,像只瘦瘦的长脚公鸡。
那些被他拉走的人同时冲上来把鸟骨头压在地上,拳头像雨点般密集砸下。
“你不过是个巡山的头,惹毛了我们把你宰了埋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凭什么他们是你的孩子?啊?说啊。”
“你们放不放我?我数一,二,三,再不放手我起来扎好马步你们就一个个被我打倒。放不放?一,二,三。”
压在他身上的人哪肯起来,虽然停了拳头,几对膝盖仍然把他压得死死的,至于扎马步打倒别人的招数看来难得用上了。
这时一阵锣鼓响,像是有无数石头滚下山,然后是无数人齐声吆喝,这伙打架的爹才停止,都站起来把衣服整理好,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不再动弹。
什么人这么大的威力?
莫非是山大王来了?
野牛岭山寨寨主有一个惯例,那就是每个月巡山一次,每次巡山必定八个人抬着轿。今天,是寨主巡山的日子,他刚好经过这里,听到这里吵闹,便发了一番威风,这些人听得这是大王的锣鼓声便不敢放肆。
本来捉拿山下来人是好事一桩,偏为了当别人的爹打成一团。
一定是寨主得了消息赶来。
“今天是谁在这里值更的?”一个声音威严的说。
暮色渐浓,隐约中,似乎看到一顶轿子停在几棵大树下。
轿子四周站满了人,人人手里拿着武器。阵容由于受到山势影响,算不上整齐,但是气势压人。
当越来越看不清楚人时,四周突然亮了起来,原来是火把同时点亮,看来是有人做安排,可能是手势之类的命令,然后是火把同时燃烧
山里不缺柴烧,也不缺油脂含量丰富的柴火,所以,点火把是件很大方的事,几乎每两个人就有一个人手里拿着火把。
但得小心,不得引起山林火灾,不然大家怎么混啊?
那个鸟骨头听到问话赶忙跑到轿子前,躬身回答:
“答寨主,来了两个孩子,说要找父亲。”
“就两个小孩,怎么闹得乱哄哄的?像来了强盗似的。”轿子里有人说话,“嗯,等下,叫那两个小孩过来我看看,说不定是我的亲戚呢。”
山上人口缺吗?
这都不能怪人的,这些好汉由于各种原因跑上山来当土匪,可又都想家,又都想拉多一点人成为自己的团伙,壮大自己的势力。唉,这些年山上人丁越来越少了,时不时有人跑下山。
“谁再跑下山,不准回来了。”寨主生气的对手下人说。
原来跑走过二三十人,由于这些人好吃懒做惯了,过不了多久又跑回山上。
可还是有更多的人跑下山,再也不回来了。
寨主很难过,很伤心,觉得他的理想没人理解。
刘步远和金大妹被带到寨主面前。
六个火把照亮了他们稚气的面庞。
一个是生龙活虎一脸天真的男孩。
一个是水灵灵的黑得发亮的女孩。
“孩子,你们终于来了。”轿子里的人带着哭腔走到两个小孩的面前,缓缓蹲下来,仰起头,深切的看着刘步远和金大妹,“可怜的孩子,你们还记得我吗?我是温儒,正是你们的爹。你们终于来找我了,终于来了。怎么?妈妈没有来吗?她呢?她可好?呜呜,这些年,你们过得真苦,都是我不好,我不好,我不该扔下你们不管,我应该早早带你们上山,一起过好日子,过全天下都羡慕的好日子。我对不起你们,真的,对不起啊。”
温儒哭得伤心欲绝,情真意切,没有半点表演成分。他那些手下不得不服气,觉得刚才自己抢了寨主的孩子,真是蠢到家了。
刘步远差一点就笑了,但他仍然保持天真的,诚恳的,傻乎乎的表情。
金大妹就不同了,如果说刚才那些混蛋硬说是爹显得很愚蠢的话,眼前这个人,唉,哭得那么伤心,甚至跪在地上,双手只是轻轻的抚摩着自己的鞋子,像是怕用力大一点会弄痛自己的孩子。
刘步远本来乐着的,后来越来越为难了。他不怕粗人,只怕文化人,更怕这种有文化又有感情又有演技的人。
唉,往下怎么玩得开哦。
不是来野牛岭主持正义的吗?不是来为那些受害人报仇的吗?
这样会哭的人会抢人家的姑娘来山上做老婆?会杀人?
刘步远咬着嘴唇,脸都羞红了,他为难的扭捏着屁股,偷偷看向金大妹。
金大妹已经哭成了泪人。
唉!这事到哪里讲道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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