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扫十万八千界 第三章：风满楼，人亦别

第三章：风满楼，人亦别

四个蒙面人踉跄稳住身形，相视一眼，又齐齐向允非攻来。人是极端和矛盾的结合体。往往平日越平静的人，一旦爆发就越加疯狂。

允非大笑一声，大步踏出，三尺短剑在他的右手上飞速旋转，隐隐生出一个漩涡，呲呲两声，就见两个蒙面人的头脱身飞落，掉在街道上，鲜血四溅，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乱作一团。

呲呲又是两声，却见允非右臂被剩下蒙面人中一个拉了一刀，另一阵刺痛又从背心传来，却是又受了一掌。总得有人要在战争中牺牲，只有那样，胜利才显得格外难得。

四个蒙面人均是陪着自己公子闯荡江湖多年的兄弟，是情同手足，兄弟不幸先走，残存的两个蒙面人赶紧纵身下去将兄弟的尸首取了回来，站在那男子身后，面色痛苦。二人心中恨意更深，但如今实力还是不足，所以只有忍，忍到自己有了足够的实力，有了足够的把握，方能报酬雪恨。

“住手！许木没想到你和你爹是一路人，我真是瞎了眼！”看似很久，实则这场战斗持续不过片刻而已。当听到许木命令那四个蒙面人出手时，秋小乔就忍不住想喝止了，但又想到自己的父母还被他父亲控制就不由顿了顿。直到看到疯狂的允非，她才发现自己的心是真的痛了。

允非指剑而立，右臂不断滴着血，左手捂着胸口，竟有些萧索。

女子将古琴一丢，向允非扑去。“让开！”允非眼眸闪烁，声音颤抖。

“瞎了眼？瞎了眼？……瞎了眼？你……呵呵！可笑啊！”允非踉跄几步手指秋小乔说道。

“允非，你听我解释……”女子一瞬，只觉心如刀割，眼泪在这时都变轻了，无法倾诉内心的痛苦。是雪上加霜，荼毒入心。允非仿佛没有听见，却转身挪了两步，短剑入袖，凌空两步便回到了“殊若楼”二楼房间内。

钟玉衡将手中葫芦递了过去，淡淡说道“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若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有些事说不明白，也不用说的太明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二人对坐，酣饮。

正饮，轰隆两声雷响，二道闪电自云层中疾驰射向天边，啪嚓一声，远处山边泛出火光。淅淅沥沥的雨倾盆而下，洗涤一切，愈下愈急，风雨交加。一杯酒下肚，对面阁楼地板上的血迹已被冲刷干净，血和雨水顺着瓦槽淌下，溅落成无数颗细小如沙的透明珍珠。血腥味也渐渐消散，刚才还乱作一团的街市现已空无一人。

钟玉衡突然起身，就欲下楼。

“玉衡兄，你……”允非不知怎么就说出这一句。像是害怕再次失去一般。

“我出去走走，随便走走。”他头也不回，只提着一个葫芦向楼下走去。

这世上永远没有一个孤独，能走近另一个孤独。

钟玉衡静静走在街上，他姿态翩然，看上去竟不像一个凡人，却又那么像。

雨一直下，一路走来，不去想这些人为何这样，不去管窗纸里窥来的眼光，只是静静的行走。雨一层一层地从瓦片上淌下来，顺着石阶一路流下汇入溪河之中。

此间，那棵大桐树正迎着风雨起舞，不求荫庇一方，但求屹立天地。啪嚓！闪电如银龙般在天际云层中游走，似苍天脸上游动的刀痕，刺目折心，每响一次天地就震颤一下，更有白光笼云。这要是给凡间上了岁数的老者见了，就知道，这是天上的仙人在渡劫！

“前辈，这鱼好钓吗？钟玉衡站在垂钓老者旁边，笑呵呵地说道。

“不好钓，这鱼啊狡猾的很。老者没有抬头，兀自看向水面。

“这么说，倒钓了不少。钟玉衡呷了一口酒。

“刚开始是有不少，不过后来不知从哪飞来一只大鸟将我的鱼都抢了去。老者熟练地从腰间取下一个紫色葫芦，闷了一口。

“这鸟啊，来的快也去的快。就刚才又来了一只，不过他没有抢我的鱼。老者始终没有抬头看钟玉衡一眼。

“哦？我怎么没看见。钟玉衡也盯着浮子，笑道。

“你啊，只顾看那山那水了，瞧不见那种神奇的东西。说话间，老者扯起了一尾黑鳞鱼。

“这鸟啊，想要看得远，看得多，就得飞得高。老者重新放上鱼饵，淡淡说道。

“不问顶峰又为何？俯瞰苍穹不是高。钟玉衡喝完葫芦里的最后一口酒。

“嗯？老者偏头看向钟玉衡，一双眸子深邃至极。

“咦，老头。你这葫芦里的酒啥味儿啊，够辣吗？酒劲儿后起，钟玉衡有些醉了。

“哈哈哈，好！这酒就送你喝了，老头子我啊，要走了。日后若是有缘啊，我们会再见的。老者提钓起身，只见他那一身蓑衣斗笠竟在挥手间跑到钟玉衡身上，老者的葫芦也别在了钟玉衡腰间，却将钟玉衡手中的空葫芦抢了去。

雨滴落下，在老者身外二尺被生生弹开，定睛一看仿有一层青色霓光将其包围。

“哈哈哈，有意思！这小子有意思！老者负手凌空几步，似拾级而上，但在看似两三步间老者已隐没于苍穹。

钟玉衡眼神迷迷糊糊，只感觉被老者一拍肩膀，然后身子就暖和起来，由外而内的。钟玉衡取下腰间紫色葫芦，酣饮一口。

这一口下去，可不得了了！只觉得胸口如被火焚，头昏脑胀，一时分不清天上地下，踉跄几步，就要往水里踩去，淌～这脚竟平稳踩在水面，嗒～嗒～几步没稳栽倒下去，激起一阵浪花。

怪的是，人竟没有沉下去，浮在面上，睁眼闭眼，只感觉身不由主——轰的一声，钟玉衡双手猛拍水面直接站立起来。

从这苏峰往下看，只见此时折苏镇已被雨水洗刷了个透，傍晚的折苏镇有一种别致的美。离其不远处有一条河，河两岸垂柳成排，河中央有一蓑衣少年，手执帛扇，竭神尽力的疯舞着，轰隆之声，传遍柳林。

灰蒙蒙的天，湿漉漉的地，闹渣渣的人。

雨为弦，山河为琴身，风为手，天地沉醉在这琴声之中，不能自拔。

滴滴嗒嗒！滴嗒滴嗒！嗒滴嗒！物景推移到“殊若楼，都是醉醺醺的。

钟玉衡轻轻推开房门，允非依然坐在窗边，但已经换了一身行头，虽然面色缺少了点儿生机。

钟玉衡将紫葫芦朝允非一丢，坐到允非对面。“这酒还不错，够味儿，别喝太多啊。钟玉衡嘴上舍不得，但行动却又那么直接。

允非拿着紫葫芦，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越发觉得看不透眼前这个如此清晰的人。

“嚯！好酒！允非睁大眼睛，揉了揉胸口。

“咦！这……这是什么酒？允非面色红润起来，他感觉自己居然正在迅速恢复。这世间奇人异事太多，多的不能想。

起初在席间吃酒，忽然听见那白衣少年自言自语，说什么“超脱俗世，便已了然，遂对其倾囊相助。允非自知，虽未与少年过多交谈，但在寥寥几句中少年脱口之词竟是那样奇妙。不说字字珠玑，但却深入人心，可见少年的洞析力之强。不想太多，既然真心交友他自然不会使那些阴柔诡计。

“哦！问一老头要的。

钟玉衡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能遇到一些奇怪的人，好像世上除了自然规律外几乎全部都毫无逻辑可言。在自己三岁时突然出现又离去的中年男子，朦朦胧胧不甚清晰；七岁那年，后山荷塘里那个大姐姐；素发那年，突兀而来的胖子白眉禅师……都让钟玉衡想不透。甚至自己那醉醺醺的父亲都给他一种陌生感。

“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钟玉衡又想起那一个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但他不再会追问自己的母亲是谁，去哪了，这世间也再没有什么能困住他了。窗外的雨突然停了，雷不再响，只是风还在吹，带着雨过天晴的味道牵动发丝。

允非举起葫芦猛喝一口，眼眸坚决。“玉衡兄，我要走了，有缘再见。允非起身，从怀里摸出一袋碎银子和几张银票放在桌上，抱拳道。

“仗剑天涯，行侠仗义？钟玉衡看着他，语气平淡。

“一路可有酒相伴？

“少不了！告辞了。允非转身下楼，不再回头。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钟玉衡静静望着，沉默不语。世间没有不散的宴席，要来的终将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