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梦传 第二百三十四章 垂老

白云高悬、朝霞流舞，当下晴空万里，金光刺破云层照射海面，泛起鱼鳞般的光辉，水面明艳纯净、黛蓝透色，与昨日的决堤狂潮大相径庭，大海阴晴不定当真说风是风，说静为静。

幽鬼盟的船舰行了一天航程，由于昨晚雨势依旧，直到今天早上才恢复宁静，故而也没有行驶多远距离，不过离仙岐阁已然不远。

为了不暴露仙岐阁的正确位置，幽古夜要了一艘小船独自前往百果岛，让幽鬼盟原地待命，算好时间后便与净休一起出发，一来他不方便多带人浪费太多时间，只要在轩辕圣域一天就要顾忌云若缺一天，二来，净休终究是正道中人，在邪道组织上边待坐多有不好，净休始终以慈悲为怀，先前大战也因无力阻止而一直坐于船舱，静诵往生咒，超渡战场亡魂。

‘咚’，幽古夜与净休共同入水，一口气游到海底城，此地一如往常般古声古色，四处可见青铜器具，更有极重的草药味，让人闻着颇为不适。

海底城自有一层防护，有外人闯入仙岐阁必能知晓，首席大弟子思雨以及两位忠心耿耿的弟子百里洋洋、凌橙踏步而出，手持兵刃，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当看到净休大师的时候方才放下戒心，彬彬有礼的向净休大师行了一礼。

仙岐阁因炼药制丹而备受世都大陆尊重，上到掌门神乐静下到一众弟子均将世人视作等闲，直可用目中无人四个字来形容，对一位非掌门的前辈如此有礼貌实属少见，净休大师侠名备受尊崇。

幽古夜抱拳笑问：“思雨师姐，别来无恙，敢问神乐阁主在哪里。”

“清歆谷的叛徒，你不配叫我师姐，你杀兄判师、弃明投暗，我仙岐阁与你势不两立。”莫首的逐徒信广散正道，特别是七大仙门，思雨、百里洋洋、凌橙本就对幽古夜不大友善，此时更不会有半点好脸色。

“好，那我换个方式问你……”幽古夜窜动仙气真息，黑发飘动，射出三道白气，将思雨、百里洋洋、凌橙的兵刃当场震落，随即道：“神乐阁主在哪！”

“啊！”虽然有点偷袭的味道，但七门仙武过去不过短短数月，谁又能想到一夕之间，幽古夜的修为增长如此之猛，吓的思雨花容失色。

“幽少侠莫急！”净休大师深知幽古夜适才一击只是吓唬吓唬她们，并无恶意，当即问道：“思雨，敢问神乐阁主在哪里？贫僧此次陪伴幽古夜前来不为其他，只是想问一些事情，贫僧保证不会为难神乐阁主。”净休说完后望了一眼幽古夜，幽古夜点头道：“那是当然。”

有净休的保证，加上无法阻挡的幽古夜，思雨终是妥协，于前面带路，并吩咐百里洋洋、凌橙在外守候，若有万一不惜全派之力也要力保神乐静安危。

思雨一边走一边摸了摸仍有些发麻的右手，暗想幽古夜仅仅一击之力便让自己酸麻至今，即便自己服用兴化丹也远非敌手，十分好奇他经历了些什么。

而站在后面的百里洋洋、凌橙更是酸麻的有些疼痛，百里洋洋当先骂道：“这个幽古夜好厉害，难怪会判出师门，多半想出人头地。”

一向多话的凌橙倒是静无一言，只是淡淡的望着幽古夜的背影，望着邪沐弓下的神羽箭沉默不语。

随思雨而去的路绕过大殿，穿过长廊，来到一座较为古老的两层青铜房屋外，从结构以及规模来看，应该是神乐静的居所，现下正是白天，一代掌门怎么会在自己房中呢？幽古夜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师父，弟子思雨，门外灵相禅院镇邪圣僧净休大师与清歆谷弃徒幽古夜求见。如您不方便弟子这就将他们赶走。”思雨话刚刚落地，青铜大门便即打开，神乐静披着睡衣出来，惊的思雨不解道：“师父，您的身子……”

神乐静再没有夕日那风采熠熠、生龙活虎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老态龙钟、垂垂老矣的模样，面容枯槁皱褶，四肢软而无力，整个人弯腰驼背，别说没有一派掌门之风，就是一个健康人都称不上。

“神乐阁主……”眼看神乐静弱不禁风，随时倒地，幽古夜赶忙扶住她：“快回床上歇着。”

“不，不，我猜的没错，你回来找我了。”神乐静声音也变的苍老，似乎一夜不见，她突然老了许多，脸上没有血色，头发一片斑白，特别是嘴唇，竟有些微微发紫。

但是她却笑了，这是思雨数月以来都没看到过的笑容。

“别说那么多，快进去。”堂堂一代仙岐阁阁主，搞成现今这副模样，必然与还尸人彘毒有关，幽古夜心伤难明，将神乐静背回卧室。

卧室内摆满各种草药，还有一些丹丸，以及地上显而易见的黑血，令幽古夜更加伤怀。

“神乐阁主，你这是怎么了？”净休大师不明前因后果，心中颇为诧异，前些日子明明还很健康的一个人，为什么一夕之间变成行将就木的老人。

“师父为解还尸人彘毒采用特殊的换血疗法，毒气变换的同时，她因为靠近毒源而中了毒，现在被毒气缠身，血液里染满毒气，只能凭药物暂时压住毒性，但是……毒气已入奇经八脉，师父她每天都会吐血，恐怕……”说着说着，思雨梗塞抽泣，把头扭向一旁。

“别说了，思雨，咳咳。”神乐静当初解毒之时便知道还尸人彘毒的危险，但她性格怪癖，偏偏对幽古夜印象不错，特别是七门仙武一事，虽然为保雾葬花（思瑶）与七大仙门为敌，但情深意重的气概、不惧强权的格局令神乐静颇为喜欢，故而全力解毒。

还尸人彘毒可谓天下第一奇毒，当初花若缺为对付伊梦真人方才选择此毒，且剂量极大，恐怕便是伊梦真人也可能无法压制毒性。

所以，解此毒的方法必须另辟蹊径，而且相当危险，一个不好便会染毒。对于天下第一医生神乐静来说，也是一种挑战，同时也是一种危险，纵然最终是把毒给解了，但付出的代价却是相当大的。

“神乐阁主，为什么要舍命帮我？”能解还尸人彘毒的天下间只有神乐静一人，但神乐静又如何给自己解毒呢？何况这种随时会染毒的事情谁又会做呢？幽古夜本以为神乐静是为了困住思瑶才答应，但现在看来，那只是一个很小的原因，困不困住思瑶与她仙岐阁又有多大关系？

“这毒本来就是你替伊梦真人挡的，就算不救你，我也要救伊梦，没办法，我爱着他，爱屋及乌嘛，谁让他也那么的欣赏你。”神乐静说的自然，但这些都只是诱因而非主因。

“神乐阁主，多谢你舍命相救，待我救出思瑶之后，一定想办法解你的毒，哪怕用我的命还给你。”

“不，不要你用命还我，我救人纯凭喜好，哪能让我治好的病人旧病复发，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就好。”

“神乐阁主尽管说，别说一件，便是十件我也能办到。”

“好，那你答应我，救出思瑶，她是一个好女孩，敢作敢为，敢爱敢恨……”

幽古夜黯然的抬起头，记得寒空说过，将思瑶逼入天葬塔的是神乐静，可现如今让他救人的也是神乐静？这当中是什么意思？

然而，谁也不会想到，神乐静当初困囚思瑶是真，现在让幽古夜救人也是真，在还尸人彘毒以前，神乐静对鬼姬思瑶没有一丝好感，但思瑶带着幽古夜解毒之后现出雾葬花的真身，神乐静方才知道她不过是因为报答幽古夜七门仙武救命之恩而自愿被囚，凭此一点，同样身为女人又钦佩重情重义之人的神乐静已没有任何理由困囚一个女人。

一个同样为情所惑、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生死在外的女人。

“怎么？这让你难做？”神乐静眼中飘过一丝疑问。

“不，晚辈答应神乐阁主，即便身首异处，也必将思瑶从天葬塔中带出，无论艰难险阻，不论困难重重，不论天翻地覆，我亦愿生死相轻。”幽古夜单膝跪地，对神乐静磕下一头，除非跪拜莫首之外，这是幽古夜跪拜的第二个人。

“呵呵，咳咳……”神乐静又露出难得的笑容，转而问道：“净休大师，你觉得幽古夜这小子坏吗？他会杀害自己的师兄吗？”

“阿弥陀佛，神乐阁主，幽古夜坏不坏我不敢妄下定论，但是他有情有义，远胜我正道中人，连净泰师弟都舍魂相救，我绝不相信他会欺师灭祖，当中必有他因。”净休大师双手合十，不偏不倚的说出己见。

“是啊，眼看红颜为己身陷囹囵，不惜冒天下之不为合幽鬼盟全盟之力救人，外表看来与正道作对，但在你我看来，却是生死相轻，这种人怎么可能欺师灭祖，莫首这只老狐狸不知道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咳咳……”神乐静咳了两声后，看着幽古夜继续道：“小幽，你现在修为高强，已在我之上，我的读心术已经看不穿你，但是我绝对相信你没有杀害你的师兄。”

幽古夜沉默不语，如果说神乐静第一次见到幽古夜是用读心术来判断他的为人，那么现在便是用感觉，一种只有情深意切的人才能感受的情义。

“还有啊小幽，思瑶姑娘与你换了血，身上有你的毒血，我没能全解，你救出她之后，一定要让着她、顺着她、宠着她，莫要辜负了别人。”思瑶身上的毒并不是神乐静故意留一手，而是她无能为力同时将两个人解毒，当时那么说也只是危言耸听。

“晚辈……小幽明白。”幽古夜强忍悲痛，缓慢的站起身来，神色黯然悲切，咽了咽唾沫，咬牙道：“小幽救出思瑶之后，必然想方设法为您解毒，今日事态紧急，就此告辞。”

幽古夜说完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房屋，一跃而起没入水中，向水外游去，湿润的眼眶在海水的侵泡下已分不清是海水太咸还是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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