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36号 第一章 被打断的假期

第一章聚会

肖湘怔怔地望着车窗外的夜色，一时失神，直到身后的车不停地鸣喇叭催促，才发现原来前面的绿灯早就亮了许久了。

他苦笑一下，努力摆脱周围车水马龙带来的陌生感，一脚油门下去，座驾轻轻发出呼的一声，两边的景色迅速向后抛去，五光十色的霓虹在眼角处拉成一条条绚丽多彩的光线，给人一种梦幻般不真实的感觉。

是啊，难道这座小小的兴江对于久别的肖湘来说，不正像一场梦幻般不真实吗？

短短七年的光景，在这里长大的肖湘都几乎认不出，这竟然是自己以前光脚丫子，满大街乱跑都不会担心迷路的那座小城镇了——平整宽阔的马路、亮如白昼的路灯，还有两边罗列着琳琅满目商品的商铺和摩肩接踵的匆匆行人，这里的变化可真是太大了。

肖湘莫名奇妙地产生一种失落感，觉得胸口都有些发闷，便按下车窗，任凭窗外刚劲的风灌入车中，这才觉得稍微精神一些。

“叮咚、叮咚、叮叮叮——”

这时，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肖湘看都不看一眼，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一划，问道：“你好，哪位？”

“喂，请问是本杰明先生吗？我是岩彤钟表的，您订做的那只中东产金表已经到了，请问您现在方便过来提货吗？”无线蓝牙耳机中传来一个悦耳动听的女声。

肖湘轻轻叹了口气，心想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怎么连两天消停都没有，语气清淡地回答：“我知道了，麻烦你帮我包好吧，我现在过来取。”

在迎江中路，原本平静有秩序的车流中，一辆湛蓝色的惹眼超跑忽然迅速向左变线，驶入超车道，引擎发出一声充满力量的低沉咆哮，顷刻间如子弹一样疾驰猛冲，抢在十字路口红灯亮起的最后一秒冲出了停车线。

只听见一声尖锐刺耳的摩擦之音，一幕只存在于电影中的完美漂移，超跑神龙摆尾般调转了车头，沿着对向车道，无视满街充满惊诧和艳羡的路人，飞扬跋扈地绝尘而去！

“切！有钱很了不起吗！开辆百来万的车有什么好炫耀的！吃罚单吃不穷你——”

“不对，老兄，你错了。那是法拉利旗舰级超跑LaFerrari，全球定量499辆，价值两千多万呢！梦寐以求啊！”

“你……”

“哦……忘记介绍，我是卖车的，先生有兴趣——”

“滚一边去！”

一番来回奔波，肖湘终于拖着疲倦的步伐回到了位于兴江西郊的家中，一处别致的独栋别墅。

除了停在车库里的那辆法拉利，肖湘对别墅中动辄过千万的艺术品和装饰毫无兴趣。连灯都没开，径直回到自己的卧室中。

他不急不缓地为自己倒了半杯马丁尼，又打开室内音响，放了一首舒缓的钢琴曲，才舒舒服服地靠坐到松软的沙发上。

肖湘轻轻抿了一口杯中酒，长长地出了口气，浓浓的香醇顿时在他喉舌间弥漫开来。他轻轻地闭上双眼，沉浸在马丁尼和莫扎特的安魂曲之中，仿佛把身上一切的重担都暂时抛弃，只留下最纯粹的空灵。

许久以后，一动不动的肖湘才缓缓睁开眼睛，把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放下高脚杯，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裹，加了少许荧光防伪的“岩彤”印章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道路，就永远没有退出的一天，这是他七年前就已经明白并铭记的了。

但经历过如此之多凶险的生死时刻以后，他还是忍不住无比向往着以前那种平平淡淡的正常生活。

虽然他才不过二十五岁，换作常人最多算是个刚刚出来职场打拼的年轻人，稍微传统一点的家庭也就是一个新晋父亲，正是人生正式起步的昂扬岁月。

可同样年岁的肖湘却已经充满了疲惫和风霜，正常人平平淡淡的生活对于他来说，竟变成了遥远的奢望。

七年间，生与死，血与火，忠诚与背叛，他经历了如此之多，以至于他都逐渐麻木了。

这种感受着人性情感从自己身体中不断消失的体验给他带来巨大的恐惧和压抑。

在黑暗中沉默良久，他最终还是放下了那个岩彤包裹，站起身离开沙发，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巨大书架上取出一本精装典藏版的《君主论》，退到旁边的吊椅上静静地看了起来。

马基亚维利的文笔总是充满着卑微和为获得施展才华而屈膝的谦恭，虽然其思想确实是天才的领悟和总结，但肖湘一点儿也不喜欢他。

相比于这种视百姓如牲口的马基亚维利，肖湘更喜欢杰斐逊的“人人生而平等”。

但身为一个特工，他不仅要成为最好的演员，还必须成为人肉百科全书。就像这幢房子，是一个自己救过一命的阿拉伯巨富送给他的，虽然他对满屋子的艺术品一点也不感兴趣，但他一定知道每一件的来历和真伪。

由于特殊训练和药物辅助，即使在现在屋内没有开灯的情况下，读书看字依旧是毫无困难的。肖湘安安静静地浏览着书页上的拉丁文，完全沉浸在书页中那个文艺复兴时代的动荡的意大利。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在拗口的词句中荡漾了多久，肖湘的手机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震动，随即响起熟悉的电话铃声。

“唉……”

肖湘轻叹着合上书本，等铃声响到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才再最后一秒划开了接听键——

“喂，哪位？”

“卧槽，你小子想吓死我啊？我都差点要派个小队过去救你了。”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听上去有四十岁以上。

“有什么事快说，我还想好好享受一下我千载难逢的假期的。”肖湘满嘴的不耐烦，丝毫没有附和对方自以为是的冷幽默。

对方那人尴尬地干笑两声，语气稍低地说道：“得了吧，你手表都拿去了，难道还舍不得你那别墅不成……”

“挂了啊。”

“哎，哎，别！别！好好好，我答应你，只是一个小任务而已，你完成了之后，剩下的假期我绝对消失不再打扰你，干净得你想找我都找不到。我保证！”对面那人赌咒发誓道。

“如果誓言成真，我想想，你应该被雷劈了不止二十次了吧？”肖湘无奈道。

一听这话，对方便知道肖湘态度算是缓和下来了，赶紧趁热说道：“过去的就别提它了，你赶紧看下任务介绍吧。刚才你接了那么久都不打开，上面还真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对了，随身带上家伙，几个中东的，有武器，自个儿可得小心点，别总那么不当回事。”

肖湘嗯了一声，缓慢而深沉地吸了口气，总算合上书本，重新回到沙发前，随手拿起桌上的小包裹，一点一点地打开小包裹，从里面取出了一只精致非凡的手表。

这手表十分精美，一看设计便知出自艺术大家之手。但肖湘仿佛已经失去了对美好事物的原始喜爱，目光冷淡地打量一番手中的艺术品。随后，轻轻一按旁边的旋钮。

咔哒一声轻响，水晶制成的表盘轻轻弹开，露出了手表内部一系列充满机械感的复杂构造。

突然，一道红色的光从内部射出，照在肖湘的右眼上，在他的瞳孔处来回扫描了一遍。

“生命体征正常，身份核定，本杰明先生，以下是您的任务详情，请查阅！”一声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从表盘中传出，紧接着，一道淡淡的蓝光从表盘中亮起。

一片A4纸大小的显示屏幕慢慢浮现在肖湘的眼前。令肖湘感到惊异的是，这屏幕居然是3D全息投影，看上去就像是一张浮在半空中的发光纸片一样。

“怎么样？这可是最新技术，叫什么瞳孔投影，经过你瞳孔认证后，就能认定你的瞳孔结构，也只有你一个人的瞳孔在前方那个固定角度，才可以看得到内容，即使有人坐在你旁边，也看不出任何端倪的。”

肖湘往旁边侧一下头，果然发现半空中的发光屏幕消失了，自己手中的手表好像只是一只普通的精美手表而已。

“行了，老规矩，你自己慢慢看吧。对了，还有一件事，这些年来寄给你的信件，我们都帮你保管好了，其中有一封是邀请函，是你的高中同学发来的，已经证明确有此事……”

“我现在的身份，参加同学聚会，恐怕不合适吧？”一提到高中同学，肖湘心中一动，一抹清纯活泼的倩影在脑海中一闪而没，轻轻的烦躁感莫名从心底滋生。

“按照保密规定，你的确是不应该露面的，但是你——哎，好，好的，我错了。”肖湘听见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另一个人在旁边说了几句，跟自己对话的人连声道歉。

“——好了，这不是保密电话，你懂的，自己慢慢看吧。”那人说完，也没等肖湘回话，嘟地一声挂掉了电话。

肖湘随手把电话丢到沙发角落，强自振作一下精神，开始仔细浏览起那份任务文件来。

原来，在兴江一带出现了一个由外籍人员组成的涉黑组织，该组织明面上是以贩毒为主，实际则是在暗地里谋划间谍和恐怖活动。而肖湘的任务就是对组织头目实施暗杀活动！

“直接干掉？有点意思。”肖湘轻轻一扬眉毛，继续往下看去。

原来，顶头上司之所以让他出席高中同学聚会，只因该组织当晚也有一个外出活动，而时间与地点竟然正巧与他的高中同学聚会相互吻合。

肖湘在脑海中捋了捋思路，然后轻轻地盖上手表的表盘——啪的一声轻响，一点轻微的火花在水晶表盘内闪过，顿时传来一阵轻微的焦味。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开阔的落地窗前，看兴江的万家灯火如天上星河倒影，繁华似锦，每一盏灯火背后，都是一个温暖的港湾，一段平凡的生活，可俯瞰一切的肖湘却与这一切无缘，从他得知父母遇害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了。

“高中聚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