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江湖 第3章 处决

此时强盗们都已被吵醒，各个房间里都响起了呼喝声。

贺泰初来不及取回匕首，转身向外跑去，他分明听到房门被打开，有人已经冲出来了。

他脚下更急，来到栅墙前，借助冲跑之势，跃起近一丈高，然后手脚齐用，利落的翻过栅墙。

后面七八个强盗已经绕过了聚义堂，追上来。等废了老大力气，打开寨门，后面跟上的强盗更多了，已有四五十人。

却听到一声喝骂：“废物，小心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众盗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是三位寨主来了。

刘绍元继续道：“老三，老二受了外伤，你带着弟兄们守好山寨，我带人下山去追。”

黑塔似的三寨主瓮声瓮气的抱拳道：“是，大哥多加小心！”

断了一只胳膊的二寨主面色苍白，道：“大哥放心吧！”

刘绍元点了十几个手下，然后自己一马当先，出了大门。

他双臂一展，袖袍鼓动，如大鸟展翅，在陡峭的羊肠小道上，如履平地。

有时绕过小道，直接从两丈多高的断崖一跃而下，速度极快。

其他强盗只能老老实实的延着山路追赶，远远的在后面跟上。

夜里走山路本就危险，何况贺泰初一路狂奔。虽有月色皎洁，但还是跌跌撞撞，摔了不少跟头。

到了山脚下，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跑进树林，强盗们就很难找到自己的踪迹了。

这时，前面的树影下，一个修长的中年文士走出来。

贺泰初的心沉了下去。

待来人走进，他终于看清了对方面目，三络长须，相貌儒雅。若是第一次见他的人，都会被他外貌所惑。

但贺泰初知道他是黑云寨的强盗头子——刘绍元。

“你是什么人？为何夜闯我黑云寨？”刘绍元斯条慢理道。

“你们这些杀人放火的强盗，人人得而诛之！”贺泰初凛然不惧。

他本想自报家门，让刘绍元知道，鸿安镖局的人都是有骨气的。但又担心刘绍元因此对镖局的家属斩草除根，于是决定做个无名鬼。

刘绍元皱眉，他最烦这些行侠仗义的所谓名门少侠，把他们这些绿林好汉的性命当做积累声望的垫脚石。

偏偏还不能杀了他们，因为他们背后的师门实在惹不起，随便出来一个长辈，就能把黑云寨灭了。

他决定先摸清对方底细，问道：“不知小兄弟是何门何派？说不定我与你师长相识，说出来免得伤了和气！”

贺泰初并不言语，眼睛瞪着仇人。

刘绍元见状，只得拔剑刺来，剑势甚急。

少年哪见过如此剑法，赵振海教他时，招式稳重、注重法度，这样简单直接却又疾快无比的招式，简直迫人心寒。

他侧身就地一滚，堪堪避过。滚了几圈，抬头一看，只见刘绍元就在自己身前，长剑横扫而来，还未临身，已感到剑光的森森寒气。

他眼睛一闭，心道：“总镖头，诸位叔伯，我来迟了，但也给你们扳了本回来，我贺泰初不是胆小之人，也是一条好汉！”

只觉脖子一寒，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贺泰初再次睁开双眼，第一念头便是：我来地府了！

四下看去，自己还在黑云寨里，几个强盗正守着自己。

他心里一惊，就要跑，这才发现自己被绑在树上，用力挣扎一番，竟挣不脱。

几个看守的强盗见他醒来，一个为首的强盗喝到：“小子别动，老实点！”又叮嘱同伴“你们看好了，我去禀告三位寨主的！”

小头目走后，几个啰喽警惕的看着贺泰初，眼睛里有愤怒，还有几分畏惧。

许多强盗都过来围观，但也只是围观，一样的愤怒，一样的畏惧，没有殴打，没有辱骂，显然是刘绍元吩咐过。

贺泰初很不解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一时想不透。

突然他想起昨晚刘绍元的话，明白他是误会了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他心里一喜，要是刘绍元这样误会下去，他也许会放了自己。

可自己确实不是名门大派的弟子，这个骗不过去的，而且昨晚刘绍元对自己出手，不就是要看自己的底细么！

结果自己不会任何门派的武功，一招就被制服，他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只会粗浅武功，不会名门大派的武功绝技。

可他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抓回来，没有就地杀死？

第一种可能：他要在众人面前明正典刑，竖立威信。

第二种嘛，他太小心谨慎，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

到底是哪一种呢？看小啰喽们对自己的态度，第二种可能高一些。

自己该怎么应对？

就像昨晚那样，少说话，不怕死，让他摸不清底细，这样他就不敢下杀手了。

交头接耳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贺泰初抬头一看，刘绍元带着另外两个寨主的来了。

“小子，你杀了我们十一位兄弟，我要你的脑袋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现在报上你的名字！”

神恶煞般的三寨主站到贺泰初面前，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年，贺泰初感觉自己眼前就是一头蛮荒凶兽，危险至极。

贺泰初扬起下巴，不屑的哼了一声。

三寨主气得暴跳如雷，就在贺泰初担心他会不会一巴掌拍碎自己头颅的时候，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传来。

“老三，让我来，先砍断他的一条胳膊，看他还敢不敢这么猖狂！”

只见独臂的二寨主走上前，拔出刀，在贺泰初的胳膊上试了试，突然举起刀子，一刀劈下。

在二寨主比划刀时，贺泰初心紧张万分，此时刀锋落实，更是心里一突，但脸上却强忍着保持不屑一顾的神态。

其实不全是在演戏，而是觉得死也要死得硬气一点！

他斯条慢理的扭头一看，胳膊的袖子被砍破，皮肤也破了一点，渗出鲜血。

刘绍元拍手赞道：“硬汉子！你虽然年纪轻轻，却一身硬骨头，刘某佩服！但是杀了我的兄弟，我饶你不得！老三，送这位小兄弟上路！”

他已经确信少年并非哪个大门派的弟子，粗浅的武功且不说，就这身视死如归的胆量，那些出身名门的弟子是不可能有的。

如果眼前是那些自视甚高的“少侠”，他们早就自报家门，威胁自己了。要是威胁不成，还会痛哭流涕的求饶。

这少年胆子大、出手狠！杀掉这样的好苗子，刘绍元也不禁感到可惜，要是能收为己用多好，强盗组织也是需要人才的。

但他身为带头大哥，不得不考虑属下的感受，如果不杀他报仇，兄弟们会感到寒心，有损自己的威信。

而这边贺泰初心凉了，像失了魂似的。只能努力保持镇定，维持最后的尊严。

绑在树上的绳索被解开，双手被反缚在背后。然后他被拖到一根木桩面前，脑袋被一个大汉按在木桩上，露出颈脖侧面。

整个过程中，贺泰初像待宰的猪一样，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只能以杀了十一个强盗聊以自/慰。

只是想到自己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要默默无闻的屈辱的死在一群强盗手里，实在不甘心。

而且生死之间的恐怖，岂是他一个少年所能看破的，他咬紧牙关，只盼那一刀早点落下，好过这样等死受折磨。

三寨主举起鬼头大刀，贺泰初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恍惚间，身子似乎轻飘飘升了起来。

自己死了变成魂魄了么？

“三寨主且慢！”

一个声音入耳，贺泰初身体一沉，眼前一黑，魂魄又回到体内。

他脑子被按在树桩上，看不见身后是谁在说话。

只听见那个声音谄笑两声，低声下气道：“大寨主，这小子杀了张大牛和胡七等十一名兄弟，就这样一刀杀了他实在太便宜他了……”

“怎么？想千刀万剐，剖腹挖心？”刘绍元冷冷道。

贺泰初一听，几乎要瘫了。

“不是不是！”那个声音笑嘻嘻道：“这个月是张大牛那屋的人负责山寨的杂务，如今他们都被这个小子杀了，不如留着这小子的狗命，让他替张大牛他们做杂务，就当还债了！”

刘绍元伸手捋了捋胡须，沉吟了片刻，看向众人，问道：“诸位兄弟都是这个意思吗？”

“我赞成！”

“留下那小子干杂务！”

“老周说得有道理！”

……

人群里七嘴八舌喊道，听起来闹哄哄的，但只有少数人赞同，大多数人都保持沉默，不过从喷火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是拒绝的。

那些被杀的人，都是他们的朋友兄弟，凶手已经引颈待戮，岂有不杀之理？

不过大家虽然都是刀口舔血的粗鲁汉子，但不傻，因为看不清规则的傻子都已经死了。

任何势力组织，但凡老大让大家表决的时候，真正的意思是让大家举手赞同。

实在不赞同，可以保持沉默，但若是傻乎乎的真以为老大是尊重大家的意见，畅所欲言的话，那小鞋子一定少不了。

但刘绍元这里没有小鞋子，只有莫名其妙的“战死”。

在黑云寨资历老的强盗都会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些得罪过刘绍元的人，刘绍元都会大度的一笑了之，可是后来的战斗中，死的总是这些人。

于是，大家对他畏之如虎。

刘绍元假装没有看见大多数人的沉默，顺坡下驴道：“既然弟兄们都这么说，那就先留他一命，让他负责山寨的杂物。老周，你负责看管好他，出了事情，唯你是问！”

他没有说一个月后，怎么处置贺泰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