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哥 之 一百四十

这天，迟迟归来的夜光明驱车终于进入了市区，这趟黄连般的苦差连去带回整整四个白天，三个晚上。除了堵车的时间，他几乎马不停蹄，因此体力严重地透支，他脸色憔悴灰黄，形容枯槁。连续几天，途中只睡几个小时，显得神情恍惚，精神疲惫，眼露血丝，曾经满头乌黑的秀发，此时满是油污，好象擀毡一样，而且总是哈欠连天，现在可谓是火柴棍儿支眼皮——强打精神。

就在归心似箭，奔家心切的夜光明直眉瞪眼刚过安定门桥的时候，突然，亚芳招手示意的身影闪现在他的视野之中，不由自主，他靠边停下了车。倩影欣喜地赶忙跑到了门边，欠身对驾驶员问道：“你去哪啊？”

“我回家。”

“哈，这么巧？”说着亚芳随手拉开门，坐上了车，“我也正要回三条。”

夜光明一听启动出租，然后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刚从姐妹儿家出来。”

“面视过关了吗？”

“已经上班了。”

“啊，恭喜你呀。”

有人在一旁跟夜光明说话，刺激了他的精神细胞，他脸上有了神采，可还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亚芳吃惊地发现道：“哇，我想你不会是范了大烟瘾了吧？这么一会儿就三个哈欠了？”

“刚从山西大同回来。”

“噢，我说扣着小红冒儿哪。”亚芳看了一眼空车牌上扣着的暂停载客标志，恍然大悟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儿哪。多少钱走得？”

“一千块。”

“小发一笔呀。”

“发什么呀，都发昏了。就是那天你坐我车那天走得，一直到现在……”

“哇，三天……”

“什么呀，四天三夜。”

“啊，不会吧？是不是出山西到陕西了？”

“什么呀，就是大同。”

“不对呀，大同，大同我去过呀，哪用得了……”

“是啊，去的时候挺顺，开了十几个小时就到了，一看表已经夜里十一点了，找了一个旅馆睡了四五个小时就醒了。一来那点儿也起惯了，二来没出惯门儿，外边也睡不着。后来往回返。这一回来，我的上帝，那可惨了……”

“车坏了？”

“车棒至呢，可碰上了堵车。那条回京的国道上，正好一辆拉煤的八十吨三菱把一辆本田给撞了。实际离那车还十多里地哪。这回我可领教了什么才叫堵车了……”

“走别处不行啊？”

“智取华山一条路。即便有第二条，都没法走。我前边儿堵了几十里地，后边更长，都一个不让一个，互相向前挤，把道全给叉死了，这回才知道什么叫水泄不通。处理事故的警车根本就进不来。要说有哭得就有乐的，开车的看着急。可是还有盼时间越长越好的……”

“怎么呢？”

“那些山代王啊。”

“啊！真没想到这时侯还有劫道的？那急红眼的司机还不把他吃了啊？”

“倒不是劫道的，可跟打劫的差不多。就是那帮做小卖买的山民，这回他们可有市场了，那些卖鸡蛋的，卖面包的，卖苹果的，卖矿泉水，应有尽有。嘿，卖茶鸡蛋的，那鸡蛋，都不知道从哪淘换来的，你肯定都没见过那么大的，一斤最少称三十个，都跟那枣似的，一开始我还说哪，我说这鸽子蛋怎么这么便宜呀，人讲话那还不赔死，鸽子蛋多少钱一斤哪，这就是鸡蛋。就那鸡蛋，真袖珍啊！可是价钱绝对不缩水，张嘴一个两块；还有那煤矿工人吃得面包，那叫皮鞋油——黑又亮。吃的时候还得注意，弄不好，就特殊作料——”

“什么特殊作料？”

“石头子出来了，锛了你的牙，就这样三块一个，爱要不要。干面包啃了，咸茶蛋吃了，那你得喝点儿水呀。就那娃哈哈纯净水，一看就百分之百纯假冒，张嘴十块一瓶儿，比那玉皇大帝喝的天池水还贵呢。还有什么卖烟的，什么小纪念品的。最会发财的其中有哥俩。拿着那个板砖大手机，不管哪，只要打一个就起步三十，一分钟时限。超过一分钟，哪怕一秒都按两分钟算——六十啊！！我一看堵得这么厉害，都第二天了，给家里打一个吧，三十就三十吧，长话短说，简明扼要。这刚打完已经有五个排队了。一个收钱，一个给拨号。好家伙，买卖确实挺兴隆。这刚打完，机主随手就另一个拨通了，那个跟我算帐。不一会儿，又四个排上了，三十，三十，就十分钟没有，这么一大沓子……”夜光明对亚芳比画道。

“人这叫独具慧眼，想人所想，急人所急——”

“真是，为了挣钱得搅尽脑汁啊。”

“那既然这么堵，你就可以放下心来，睡觉了？”

“唉，你是没去哪，那地根本就没法睡。”

“怎么哪？”

“没出过门儿，在外面睡不着。”

“哎，你们开出租的，我经常可以看见，尤其中午吃完饭，什么路旁，护城河旁边儿，门子一敞，仰头呼呼大睡……”

“是啊，我是说出远门儿。再说，咱们这是什么地方，明着是110巡逻，暗着是管片派出所开车转悠，还有小脚儿侦缉队。他安全哪，还有人看见顺手打个电话报个警哪，你向那儿成吗？你睡了，包儿没了，钱和所有证件都在里边哪，而且尤其晚上，竟听狼嚎，谁怎么睡呀。”

“把包儿藏起来，不就行了吗？”亚芳看了一眼驾台上的手包儿。

“是藏起来了。这是我到延庆加油的时候才拿出来的，顺手放这的。”

“是啊，藏起来，那你那还怕什么呀？”

“哎，比如你刚闭眼，那举着娃哈哈的过来了，大声的嚷：喝水，喝水，真正的娃哈哈纯净水……你还必须得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