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传说之凤舞九天 第四十九章:老人与海

颜茹月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缓缓道:“我还记得，当在我感觉自己快窒息的时候，我突然想通了。可是已经晚了，我的意识最后被完全淹没。最后，当我醒来时，在一间破旧的屋子里，救我的是一个打渔的老人。他是一个孤独的老人，漆下儿子打渔被大海给淹没了，老伴早年就病死了，我无处可去，也就在那里留了下来。他是一个充满睿智的平凡人，我和他一起生活了两年。这两年里，跟着那个老人，他教会了我很多生活中，我们人人都在做，却无法体会到的东西。”

颜茹月的脑海仿佛浮现了一个画面。蔚蓝的大海中，一条渔船正在上面滑行。

渔船并不宽阔，或许称之为小舟更为贴切。

甲板上坐着两个人。一个衣著朴素甚至有些破旧，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满是岁月沉淀下、条条纵横交错的沟壑。他的手并不宽大，看着就像风干了的枯木，但那一双枯瘦的手握着两叶划桨，稳而有力，让人充满了安全感。

他的一双老眼，并不明亮，反而看着满是浑浊。透露的目光，并不睿智，反而给人很是迟钝。

老人看着身旁坐着我颜茹月，看向大海道:“闺女，你瞧。”

颜茹月顺着老人的目光望去，除了波澜起伏跌宕的蔚蓝大海，成群结队的海鸥，蓝天白云外，什么也看不见，不由疑惑道:“老伯，你让我看什么？”

老人深深凝视着前方，道:“闺女，你再瞧。”

颜茹月看了半饷，不由疑惑望着老人。

老人并不转移目光，祥和一笑道:“闺女，你瞧见没有，这片大海，太大了。”

颜茹月疑惑道:“老伯，这个我知道，大海当然就很大了。”

老人摇摇头，道:“闺女，你瞧见没有。这片大海看似宁静，其实却暗藏着暴躁。对于大海来说，我们人是多么渺小呐！此刻她只要暴躁起来，我们可就得立马遭殃了。”

颜茹月道:“老伯，我们出门时，你不是看过的吗？这几天不会有降雨，只要没有降雨，大海就不会轻易发狂。”

“闺女，假如人会何时暴躁，会看得出吗？”老人问。

颜茹月应道:“老伯，这当然看不出，人心太复杂。或许有的人就算暴躁，也会装作宁静，根本无法看出。”

“对于她来说，我们人何尝不是如此，谁也没法子揣摩她的性情。”老人和蔼一笑，道:“闺女，这下子你瞧到了吗？”

颜茹月思索了片刻，疑惑摇了摇头。

老人一叹:“闺女，你瞧到没有。她的性情，我们没法子揣摩，每当她发起怒来，我们人可就得遭殃了。我们被她吞噬了不少人了，可我们还是在不断的招惹她。闺女。你瞧到了吗？”

颜茹月沉默下来。

“闺女。是生活。”老人浑浊的老眼迸出了两滴老泪，道:“我们每个人都在生活着。我让你看的不仅仅是海，而是生活。”

渔船渐渐远离了海面，涌向满是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水之中。

这次，老人洒下渔网，并没有多加理会，而是取出了一根鱼竿，鱼钩套上鱼饵，沉入了大海中。

老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独自坐在船头垂钓，颜茹月就坐在一旁，静静观看着老人。

老人垂钓的经验相当丰富，当鱼线上的泡沫碎末轻轻颤抖了几下，老人并不着急，一双枯瘦的小手挺而有力一动不动着。

一下、二下…五下，不知过去了多久。正当鱼线上泡沫碎末完全被海水给吞没，鱼线都几乎被紧绷成了一条直线，老人微微一扬手，不紧不慢一截截收回了鱼线。

鱼钩被一头一尺长的金枪鱼紧紧套在了嘴里。老人轻柔取下鱼钩，抚摸了几下鱼头，扯出了一根线丝套在了鱼尾，和蔼一笑对着鱼说:“小家伙，对不住你了。各自逃命去吧！最终是死是活，反正以后老头子也顾不上你了。”

老人话音且落，随后把鱼扔进了大海。

紧接着老人又套上鱼饵，扔进了大海，看着鱼线缓缓沉下，老人气定神闲继续垂钓起来。

整整一个上午，老人一次次吊起了鱼，一次次摇着头把鱼扔进了大海，不急不躁的垂钓着。

颜茹月似乎看得呆愣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眨呀眨看着老人。

一条、二条…三十八条。大半天的时间，老人钓起了三十八条鱼，却摇了三十八次头。

终于，眼看黄昏就快来临，老人又钓起了一条鱼。

依然是一条一尺长的金枪鱼，这次，老人没有摇头，因为鱼尾套着一根线丝。

还是老人第一次钓的鱼，老人解下鱼勾，然后解下了线丝，老人抚摸着鱼头，说:“小家伙，我们还真有缘，又见面了。可是我不能带你回家，不然我一定忍不住会吃了你。小家伙，别让我们再相见，逃命去吧！”

老人把手中的金枪鱼扔进大海，一双浑浊的老眼凝视着远方，道:“闺女，瞧见了吗。”

“瞧见了。”颜茹月道:“还是第一次钓的那条鱼。可是老伯你为何钓起了那么多鱼，却又放走了？”

“不。你没瞧见。”老人道:“闺女，你再好好瞧瞧。”

“老伯。你到底让我看什么？”颜茹月道:“我真不知道要看什么。”

“闺女，你瞧。这鱼已经上过一次当，明知会死，却还是咬下了，我为它准备的食物。从前有人相传，是因为鱼的记忆，只有短短几秒。但是，真的就是这样吗？也不完全。是因为鱼也要生活，所以它明知会死，还是会在有生之年，选择生活下去。可怎么活着？却是个问题。为了活着，它找不到别的食物，只能还是来吃，我为它准备的食物。”

老人一叹，道:“闺女，你瞧见了吗？还是为了生活。“

老人继续道:”我钓鱼，是为了生活，但是我同情它，我理解它也是为了生活，我才会放了它。因为我的生活，就是打渔为生，所以我明知大海，她性情暴躁，随时都会把我吞下去，但我依还是，不得不出海打渔，还是为了生活。但我渔网里的鱼，我会吃了它们，或者我会卖了它们，但我不会放了它们，因为我也要生活。还是为了生活。”

这一天，老人不再出海打渔了。

他的背更驼，他被皮骨上的衣服，裹得像是个粽子。

他的眼几乎看不到了一丝光彩，浑浊得像是团淤泥。

老人道:“闺女，带上几天的干粮，我们去花海看花。”

颜茹月迟疑道:“老伯，可是你的身体…”

“自己的身体，我还不知吗？”老人道:“我的大半生面对着大海，整整几十年，我都没能揣摩出她的性情。我也厌倦了，所以我想去看看花。”

于是，他们来到了花海。

这是一座荒山。

一处微微凸起的小山坡，放眼满是杂草，一株珠黄的、红的、绿的、紫的等各类野花迎风飘荡，如同来到了一片花海。

在老人眼中，这里的确就是花海。

一张破烂的毛毯，铺在了一块大石头上，老人就坐在毛毯上。

颜茹月就坐在老人旁边。

老人看着漫山遍野，群芳争艳的花朵，老脸上满是灿烂的笑着。

“闺女，你看，很美吧！”老人和蔼笑着说。

“我可以带你去看更美的花儿，何必在这里受凉呢？”颜茹月道:“老伯，你的身体…”

“不、不、不。”老人垂首轻摇着头道:“闺女，在你眼中美丽的花儿，但是在我眼中，并不一定美丽。但这里的花儿，她在你眼中不美丽，但是因为我觉得她最美，所以我才来这儿看她们。”

“闺女，跟我去走一会儿。”老人看着颜茹月，道:“我带你去看，我眼中最美的花儿。”

于是他们就走下了小山坡，漫不经心行走在宽阔的原野里。

一缕缕挺着骄傲胸姿的蒲公英，随风摇曳着，雪白的花蕾，看着像是团雪球。

她却没有雪球那样坚硬，仅仅一阵风刮过，她的花蕾都被吹散了。

漫天飞舞着她们的骄傲，像是演绎着，她们用生命，舞动起了别具一格的一场倾世之舞。

老人蹲下身，祥和看着一朵随风荡漾的蒲公英。一阵微风无情吹拂而过，她那盛开了圆润的花蕾，一下子被吹散了开来。

吹得老人满脸都是。

老人这才颤颤巍巍，摘下了这朵失去了骄傲的蒲公英，慢吞吞站了起来。

“你看它多美。”老人道:“闺女，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这个我知道。”颜茹月说:“它叫做蒲公英。”

“不。不是的。”老人巍巍摇了摇头，凝视着手中这一朵，光秃秃的蒲公英，道:“我它叫做女人泪。”

颜茹月疑惑看着老人。

“闺女，你知道她为什么叫做女人泪吗？”老人和蔼看着颜茹月，浑浊的一双老眼，眼角里挣脱出了两滴湿润的雾水。老人道:“闺女，你瞧见了吗？它太脆弱了。它就和女人一样，经不起太大的摧残。只要有风儿一旦摧残她，她的花就被吹散了。”

老人凝视着枯瘦手掌中的花骨，继续道:“但是她明知会这样，她还是会结出她的花儿。有人相传，她的花儿被吹到哪儿，哪儿就会就会留下她的种儿。她的命运，就像女人一样，只为了她的孩子。”

老人浑浊的老眼，怔怔看着满空荡漾着的女人泪花蕾，一叹道:“闺女，你瞧见了吗？当她绽放花芯的时候，她是最美丽的。但你瞧，这些被风吹散的花儿，就像是她烙下的泪。”

颜茹月怔怔望着老人，她似乎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脑海中却又什么也没有，一片空白。

“闺女，这就是她的生活。”老人道:“她为了生活，不得不开出花儿。同样是为了生活，她不得不忍受被风吹散。”

他们接下来继续行走在田野里，整整三天，他们吃着干粮，喝着泉水，老人带着颜茹月观看了很多的花儿。

但每一种，老人都会用朴实的语言，跟她介绍每一种花儿的使命。

毫不例外，她们共有的，是和人一样的生活。

这一天，老人实在是走不动了。

于是，他们又回到了小山坡上。

还是那块大石头，还是那张破旧的毛毯。

老人坐在毛毯上，颜茹月就坐在一旁。

一切的一切，好似完全没有变幻过。有好似已经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起点。

老人的背，更驼了。

老人带着和蔼的笑容，他却没有再看着花儿，而是微望着头，看着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

“闺女，你瞧见了吗？”老人道:“这儿的花儿，美不美？”

“美。很美。”颜茹月似乎完全被震撼了，喃喃道:“老伯，这儿的的花儿，很美。太美了。”

颜茹月怔怔看着漫山遍野，各式各样的花儿，呓语道:“美。太美。可美得却是那么教人心碎。”

老人道:“闺女，你瞧见我为什么临死的时候，会让你来陪我看花儿。”

“老伯，你…”颜茹月怔怔望着老人。

“其实也没什么，每个人迟早都会经历，只不过是早晚罢了。”老人一叹，道:“是因为我一辈子，太累了。”

“人一辈子，真的太苦太累。”老人凝视着远方，老眼淌出了两滴老泪，道“但我活着的时候，我不可以喊累，因为我还要生活。我打了一辈子的鱼，我见了太多的人，被她无情的吞下。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儿子、我的老友…被她吞下的，病死的，太多太多了，就只剩下我了。”

老人继续道:“因为活着，我还要生活，我习惯了打渔的生活方式，所在我没法子去改变。就算我明知道，可能有一天，她也会吞下我，但还是为了生活，我只能继续打我的渔。”

“活着的时候，为了生活，我没法子改变我的生活环境。可现在要死了，我才可以选择我要怎样去死，我可以死得舒服点。因为我喜欢看花，所以临死才会来看花。”老人道:“闺女，每个人活着，我们都可以选择去怎样活，但是我们没法子选择，该怎样活。我们每个人活着，不是为了别人而活，也不是为了父母而活，更不是为了自己而活，我们是为了活着而活，也是为了死而活。”

“闺女，你瞧见了吗？鱼儿为了活着，明知会死，依然会选择去吃我们为它准备的食物，它是为了生活。”老人道:“女人泪，她为了活着，明知会被风吹散她的花蕾，她还是会开出她的花芯，她一样是为了生活。我们人也一样，明知有一天会死，为了活着，我们不得不去，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不管是好、还是坏、还是差，只要是我们还活着，我们就得选择，怎样去生活。我们一样是为了活着而生活，我们也是为了生活。”

“闺女，我这一辈子，苦也苦了，累也累了，能够在最后这段时间，无意中救下了你。而且闺女，你还陪着我这个老头子，过了两年零四十九天，总算老天，也待我不薄了。”老人道:“我这一辈子，从不信天，但我现在，想感谢感谢老天爷，能够让我临死前，不仅可以看看花儿，死后还有人帮我收尸，我老头子，就也知足了。”

“老伯，别那样说好不好？”颜茹月悲哀祈求着。

“闺女，别为我这个老头子难过，我能死得这么舒服，我高兴还来不及哩。”老人和蔼看着颜茹月道:“闺女，你瞧见了吗？”

“老伯，我瞧见了。”颜茹月大眼湿润着，使劲点头说:“老伯，我知道了。每一个人活着，我们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别人，不是为了父母…只是为了要走完这一段路程。老伯，我知道了，我懂了，我会好好的活着，不管活的是好、还是坏，是苦、还是累，是快乐、还是痛苦，我都会好好的，走完这一段路程。”

“哈哈。我闺女终于瞧见了。”老人欣慰点这头，和蔼一笑说:“闺女，老头子我拜托你。等我死后，把我的船、我的房子、我的家具全都卖掉，你留着去寻找你的生活。闺女，记得，我死后，寻人把我抬去扔进大海里。”

老人一叹说:“我的一生，为了活着，这里大半辈子里，我打了太多的渔。虽然她没有发怒，把我吞下。可我如果死了，我就不用为了生活，我可以让她为了生活的孩子吃了我。我吃了她的孩子大半生，现在让她的孩子吃了我，就当是一孽还一孽，至少可以弥补一点，我大半生造下的杀孽吧！”

缘起缘灭、花开花落、轮生轮死…每一个人活着，并不一定要轰轰烈烈、也不一定要忍辱吞声。该乐就要笑、有仇必要报。

生活、生活，我们活着就要生活。生活的好坏，并不在钱多钱少，而在于喜多愁少、乐多忧少、闲多累少、梦多醉少。

祝愿天下间少一点虚荣，多一点真诚。祝愿你我少一点坎坷，多一点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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