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升职记 第十八章 青木堂香主

鹿鼎升职记 白粥 同人小说 | 小说同人 更新时间:2017-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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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彪清问道:“你做太监做了多久?”

薛庭禳道:“什么多久?半年也还不到。我原是扬州人,却被捉到北京来了。”薛庭禳又记起周星驰电影里那些身世的叙述,随便捡了个桥段讲起来,众人却听得耸然动容,连连点头。

关安基道:“怪不得,怪不得!”

崔瞎子问道:“你今年几岁啦?”

薛庭禳道:“十四岁。”

贾老六忽问:“小……朋友,你说鳌拜杀了无数英雄好汉,又关你什么事?”

薛庭禳心中喃喃,粲然一笑道:“怎么不关我事?我有一个好朋友,就给鳌拜捉到清宫之中害死了。我和他是一起给捉进去的。”

众人齐问:“是谁,是谁?”

薛庭禳道:“茅十八!”

十几个人一齐“哦”的一声。

贾老六道:“茅十八是你朋友?可他没有死啊。”

薛庭禳蹙眉惊喜道:“他没有死?”

关安基一听却道:“很好!这个小朋友到底是敌是友,事关重大。老六,你带几位兄弟,去将茅十八请来,认一认人。”

贾老六应道:“是!”转身出厅。

祁彪清拉过一张椅子,道:“小兄弟,请坐!”

薛庭禳客客气气的坐下,跟着有人送上一碗面,一杯茶。薛庭禳虽然饿了却还是保持仪态,没有动筷子,只是与这些人继续攀谈,想要获得更多消息。

关安基、祁彪清,还有李力世陪着他闲谈,言语中颇为客气,一边在盘问他的身世和经过遭遇,一边也在套问青木堂情况,薛庭禳只将如何帮着康熙皇帝擒拿鳌拜等一一说了,关安基等原已听说,鳌拜是为小皇帝及一群小太监所擒,听薛庭禳说来活龙活现,多半不假。

关安基叹道:“鳌拜号称满洲第一勇士,不但为你所杀,而且也曾为你所擒,那也真是天数了。”闲谈了半个时辰,关安基、李力世、祁彪清等人都是阅历极富的老江湖,虽觉薛庭禳言语有些浮滑,但大关节处却毫不含糊。忽听得脚步声响,厅门推开,两条大汉抬了一个担架进来,贾老六跟在后面说道:“姊夫,茅十八请来啦!”

薛庭禳跳起身来,只见茅十八躺在担架之上,双颊瘦削,眼眶深陷,容色十分憔悴,努力记住这张脸尽量学着孩子语气问道:“你生病吗?”

茅十八给贾老六抬了来,只知天地会青木堂有大事相商,不知何事,陡然间见到了薛庭禳,大喜若狂,叫道:“小宝……你……你也逃出来啦,那可好极了。我……我这些时候老是想着你,只盼伤愈之后,到皇宫救你出去。这……这真好!”

他这几句话一说,众人心中本来还存着三分疑虑的,霎时之间一扫而空。这小太监果然是茅十八的朋友,一起被掳入清宫之中。茅十八虽然并非天地会的会友,但在江湖上也颇有名声,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近年来又为清廷缉捕,乃是众所周知之事。薛庭禳既是他的朋友,自然不会真是清宫中的太监,又见茅十八说话之时,真情流露,显然与小孩子交情极好。

薛庭禳道:“茅大哥,你……你受了伤?”茅十八叹了口气,道:“唉,那晚从宫中逃出来,将到宫门之外,终于遇上了侍卫,我以一敌五,杀了二人,自己也给砍了两刀,拚命的逃出宫门。宫中又有侍卫追出,本来是逃不了的,幸好天地会的朋友援手,才救了我性命。你也是天地会好朋友们救出来的吗?”关安基等登时神色尴尬,觉得这件事实在做得不大漂亮。

哪知薛庭禳道:“正是,那老太监逼着我做小太监,直到今日,才逃出来,幸好碰上了天地会的这些人。”

天地会群豪都暗暗吁了口气,觉得薛庭禳如此说法,顾全了他们脸面,心中暗暗感激,这人年纪虽小,却很够朋友。当下贾老六招呼茅十八和薛庭禳二人到厢房休息,青木堂群雄自在厅上继续会商大事。茅十八伤得极重,虽然已养了好几个月伤,仍是身子极弱,刚才抬来时途中又颠簸了一会,伤口疼痛,精神疲乏,想要说话,却无力气。

薛庭禳按照众人安排躺到床上,心中把今日种种挨着盘算个清又试着回忆起书里的剧情,慢慢睡去。

次晨醒转,有一名汉子送上洗脸水,清茶,一大碗大肉面。

推开门,只见关安基和李力世并排而坐,庭禳道:“李大哥,关夫子,你二位好!”

关安基和李力世向薛庭禳笑道:“请坐,昨晚睡得好罢?”

忽听得远处蹄声隐隐,有一大群人骑马奔来,关安基和李力世同时站起。李力世低声道:“鞑子官兵?”关安基点点头,伸指入口,嘘嘘嘘吹了三声,五个人奔入厅来。关安基道:“大伙儿预备!叫贾老六领人保护茅十八爷。鞑子官兵如是大队到来,不可接战,便照以前的法子分头退却。”五人答应了,出去传令,四下里天地会众人齐起。关安基道:“小兄弟,你跟着我好了。”

忽有一人疾冲进厅,大声道:“总舵主驾到!”关安基和李力世齐声道:“什么?”那人道:“总舵主率同五堂香主,骑了马正往这儿来。”关李二人大喜,齐声问道:“你怎知道?”那人道:“属下在道上遇到总舵主亲口吩咐,命属下先来通知。”

关安基见他跑得气喘吁吁,点头道:“好,你下去歇歇。”又吹口哨传人进来,吩咐道:“不是鞑子官兵,是总舵主驾临!大伙儿一齐出门迎接。”

消息一传出,满屋子都轰动起来。关安基拉着薛庭禳的手,道:“小兄弟,本会总舵主驾到,咱们一齐去迎接!”

薛庭禳随著关安基,李力世等群豪来到大门外,只见二三百人八字排开,脸上均现兴奋之色。听得马蹄声渐近,尖头起处,十骑马奔了过来。当先三骑马上乘客,没等奔近便翻身下马。李力世等迎将上去,与那三人拉手说话,十分亲热。忽听得蹄声嫌诏,又有人驰来,坐在地下的会众都跃起身来,大家伸长脖子张望,均盼总舵主又召人前去相会,这次有自己的份儿。果然来的又是四名使者,为首一人下马抱拳,说道:“总舵主相请茅十八茅爷、薛庭禳韦爷两位,劳驾前去相会。”茅十八一声欢呼,从担架中跳起身来,但“哎唷”一声,又跌在担架之中,叫道:“快去,快去!”

两名使者在马上接过担架,双骑相并,缓缓而行。另一名使者将坐骑让给了薛庭禳,自己另乘一马,跟随在后。为首的使者伸出中指、无名指、小指三根手指往地下一指,把守二人点点头,也伸手做个暗号。又行了十二三里,来到一座庄院之前。守在门口的一名汉子大声叫道:“客人到!”跟著大门打开,李力世、关安基,还有两名没见过面的汉子出来,抱拳说道:“茅爷、韦爷,大驾光临,敝会总舵主有请。”

茅十八挣扎著想起来,说道:“我这么去见陈总舵主,实在,实在……哎唷……”终于支撑不住,又躺倒在担架上。李力世道:“茅爷身上有伤,不必多礼。”让著二人进了大厅。一名汉子向薛庭禳道:“韦爷请到这里喝杯茶,总舵主想先茅爷谈谈。”当下将茅十八抬了进去。

过了些时分,李力世等四人又一起出来,其中一个花白胡子老者道:“总舵主有请韦爷。”薛庭禳跟著四人入内,来到一问厢房之外。那老者掀起门帷,说道:“‘小白龙’薛庭禳韦爷到!”

房中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书生站起身来,笑容满脸,说道:“请进来!”薛庭禳走进房去,只听关安基道:“这位是敝会陈总舵主。”

薛庭禳见这人神色和蔼,但目光如电,直射过来,心中了然只直直看回去,目光清澈。

那书生俯身扶起,笑道:“这位小擒杀满洲第一勇士鳌拜,为我无数死在鳌拜手里的汉人同胞报仇雪恨,数日之间,名震天下。成名如此之早,当真古今罕有。”

薛庭禳但笑不语,神态自若,带着宫里的贵气倒是让对方一愣。

总舵主指著一张椅子,微笑道:“请坐!”。李力世等四人却垂手站立。总舵主微笑道:“听茅十八爷说道,小兄弟在扬州得胜山下,曾用计杀了一名清军军官黑龙鞭史松,初出茅庐第一功,便已不凡。但不知小兄弟如何擒拿鳌拜。”

薛庭禳自然将昨晚打好的腹稿说了一遍。

总舵主一言不发的听完,点头道:“原来如此。小兄弟的武功和茅爷不是一路,不知尊师是哪一位?”

薛庭禳笑道:“我学过一些功夫,可算不得有什么尊师。海公公不是真的教我武功,他教我的都是粗浅套路。”

总舵主沉吟道:“小兄弟,他教你的武功,你演给我瞧瞧。”

薛庭禳起身将这些招式一五一十流畅打出,之后收势看了看旁边站的几人,又看了看陈近南。陈近南便知意让几人先出去。薛庭禳再把海大富练功变瞎,自己如何被擒之事说出。

总舵主又是吃惊,左手在他胯下一拂,发觉他并未净身,的的确确不是太监,不由得吁了口长气,微笑道:“好极,好极!我心中正有个难题,好久拿不定主意,原来小兄弟果然不是给净了身,做了太监!”左手在桌上轻轻拍道:“定当如此!尹兄弟后继有有,青木堂有主儿了。”

薛庭禳知道对方果然在顾忌这些事。又见他负著双手,在室内走来走去,自言自语:“我天地会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前人从所未行的事。万事开创在我,骇人听闻,物议沸然,又何足论?”总舵主微笑道:“我见你记性、悟性都不错,是个可造之材。那一招‘白马翻蹄’,海天富故意教错了,但你转到‘鲤鱼托鳃’之时,能自行略加变化,并不拘泥于死招。那好得很!”

他又是凝神,缓缓的道:“你可知我们天地会是干什么的?”

“天地会反清复明,帮汉人,杀鞑子。”

总舵主点头道:“正是!你愿不愿意入我天地会做兄弟?”

薛庭禳看了看对方的神色,卑顺着眼睛带着些微抖道:“好极。”

总舵主道:“你要入会,倒也可以。只是我们干的是反清复明的可事,以汉人的江山为重,自己的身家性命为轻。再者,会里规知严得很,如果犯了,处罚很重,你须得好好想一想。”

薛庭禳道:“我自然是知晓的,我在宫里给自己取名庭禳,就是希望自己在宫廷里仍然记住这些抱负,延续自己的抱负。”

总舵主微笑道:“庭禳,好名字,日后我就唤你庭禳,本会入会时有誓词三十六条,又有禁十刑的严规。”又顿了顿,向他凝视片刻,道:“你愿不愿拜我为师?”

薛庭禳大喜,立即扑翻在地,叫到:“师父!”总舵主这次不再相扶,由他磕了三个头,道:“够了!”

总舵主道:“我姓陈,名近南。这‘陈近南’三字,是江湖上所用。你今日既拜我为师,须得知道为师的真名。我真名叫作陈永华,永远的永,中华之华。”说到自己真名时,压低了声音。

薛庭禳道:“是徒弟牢牢记在心中,不敢泄漏。”

陈近南又向他端相半晌,缓缓说道:“你我既为师徒,相互间什么都不隐瞒。本所以收你为徒,其实是为了本会的大事著想,但是聊天看来你的脾气灵性都让我很是满意、喜欢,希望你能继续保持。”

薛庭禳笑道:“庭禳晓得。”

陈近南道:“你是我的第四个徒儿,说不定便是我的关门弟子,天地会事务繁重,我没功夫再收弟子。你的三个师兄,两个在鞑子交战阵亡,一个死于国姓光复之役,都是为国捐躯的大好男儿。为师的在武林中位份不低,名声不恶,你可别替我丢脸。”

薛庭禳道:“是!”

陈近南站起身来,走向门口,道:“你跟我来。”

薛庭禳掀开门帷,跟著他来到大厅。

厅上本来坐著二十来人,一见总舵主进来,登时肃立。陈近南点了点头,走到上首的第二张椅上坐下。陈近南道:“众位兄弟,今日我收了个小徒。”向薛庭禳一指,道:“就是他!”

众人一齐上前,抱拳躬身,说道:“恭喜总舵主。”又向薛庭禳拱手,纷纷道喜。各人脸色有的显得十分欢喜,有的则大为诧异,有的则似乎不敢相信。

陈近南吩咐薛庭禳:“见过了众位伯伯、叔叔。”

薛庭禳向众人磕头见礼。李力世在旁介绍:“这位是莲花堂香主蔡德忠蔡伯伯。”“这位是洪顺堂香主方大洪方伯伯。”“这位是家后堂香主马超兴马伯伯。”薛庭禳在这些香主面前逐一磕头,一共引见了九堂的香主,以后引见的便是位份和职司较次的人。

那九堂香主都还了半礼。连称:“不敢,小兄弟请起。”其余各人竟不受他磕头,他刚要跪下,便给对方伸手拦住。

陈近南待薛庭禳和众人相见已毕,说道:“众位兄弟,我收了这小徒后,想要他入我天地会。”众人齐声道:“那再好也没有了。”

莲花堂香主蔡德忠是个白发白须的老者,说道:“自来名师必出高徒。总舵主的弟子,必是一位智勇兼全的小侠,在我会中,必将建立大功。”

家后堂香主马超兴又矮又胖,笑容可掬,说道:“今日和韦家小兄弟相见,也没什么见面礼。姓马的向来就会精打细算,这样罢,这和蔡香主二个,便做了小兄弟入会的接引人,就算是见面礼了。蔡兄以为如何?”

蔡德忠哈哈大笑,说道:“老马打的算盘,不用说,定然是响的。这一份不用花钱的见面礼,算我一个。”

众人嘻笑声中,陈近南道:“两位伯伯天大的面子,当你的接引人,快谢过了。”

薛庭禳道:“是!”上前磕头道谢。

陈近南道:“本会的规矩,入会兄弟的言行好歹,和接引人有很大干系。我这小徒是很机警的,就怕他灵活过了头,做事不守规矩。蔡马二位香主既做他接引人,以后也得帮我担些干系,如见到他有什么行止不端,立即出手管教,千万不可客气。”

蔡德忠道:“总舵主太谦了。总舵主门下,岂有不端之士?”

陈近南道:“李兄弟,便请你去安排香堂,咱们今日开香堂,让薛庭禳入会。”李力世答应了出去安排。

陈近南道:“照往日规矩,有人要入本会,经人接引之后,须得查察的身世和为人,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两年,查明无误,方得开香堂入会。但庭禳在清宫之中担任职司,是鞑子小皇帝身边十分亲近之人,于本会办事大有方便,咱们只得从权。可不是我为了自己弟子而特别破例。”

众人都道:“弟兄们都理会得。”

洪顺堂香主方大洪身材魁梧,一黑须又长又亮,郎声说道:“咱们能这么一位亲信兄弟,在鞑子皇帝身边办事,当真上天赐福,合该鞑子气数将尽,我大明江山兴复有望。这叫做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哪一个不明白总舵主的用心?”

蔡德忠当下将天地会的历史和规矩简略给薛庭禳说知,说道:“本会的创始祖师,便是国姓爷,原姓郑,大名上成下功。当初国姓爷率领义师,进攻江南,围困江宁,功败垂成,在退回台湾之前,接纳总舵主的创议,设立了这个天地会。那时咱们的总舵主,便是国姓爷的军师。我和方兄弟、马兄弟、胡兄弟、李兄弟,以及青木堂的尹香主等等,都是国姓爷军中校尉士卒。咱们大军留在江南的甚多,无法都退回台湾,有些退到厦门,那也只是一小部分,因此总舵主奉国姓爷之命,留在中土,成立天地会,联络国姓爷的旧部。凡是曾随国姓爷攻打江浙的兵将,自然都成为会中兄弟,不必由人接引,也不须察看。但若外人要入会,就得查察明白,以防有奸细混入。”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脸上忽然现出异样神采,继续说道:“想当年咱们大军从台湾出发,一共是一十七万人马,五万水军,五万骑兵,五万步兵,一万人游击策应,又有一万‘铁人兵’,个个身披铁甲,手持长矛,专斫鞑子兵的马足,兵刃羽箭伤他不得。镇江扬篷山那一战,总舵主领兵二千,大破鞑子兵一万八千人,当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我是总舵主麾下第八镇的统兵官,带兵冲杀过去,只听得鞑子兵人人大叫:‘马鲁,马鲁!契胡,契胡!”

马超兴笑道:“蔡香主一说起当年攻克镇江、大杀鞑子兵的事,便兴高采烈,三日三夜也说不完。你接引人给韦兄弟说会中规矩,这般说来,说到韦兄弟的须子跟你一般长了,还是说不完……”话到此处,突然想起薛庭禳是个小太监,怎么有胡子?偷眼向薛庭禳瞧了一眼,见他不以为意,才放了心。

这时李力世进来回报,香堂已经设好。陈近南引著众人来到后堂。薛庭禳见一张板桌上供著两个灵牌,中间一个写著“大明天子之位”,侧边一个写著“大明延平郡主、抬讨大将军郑之位”,板桌上供著一个猪头,一个羊头,一只鸡,一尾鱼,插著七枝香。众人一齐跪下,向灵位拜了。

蔡德忠在供桌上取过一张白纸,朗声读道:“天地万有,回复大明,灭绝胡虏。吾人当同生同死,仿桃园故事,约为兄弟,姓洪名金兰,合为一家。拜天为父,拜地为母,日为兄,月为姊妹,复拜五祖及始祖万云龙为洪家之全神灵。吾人以甲寅七月二十五日丑时为生时。凡昔二京十三省,当一心同胡虏剿灭之天兆。吾人当行陈近南之命令,历五湖四海,以求英雄豪杰。焚香设誓,顺天行道,恢复明朝,报仇雪耻。歃血誓盟,神明降鉴。”

蔡德忠念罢演词,道:“对了,你入了天地会,大家便都是兄弟了。我们和总舵主是兄弟,你拜了他老人家为师,大家是你的伯伯叔叔,因此你见了我们要磕头。但从今而后,大家都是兄弟,你就不用再向我们磕头子。”

薛庭禳应道:“是。”

蔡德忠道:“我们天地会,又称为洪门,洪就是明太祖的年号洪武。姓洪名金兰,就是洪门兄弟的意思。我洪门尊万云龙为始祖,那万云龙,就是国姓爷了。一来国姓爷真姓真名,兄弟们不敢随便乱叫;二来如果鞑子的鹰爪们听了诸多不便,所以兄弟之间,称国姓爷为万云龙。‘万’便是千千万万人,‘云龙’是云从龙。千千万万人保定大明天子,恢复我锦绣江山。韦兄弟,这是本会的秘密,可不能跟会外的说起,就算茅十八爷是你的好朋友、好兄弟,也是不能跟他说的。”

薛庭禳点头道:“我知道了。”

蔡德忠又道:“七月二十五日丑时,是本会创立的日子时辰。本会五祖,乃是这军在江宁殉难的五位大将,第一位姓甘名辉。想当年我大军攻打江宁,我统率镇兵,奉了总舵主军师之命,埋伏在江宁西城门外,鞑子兵……”他一说到当年攻打江宁府,指手划脚,不由得越说越远。

马超光微笑插嘴:“蔡香主,攻打江宁府之事,咱们慢慢再说不迟。”

蔡德忠一笑,伸手轻轻一弹自己额头,道:“对,对,一说起旧事,就是没了没完。现下我读‘三点革命诗’,我读一句,你跟著念一句。”当下读诗道:“三点暗藏革命宗,入我洪门莫通风。养成锐势从仇日,誓灭清朝一扫空。”薛庭禳跟著念了。

蔡德道:“我这洪门的洪字,其实就是我们汉人的‘汉’字,我汉人的江山给鞑子占了,没了土地,‘汉’字中去了个‘土’字,便是‘洪’字了。”当下将会中的三十六条誓词,十禁十刑,二十一条守则,都向薛庭禳道了一遍。

薛庭禳一一凛遵,发誓不敢有违。

马超兴取过一大碗酒来,用针在左手中指上一刺,将血滴入酒中。陈近南等人了都刺了血,最后薛庭禳刺血入酒,各人喝了一口血酒,入会仪典告成。众人和他拉手相抱,甚是亲热。陈近南道:“本会共有十堂,前五房五堂,后五房五堂。前五房莲堂,洪顺堂、家后堂、参太堂、宏化堂。后五房青木堂、赤火堂、西金堂、玄水堂、黄土堂。九堂的香主,都已聚集在此,只有青木堂尹香主,前年为所杀,至今未有香主。青木堂中兄弟,昔日曾在万云龙大哥屡位和尹香主灵位前立誓,哪一个杀了鳌拜,为尹香主报仇,大伙儿便奉他为本堂香主。这件事可是有的?”众人都道:“正是,确是这事。”

陈近南锐利的目光,从左至右,在各人脸上扫了过过去,缓缓说道:“听说青木堂中的好兄弟们,为了继立香主之事,曾发生一些争执,虽然大家顾全大局,仁义为重,并没伤了和气,但此事如无妥善了断,青木堂之内,总伏下一个极大的隐忧。青木堂是我天地会中极重要的堂口,统管江南、江北各府州县,近年来更渐渐扩展到了山东、河北,这一次更攻进了北京城里。青木堂香主是否得人,与本会的兴衰,反清大业的成败有极大干系。如果堂中众兄弟意见不合,不能同心协力,这大事就干不成了。”顿了一顿,问道:“鳌拜那奸贼,乃小宝所杀,这是青木堂众兄弟都亲眼目睹的,是不是?”

李力世和关安基同声道:“正是。”

李力世跟著道:“大伙儿在万云龙大哥灵位之前发过誓,决不能说了不算。如果这样的立誓等如放屁,以后还能在万云龙大哥的灵位之前立什么誓,许什么愿?韦兄弟年纪虽小,我李力世愿拥他为本堂香主。”

关安基被他抢了头,心下又想:“这小孩是总舵主的徒儿,身份已非比寻常。听总舵主说这番话,显是要他这个小徒当本堂香主。李老儿一味和我争香主当,眼著谁也不服谁,索性一拍两散。他已先出口向总舵主讨好,我可不能输给了他,反面显得自己存了私心。”便道:“李大哥的话甚是。韦兄弟机警过人,在总舵主调教之下,他日定是一位威震江湖的少年英侠。关安基愿拥薛庭禳兄弟为青木堂香主。”

薛庭禳不说话,只是看向陈近南。

陈近南道:“庭禳,你刃鳌拜,那是不能改变的事实,我们遵守在万云龙大哥灵位前所立的誓言,只得让你来当青木堂得主。你们可知我是为了要让他当香主,才收他为徒;可不是收了他为弟子之后,才想到要他当香主。”

方大洪道:“总舵主苦心,兄弟们都理会得。总舵主跟韦兄弟非亲非故,今日才第一次见面。总舵主破例垂青,自然是为了本会的大事著想。不过……不过……总舵主也不必担心。本会兄弟弟们在江湖上混,的人少,哪一个不口出粗言俗语?韦兄弟年纪小,李大哥和关夫子都愿全力辅佐,决不会出什么乱子。”

陈近南点头道:“咱们所以让庭禳当青木堂香主,是为了在万云龙大哥灵位之前立过誓,决不能不算。但只要他做了一天香主,也算是做过了。明天倘若他胡作非为,扰乱青木堂事务,有碍本会反清复明大业,咱们立即开香堂将他废了,决不有半分姑息。李大哥、关二哥,我拜托你们两位用心帮他。如这小孩行事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务须一一向我禀报,不得隐瞒。”李力世和关安基躬身答应。陈近南转过身来,在灵位前跪下,从香炉中拿起三枝香来,双手捧住,朗声道:“属下陈近南,在万云龙大哥灵位前立誓:属下韦庭禳倘若违犯会规,又或是才德不足以服众,属下立即废了他青木堂香主的职司,决不敢有半分偏私。我们封他为香主,是遵守誓言,他日如果废他,也是遵守誓言。属下陈近南倘若不遵守此誓,万大哥在天之灵,教我天雷轰顶,五马分尸,死于鞑子鹰爪之下。”说著举著香拜了几拜,将香插回香炉,磕下头去。

众人齐声称赞:“总舵主如此处事,大公无私,没一个心中不服。”

薛庭禳见机也跪下说道:“我韦小宝今日立誓,定好好承担身上的责任,护我堂内兄弟平安,完成尹香主遗志,欲成大木柱长天。”博得厅上众人一阵掌声。

陈近南微笑道,叫了声好。

关安基走到薛庭禳跟前,抱拳躬身,说道:“属下关安基,参见本堂香主。”

薛庭禳抱拳还礼,道:“关夫子你好。”

陈近南微笑道:“‘关夫子’三字,是兄弟们平时叫的外号。日常无事,可以叫他‘关夫子’,正式见礼之时,便叫他关二哥。”

薛庭禳改口道:“关二哥你好。”李力世这一次关安基占了先,当下跟著上前见礼。

其余九位香主逐一重行和薛庭禳叙礼。众人回到大厅,总舵主和十堂主留下议事。

青木堂是后五堂之长,在天地会十堂之中,排列第六。薛庭禳的座位排在右首第一位,赤火堂等堂香主有白须垂胸,反而坐在他的下首。李力世、关安基等身退在厅外,厅上便只陈近南等十一人,乃天地会中第一级首脑。

陈近南指著居中的一张空椅,道:“这是朱三太子的继位。”指著其侧身一张空椅,道:“这是台湾郑王爷的座位。郑王爷便是国姓爷的公子,现今袭爵为延平郡王。咱们天地会集议,朱三太子和郑王爷倘若不到,总是空了座位。”这几句话自是解释给薛庭禳听的。他继续说道:“众位兄弟,请先说说各省的情形。”

那前五房中,长房莲花堂该管福建,二房洪顺堂该管广东,三房房家后堂该管广西,四房参太堂该管湖南、湖北,五房宏化堂该管浙江。后五房中,长房青木堂该管江苏,二房赤火堂该管贵州,三房西金堂该管,四房玄水堂该管云南,五房黄土堂该管中州河南。天地会为郑成功旧部所组成,主力在福建,因此莲花堂为长房,实力最强,其次为两广、两湖,更其次为浙江、江苏。

当下蔡德忠首先叙述福建的天地会会务,跟著方大洪述说广东会务。薛庭禳听了一会,一来不懂,二来丝毫不感兴趣,到后来听而不闻,心中自行想赌钱玩耍之事。

轮到青木堂香主述说时,陈近南说道:“青木堂本来是在江南江宁、苏州一带跟鞑子周旋,后来尹兄弟把香堂称到了江北徐州,逐步进入山东、直隶,一直伸展到鞑子的京城,只可惜尹兄弟命丧鳌拜之手,青木堂元气大伤。”他顿了一顿,又道:“日前众兄弟奋勇攻入康亲王府,机缘巧合,庭禳手刃鳌拜,为尹兄弟报了大仇,青木堂这件事,干得轰轰烈烈,可叫鞑子心惊肉跳。只不过这么一来,鞑子自然加紧提防,咱们今后行事,可也得加倍小心才是。”众人齐声称是。

如此众人商议了甚久。陈近南道:“此刻还不能拟下确定的方策。三个月后,大家在湖南长沙再聚。庭禳,你仍回到宫中,青木堂的事务,暂且由李力世、关安基两位代理。长沙之会,你不用来了。”

薛庭禳应道:“是。”

众香主散后,陈近南拉了薛庭禳的手,回到厢房之中,说道:“北京天桥上有一个卖膏药的老头儿,姓徐。别人卖膏药的旗子上,膏药都是黑色的,这徐老儿的膏药却是一半红、一半青。你要有可跟我联络,到天桥去找徐老儿便是。你问他:‘有没有清恶毒、便盲眼复明的清毒复明膏药?’他说:‘有是有,价钱太贵,要三两黄金,三两白银。’你说:‘五两黄金,五两白银卖不卖?’他便知道你是谁了。他一听你还价黄金五两,白银五两,便问:‘为什么价钱这样贵?’你说:‘不贵,不贵,只要当真复得了明,便给你做牛做马,也是不贵。’他便说:‘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你说:‘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他又问:‘红花亭畔哪一堂?’你说:‘青木堂。’他问:‘堂上烧几柱香?’你说:‘五柱香。’烧五柱香便是香主。他是本会青木堂的兄弟,属你该管。你有什么事,可以交他办。”

薛庭禳一一记在心中。陈近南又将那副对子说了两遍,和薛庭禳演习一遍,一字无讹。陈近南又道:“这徐老头虽归你管,武功却甚了得,你对他不可无礼。”薛庭禳答应了。

陈近南道:“庭禳,咱们大闹康亲王府,鞑子一定侦骑四出,咱们在这里不能久留。今日你就回宫去,跟人说是给一帮强人掳了去,你夜里用计杀了看守了强人,逃回宫来。如有人要你领兵来捉拿,你可以带兵到这里来,我们把鳌拜的尸体和首级埋在后面菜园里,你领人来掘了去,就没人怀疑。”

薛庭禳道:“是。”

陈近南道:“你一走之后,大伙儿便散,不用担心。三天之后,我到北京城里来传你武功。你到东城甜水井胡同来,胡同口有兄弟们等著,自会带你进来见我。”

薛庭禳应道:“是。”

陈近南轻轻抚摸他头,温言道:“你这就去罢!”

薛庭禳当下与李力世、关安基、玄贞道人等青木堂中兄弟告别,问明路径,催马驰回北京城,进宫时已是傍晚,即去叩见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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