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个仙人 第一章 手艺人。

虽然离首都只有几个小时的车程，但这里确实一个非常宁静的小山村。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鲜有什么娱乐活动，而村里的老葛头葛师傅是大家最敬佩的人。据说老葛头是口技门派正宗传人，还是在动乱时期流落的这里的。老葛头的手艺堪称一绝，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草棵蹦的，只要能出声的没有他模仿不了的。大家最爱听他讲评书，男人、女人、大人、小孩、人喊马嘶……真假难辨。

就在太阳刚刚爬上山顶，炊烟断断续续从各家升起，老葛头祖孙俩的小房里却始终没有一点迹象。

“爷爷，你怎么了？”看见坐在地上的爷爷葛小达问道，平时在自己醒来的时候，爷爷都已经把饭菜做好了。

“爷爷有些累了，来小达，扶爷爷起来。”老葛头好像真的很累，说几句话都非常费劲。

葛小达爬出被窝，穿上鞋，将爷爷扶到炕边坐下。

“小达，让爷爷看看你的功课怎么样了？”

“爷爷我还是没有学会‘一口双声’。”所谓‘一口双声’是口技里非常高级的技巧，一张嘴能同时发出两个人的声音，不是简单的两种声音，而是同时发出两种声音。按理说人只有一个喉咙怎么可能同时发出两种声音，就是国外流行的beatbox几种声音也是有先有后，但是葛老头真的能同时发出两个人的声音。这种失传了近千年的手艺，在普通人看来只是很了不起，但是在明眼人看来这已经不是“口技大师”能评价的了。

“没事，你还小慢慢来，先给爷爷说一段‘变口’。”“变口”有点像相声里的灌口，不过更难。

“九吃好创……”由108个不想干的汉字组成的变口，普通话标准的人说出来毫无难度，难的是连起来说。

“好，二蛋什么声音？”

“小达，我们去摸鱼吧？”小达学着二蛋的声音说，连表情都非常相似。

“二蛋他娘。”

“你个死孩子，又把裤子弄湿了。”

“二蛋他爹。”

“儿子，今天又给我弄会什么下酒菜？”

“好下面看看不用喉咙发出的声音，半夜的风声。”不用喉咙发出的声音，像吹口哨一样，气流通过口腔发出，考验的是舌头的灵活性和口腔的配合。这种声音不多，只有几种风和少量鸟的声音是这样发出的。

“吼……”如果风也有年龄的话，小达学的就是幼年期的风了，明显还带有童音。

“小鸡的声音。”

……

“黄鹂鸟的声音。”

……

“小达，去把咱家的宝贝拿过来。”葛老头没有继续考察小达的功课。

小达打开橱柜，拿出一个有成年人巴掌大小的盒子，打开盒子放到爷爷面前。盒子里装的是口技人专用道具，共有九个，每个都可以放到嘴里。

“爷爷已经教过你怎么用和怎么制作了，还记得么？”

“嗯。”小达点点头。

“你还小，肺活量不够，一口双声和循环发声都需要肺活量，记住爷爷教你的方法。循环发声要是学不会就去找吹喇叭的师傅讨教一下，参考他们的方法就差不多了。”喇叭学名唢呐，真正出师的能吹完一支曲子，中间听不见停顿。他们用的就是循环运气，不然再大的肺活量也不可能吹完一支曲子。这个农村长大的可能体会得到，农村红白喜事都是四样乐器鼓、镲、锣、唢呐，唢呐永远是其中的主角。

见小达点头葛老头又继续道：“许多声音爷爷没有让你练习，你还小嗓子没有发育成熟，要注意保护。但你要记住爷爷教你的方法，过了变声期就可以练习了。”

“爷爷，什么是变声期？”

“过两年你就知道了，到时记得爷爷教你的方法保护嗓子。”靠嗓子吃饭的手艺人，很多很有天赋的孩子，都倒在了变声期。

“还记得那个离叔叔吗？”

“嗯。”

“过两天离叔叔来，你就和他走，爷爷要走了。”

“爷爷你去哪？我不让你走！”小达紧紧抓住爷爷的手。

“小达让爷爷再摸摸。”老人的手抚摸着小达的头，摸着摸着就垂了下去。

葛小达哭的伤心欲绝，爷爷走了，这对于只有八岁的他是在难以接受。葛小达从小跟着爷爷生活，爷爷去田里干活他看家，爷爷做饭他填材。每天听着书生与狐仙的故事入睡，听着鸡鸣起床，帮爷爷照顾鸡鸭，爷爷教他口技、照顾果树菜园。

乡亲们帮忙埋葬葛小达的爷爷后，来了一个中年人，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来，从葛小达四岁到现在。中年人剑眉星目，面庞菱角分明，身高一百八十公分有余，手脚修长，站在那里像一把利剑。

“小达，还记得叔叔吗？”中年人蹲下对葛小达问道。

“嗯。”葛小达吸着鼻子点点头。

“爷爷走了，这里没人在照顾你了，和叔叔走吧，以后叔叔照顾你。”中年人尽量用柔和的语气说，但仍给人一种命令的感觉。

“那好，小达看看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拿走的收拾一下，我去和村长说一下。”看见小达点头，中年人又道。“衣服就不要拿了，我们去城里买新的。”

葛小达扫视着简陋的房间，确实太朴素了，除了生活的必需品没有多余的东西，连家家都有的电视机都没有。打开橱柜，拿出里面口技人的专用道具。将盒子放在炕边，小达又注意到橱窗里的相片。有自己的，有自己和爷爷的，还有父母的遗像，唯独没有全家福。小达将他们都拿下来，放到炕边。小达想把爷爷的相片也放到父母遗像的镜框里，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做，只好把它们都装进书包里。这时中年人已经回来了，看来葛老头走之前已经有了交代，没让他多费口舌。

“叔叔，你能将这个相片也放进去吗？”小达拿着相片和镜框给中年人。

“小达，爷爷的可以放进去，但是你的不行，有没有爷爷自己的相片？”中年人知道这个镜框是小达父母的遗像。

“没有，只有这张。”小达很失望。

“嗯。”中年人想了想对小达说：“你去找小朋友要两张相片来。”

小达将那张自己的相片拿出来，去隔壁二蛋家换了两张二蛋的相片。

“留下一张自己喜欢的做纪念。”中年人拿过二蛋的两张相片对小达说，小达拿了一张。

中年人拿着剩下的相片，右手轻轻从上面划过，二蛋的笑脸包括后边的景物消失不见了。小达盯着中年人的手，找橡皮。中年人又拿过来小达和爷爷的合影，对着下面空白的相片轻轻一弹。下面空白的相片上出现了葛老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