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落星尘 第十六章

武威的钟鼓楼广场，崔本毅端着碗杂碎汤蹲在马路牙子上一边喝汤吃羊杂碎一边透过车流看着环形岛上的钟鼓楼。连翘的脚边已经放了两三个空盒子了，嘴里叼着半张白吉馍，手里的杂碎汤还有一点点，卿树离站在一边都不好意思往这边看。

“你这睡了一百多年，还真是要一下都给补回来。”

“人家……人家这是饿嘛……”

“算啦，不值多少钱，吃了就吃了。”

崔本毅也看着那些空盒子也忧虑起来，他确实不心疼钱，只是这么吃，万一出什么可怎么办，毕竟连翘这身体到底是个啥构造也不清楚，万一出了啥事把那腐蚀性烟雾给放出来，可就麻烦大了。

听见有人给自己撑腰，连翘一高兴就三口两口把剩下的白吉馍和汤都给解决干净了。

“你这有点宠她啊。”

“没办法，老妈交代的任务。”

吃饱了喝足了，崔本毅又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估摸着时间应该也是差不多了，跟林姐和大个子约定在武威汇合的时间应该快了，可是周围好像都没有他们的影子，好在西北开始转凉，晒晒太阳身子反而暖和些。

又等了一刻钟左右，一辆黑色的大众商务车停在了他们不远处，车门一打开，从车上就走下来一个人，带着墨镜，穿着毛皮坎肩，下身着皮裤，不仔细还以为哪个摇滚皮裤巨星来了。崔本毅打眼一看，特别是看见驾驶室里大个子那副魁梧的身材就知道谁来了。崔本毅他们三人走上前去，看了看这车。

“大众T6七座。”

“你还懂车？”

“不懂，只是看见过。”

崔本毅随便看了看就上车找个位置裹着衣服窝起来，卿树离推着连翘上了车，这姑娘虽然不是第一次坐车，可是对于这些钢铁巨兽她一直很害怕，她说，怕自己会被这些怪兽给吃了，就像从少女肚子里爬出来吃掉母体的怪物一样。每当这个时候崔本毅就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了，他怕刺激到她，崔本毅看得出来，连翘很惧怕回忆那些事情。

车里确实要暖和多了，大个子慢慢悠悠开着车在武威城里转悠，林姐坐在前面，连翘和卿树离坐在中间，崔本毅一个人窝在后面。

“我那边的事情搞定了，还打听到了不少消息，有没有兴趣听听？”

林姐卖起了关子，崔本毅可不吃她那一套，只有连翘随声附和，卿树离似乎也不关心。林姐一看这两人就有些生气。

“算了，两个榆木脑袋。“

林姐看着窗外，车子刚好从武威一中门口路过，正好学生们放学，车子放慢了速度，耳边到处都是年轻小孩说话吵闹的声音。

“你那个同学，叫马冲的那个，他的父亲不是一直被我们……不，被以前的我们雇佣，我这几天联系了组织力熟识的人了解情况，马老二死了，被半边毛抓住的。“

“半边毛没死？”

“那家伙命大。”

崔本毅一下子就想起来自己去看马冲的时候，他那张苍白无助的脸，眼神里都是空洞的，打击他的不一定是截肢的双腿，还有抛弃自己先跑的父亲。崔本毅有些理解，至少可以理解一部分。

“不提了，我跟你说，我联系到了一个很有资格的西夏文专家，今天下午就去看看好吧。”

林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车子一直往城外方向开，穿过城乡结合部，路面也从沥青变成水泥再变成土路，周围也从繁华的街道变成了荒芜的旷野。汽车一直开了半个小时左右，逐渐在一块巨大的石碑旁边停了下来。

“西夏皇室陵区。武威曾经是西夏重要的城市，有着很多西夏的陵墓，而且，你那同学的话里也讲到了，马老二曾经在这里看见过你的父亲，我想，既然马老二被抓了，半边毛的审讯手段我是知道的，他肯定扛不住，就连自己有几双袜子都要老老实实说清楚。“

林姐看了一下手表。

“走吧，你看看你联系的那个专家，晚上，我们进去。“

连翘好奇的向外张望，卿树离只是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可是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车子掉头回了市区，先找了个地方随意解决了一下午饭，就直奔武威的考古所。考古所在武威博物馆旁边，一个看起来挺洋气挺时尚的地方，问了门卫大爷崔本毅在知道自己要找的人不在这，而是在“西夏文化研究小组”，门卫大爷给崔本毅指了一条道，从巷子里穿过去，走过一条街道，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看见了这个研究小组的牌子。

“这差别有点大。”

这里完全就是一个九十年代修建的那种小民居楼的格局，大铁门，里面的院子里也是堆了好多杂物，门口挂着“西夏文化研究小组办事处”的牌子，没人看门，崔本毅他们就直接进去了，上了楼，好几个房间里面都是空的没人，直到二楼角落的房间里面坐着一个老头。

“我说你靠不靠谱，你这专家这待遇有点差啊。”

林姐拉着崔本毅问他，卿树离和大个子也看着崔本毅，脸上也是充满着怀疑，只有啥都不懂的连翘看啥都好奇蹲在院子里看那些破铜烂铁都兴致极高。

“我还是相信崔本毅的，要不，你就去问问。”

卿树离低声出了个主意，崔本毅点点头，反正都到这儿了，问问总是好的，这么想着，崔本毅就准备敲门进去问问，可是刚一回头就跟屋里面伸出的一个脑袋打了个照面。

“干啥啊？在外面吵吵闹闹的！”

“不好意思，我就想问问刘建设……”

“我就是啊，找我干啥？”

崔本毅赶紧仔细打量一下，这老头看上去应该快六十了，头发白了一大半，脸上更是一堆的褶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带着厚眼睛，小鼻子小嘴巴的一个小老头。崔本毅跟自己回忆里的刘建设对比了一下，好像老的也太多了。

“哦！小本毅！”

倒是刘建设先认出崔本毅来，他握着崔本毅的手，脸上挂着笑容拉着崔本毅进了屋子一把把他按倒沙发上。沙发有点硬，坐着不舒服，好在屋子里暖和。

“没想到啊，这一晃十年了吧，小伙子长成了大伙子了。”

刘建设给他们倒了茶，林姐和卿树离也坐到了沙发上，大个子被林姐指使到楼下看着连翘。屋子中间有个炉子，炉子里烧着煤，茶壶里的水冒着热气。

“刘叔，其实我来找你是有事情拜托你的。”

崔本毅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放到刘建设面前，一看见这本笔记，崔本毅发现刘建设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你父亲的笔记本，怎么会在你这？”

“算是机缘巧合吧，我也没想到父亲失踪这么多年，还能得到他的笔记本。”

“本毅，你仍然觉得你父亲是失踪的吗？”

刘建设看着崔本毅，他的目光从厚厚的镜片后面穿过，既有怜惜也有无奈。卿树离和林姐在旁边看着，也不好插嘴，他们只是知道崔本毅的父亲一直以来都不知所踪，看样子除了崔本毅和他妈之外，其他人都已经确定他的父亲已经死了。那么，马老二说在武威城外的西夏陵墓之下见过崔学才，极有可能就是假的。

喝了一口茶，端坐在椅子上的刘建设指了指墙上的一个相框，崔本毅看过去，其中一张相片上，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崔本毅的眼里。

“那个时候学才跟我实习，我带着他去了好多地方，那个时候我主要负责野外考察工作，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时候开始，你父亲就喜欢上了往那深山野林里面钻，不过，我那个时候倒是很欣赏，毕竟那个年代都想着坐办公室混官场，能静下心来的人可不多。”

崔本毅他们三个人的茶杯差不多空了，刘建设提起水壶又给他们倒满了，林姐和卿树离点头表示感谢。

“九十年代初，武威因为城市建设要对以前的西夏墓区进行整体的建设性发觉考古，所以从天水就调了我们一批人过来支援工作。大部分墓葬都已经被掏的空空荡荡的，除了写破陶片什么都没有，就在野外工作即将结束的时候，某一天夜里，在考古现场值班的学才失踪了，我们找了一夜，直到第两天过后才找到。你知道，当时你父亲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蓬头垢面，血迹斑斑，眼神迷离就好像吓得不轻一样，但是你父亲只是说，摔在了墓室里面，晕过去了。自然是没有说服力的，后来有谣言说你父亲和文物贩子勾结倒卖文物，我是不相信的，毕竟那次考古只是出土少量有价值的文物，都登记造册的，虽然后来经过审查但是因为没有证据也就没了下文，可是，这对你父亲影响极坏，所有后面好多年你父亲都没有升迁，一直在跑野外跑现场，哎，也正是难为他了。”

刘建设手里的茶水空了又满，满了又空，断断续续讲了很多当年崔本毅父亲的事情，包括他的工作，甚至还讲了当初崔本毅父母结婚时候的场景。这一切在崔本毅听来是那么的遥远却又那么的情切。

“本毅啊，说了那么多，我也知道你的来意，反正我现在挂着个空头职位，图个清闲，我会帮你的忙的，至于你要去做什么嘛……”

刘建设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林姐和卿树离，不动神色的笑了笑。

“我相信你不会做让你父亲蒙羞的事情的。”

崔本毅还在想刚刚刘建设说过的话里，只是木然的点了点头，林姐赶紧接过话头。

“那就麻烦您老了，这个笔记先放您这，如果有什么事情或者说翻译出了什么东西请一定麻烦您打这个号码。”

林姐人美话又填，几句话就把刘建设哄的很开心，满口就答应下来，并且保证不会把这件事情泄露出去。等他们三个人回到楼下，连翘已经变成了一个小花猫，她抱着一辆生锈的不成样子的自行车满院子乱转，大个子蹲在门口，活像蹲在门口的石狮子。

“天色不早，今晚，下去看看。”

林姐带着一行人上了车，径直朝着城外墓园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