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在一起天荒地老 第二章

1

生活有时候就像圆圈一样，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有时候又像一条射线一样，只有一头有端点，另一条无限延长，长到看不到尽头，犹如深渊一样。

而安小冉的生活就如射线一样，长到看不到终点。

习惯了每天清早听到家家户户忙碌的声音，每天为了公用的那个水龙头里的那点水而争吵，每天几个为了八卦而闲聊的大妈，就这样，她在浙江这个小县里的小地方里生活了十几年。

她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没有了爸爸，也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尖酸刻薄，更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讨厌她的妈妈，或许，也不讨厌，而是，想让她妈妈和其他妈妈一样，能让她觉得她不是一个人，但是，她始终忘不了，她爸爸是怎么死的。

那天，倾盆大雨，追债的人有十几个，就在一个小巷里面，爸爸就躺在那充满发臭积水的角落里，蜷缩着，任由那些追债的人殴打，无法反抗，只有挣扎。

而安小冉，就在离他们不远处，还有她妈妈，她就紧紧依偎在她妈妈的怀里，那是最后一次在妈妈的怀里，还是在那冰冷的怀里，安小冉不断哭喊着：“爸爸”，而妈妈，就紧紧拉着她，说：“小冉，别过去”，在那没钱买手机的时候，她们无法报警，无法求救，她们除了无能为力，没有任何办法，不阻止，才是让安小冉安全的出路。

被打的爸爸已经浑身是伤，头部受了严重的撞击，等追债的人走后，爸爸已经奄奄一息，后来，就开始吐血，慢慢，就离开了这个让他们难过的世界，爸爸临死前的一句话是：“小冉，爸爸爱你。”但却始终无法说出那句“对不起”，但其实有没有对不起也没多大关系了，因为“爱你”比“对不起”更赋予温暖。之后被查出来是肝癌晚期，她们都不知道爸爸是死于哪样，也许是死于伤，也许是肝癌，也许，都有吧。

那时候还不是妈妈变了一个人的时候，安小冉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就开始变了一个人，变得对她，只剩下了冷淡，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如今冷淡的生活，所以忘记了从前那个只会被爸爸欺负但还是会心甘情愿帮爸爸整理酒瓶的妈妈，每天都会抱着安小冉入睡的妈妈，每天帮爸爸低声下气求那些追债的人再缓一些日子的妈妈。

她爸爸称不上是一个好爸爸，喝酒，抽烟，赌博，经常喝醉回来把妈妈打到浑身淤青，那时候安小冉还小，只能躲在房间门口哭着，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这些慢慢累积，累积成恨，流入心脏。爸爸每天无所事事，除了去帮人家送货赚点钱，其他很多时候都是拿妈妈每天辛苦工作的钱去赌，赌到没钱了，又回来开始打妈妈，周而复始，这种散发着臭味的生活开始让她们厌倦。

其实即使是这样，她认为她爸爸还是有好的一面，在他没有喝醉的时候，还是清醒的时候，她认为她爸爸还是温暖的，因为会带她并且把她举在肩膀上看戏，会给她买生日礼物，会在同学欺负她的时候气冲冲跑去学校和老师讨说法。而且除了对她好，对妈妈也还好，会在打完妈妈的第二天把她擦药，会在生病的时候喂她吃药，会把好吃的留回来给她，也许是因为这样，才让妈妈拥有忍受爸爸那么久的勇气吧。

那时候，还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要这样，直到在他离开世界的时候才知道，面对肝癌晚期的病人，还要怎么对生活充满希望，据说之前，她爸爸妈妈结婚之前是很恩爱，也做着一项生意，自从生意失败后给她爸爸带来承重打击，之后，才会变成那样。

在爸爸去世之后，一开始，难免会受到一些流言蜚语的攻击，而由于时间的洗礼，人们也开始慢慢淡化，除了偶尔会听到一些讽刺：“哎呀，你看，那不是那对可怜的母女吗。”“哎呦喂，她女儿果然和她爸一样没用”。有时候，她妈妈也会骂回去“你说什么呢，你有本事再说一次”“和不和她爸一样，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无数个黑夜，无数次哭泣。

在黑暗的最深处，有一点微亮的光。

明媚在角落里。照耀着，似乎想说，还有希望。

2

阳光正好，照射在栏杆上，透折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旁边的树叶随风摇曳，周围很安静，只听到风吹沙沙的声音。

清浅时光，岁月静好，时间犹如掌心的水，无论你多么用力的紧握它，它依然会从指缝里流走，最后，不剩痕迹。不知不觉，到了初三，当时的安小冉，白小依，已经悄然长大。

六月的青春正好，正是挥洒汗水的时期，正是努力奋斗的时期，仿佛一切都是万物苏醒的样子。走廊里的同学们来来往往，有打闹的，有靠在栏杆上发呆的，有静静看书的，安小冉静静坐在位置上算着已经算了很多遍的数学题，笔落在草稿纸上，手飞快的挥着，一下子密密麻麻的公式展现了出来。

浙江的小县的夏天有些闷热，很多同学一边使劲扇风一边背着书，白小依用力吸了吸手中的饮料，走到安小冉的位置上，说：“冉冉，这么努力呢”

安小冉停下了手中的笔，说：“对啊，快表扬我”，然后迎来的事白小依揪了揪安小冉的耳朵。

揪耳朵是她们彼此的一个习惯，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改的掉，也许，这已经成了她们之间的小习惯，很难改掉了。

经过了三年的朝夕相处，安小冉和白小依的感情已经犹如亲人般，犹如鱼离不开水，小草离不开土壤。很多时候都是一起上学放学，吃饭，几乎形影不离，很多人都会很羡慕她们的感情，但还是也有人会问：“你们天天在一起玩，不腻吗”她们的回答当然是：“不腻啊”

她们在这小小的县城里，努力着，拼搏着。

六月份的天空格外晴朗，白色的云不紧不慢的漂浮着，安小冉和白小依就在这样的天空下，玩闹着。

3

安小冉每天放学回家都要煮饭打扫卫生，帮妈妈整理摊子，她妈妈是靠着每天卖首饰维持生活，虽然首饰卖的只是些便宜首饰，但做的很精致，每一个都是她妈妈亲手熬夜做出来的，也因为如此，也赢得一些好评，一个月的收入也刚好可以生活下去。

安小冉帮着妈妈弄着首饰，一边等着妈妈回来，妈妈一般都是天黑了才回来，吃完晚饭又要匆忙去摆摊，说是因为晚上逛街人多，可以多卖些。

那天晚上，生意还可以，妈妈心情也还好，和安小冉聊了很多天，已经不记得她们多久没这样聊天了，那晚，她们不止聊了成绩，生活，还聊了以后。而在那个以后的话题里，安小冉终于把藏在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妈，我想去杭州读高中，不想一直待在这个县城里”安小冉拼命往嘴里塞饭，紧张的说着，因为她知道她妈妈不同意的几率很大。

“什么？去杭州？”

“恩，杭州”

妈妈沉默了一会，才说“考的上你就去”

安小冉恍了一下，反应了过来，说：“妈，真的吗？”

“真的，吃饭吧”

那天，她可以留意到妈妈脸上有种不大开心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舍不得。

4

夏季的阳光有时温暖，有时闷热，它轻轻洒在树叶上，倒映的影子折射在两个人的身上。

而这次的阳光，好像不是闷热，是温暖。

安小冉舔了舔手中的冰淇淋，夏天吃冰淇淋最美好了，她看了看正在认真看书的白小依，说：“在操场能不能收起你的书本。”

白小依回头看了看，回答着：“好啦，你呀，别吃太多这冰的东西，不好”

“夏天就应该吃冰的，你是不是冰种动物？不用冰的可以自动散热？”

“什么啦”

“哈哈”安小冉笑了笑，又舔了舔手中的冰淇淋，过了一会儿，安小冉露出了严肃的脸，看了一会天空，又转回去看着白小依，意味深长地说：“小依，我们，离开这吧”

风很轻的吹佛着白小依的脸颊，头发，白小依收收起了手中的书，说：“离开？”

“恩，我们去杭州吧”

白小依有好久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好，我们去杭州读高中”

“然后，我们大学在上海读，好吗”

那天阳光异常温暖，几丝光线射在她们的视线里。

操场上人们人来人往，有打球声，吵闹声。

“好”

5

还记得有天安小冉心情不好，放学了不想回家，就在刚下完雨的教室顶楼上坐着，旁边有白小依陪着，树上还有些积水从树叶上滑落，滴了几滴在安小冉的头发上，顺着头发划下去。

还记得白小依拍了拍安小冉的肩膀，说：“你又和你妈吵架了？”

“恩”

“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啊，我很讨厌她，也很不理解她，更不懂她”

讨厌，不理解，不懂，就几句简单的评价，深深刻在了白小依脑海里，深入了记忆深处，让白小依对安小冉有了想永远保护她的冲动。而在安小冉那样的年纪里，几乎让这些词占满了她所有记忆。

那时候，白小依心就被揪了一下，有些疼，她会想，她旁边那个女孩，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她的生活到底有哪些颜色，为什么每次都会流露出一些落寞，孤独，而这些，都是深入骨髓的。

其实无论你昨天多么泣不从声，明日起来城市依然车水马龙。

所以，无论你今日多么难过，明天的你还是要走下去，也许是这样的信念存在，才让很多人活了很多个365天。

6

“你知道木心吗”白小依在夹着的书里抽出一张纸，纸上有一排排整齐排下来的字。

“木心？”

“恩，他是一位很有名的现代诗人”白小依把书中夹着的那张递给了安小冉，内容正是木心其中的一首诗。

【从前慢】

作者：木心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的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写的挺好，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安小冉认真的说着。

“冉冉，你以后总会有一个只爱你的人，而且还是很爱很爱你的人，所以，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还有，以后你有我了呀”白小依看着安小冉，眼神流露出许多温暖，白小依的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

在很久很久以前，安小冉每天都很孤单，每天羡慕成群结队的伙伴，羡慕在家等待孩子归来的父母，羡慕在危难面前出头的朋友，而在有一天，她感觉到很久没有的温暖和幸福，她发现，这种幸福已经抵掉了之前所有的羡慕。

安小冉意味深长地看着白小依，很认真地说:“谢谢你，小依”

时光如齿轮，一圈圈转动着，她们的感情也一天一天在滋长着，如大树般，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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