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灵时代 第一章 少年陈落

初春。小竹山。

带冷春风沾了晨光，为漫山的青竹打上一层金粉。

半山，炊烟袅袅，鸡鸣狗吠远远近近。小竹村里，新的一天开始了。

一处竹屋后，刀光闪烁。几叶青竹为刀风所扫，簌簌飘落。

陈落收刀，摇摇头。这一刀偏了。每天两个时辰的晨练，陈落已经坚持了十年，风雨无阻，今天是状态最差的一次。

没有继续，陈落找了根倒地的青竹坐下，望着眼前的空地走神。这里原本是竹林，那时爷爷带着自己忙活了大半年，才清理出一片空间，之后十年里，自己练刀时不时砍断几根青竹，渐渐有了现在这般大小。

十五岁了。陈落默默想着。

熹微晨光落在陈落脸上，瘦削，干净，有些稚嫩，也有些坚忍。

旁边的竹屋，隐约可以听到爷爷的自言自语，以及间隔的几声咳嗽。似乎还有若有若无的米香。爷爷自言自语的毛病已经好多年了，村里很多人都说爷爷是个怪人。因为这事陈落小时候没少和小伙伴打过架。想到这，陈落笑笑，就是这个别人眼中的怪人，把自己抚养成人，教会自己读书写字，领着自己锻炼身体。

可是，自己就要走了。明天就见不到爷爷了。

明天是一年一度的妖灵祭，也是妖灵大陆每一个十五岁少年的成年礼。

妖灵祭上，每个少年都有机会召唤出属于自己的妖灵。而这，直接决定了每个人日后的道路。比如村里的华叔，就是在他十五岁那一年的妖灵祭上，召唤出了妖灵独角青骢，成为妖灵师，从此走上了与村里其他人不同的道路——成了全村唯一的车夫！

嗯，其实更多的人是召唤不出妖灵的，小竹村内比比皆是。

自己会不会也召唤不出妖灵呢？不会！只要从小进行系统的锻炼，十五岁前身体能够吸收天地间的灵气，也就是达到所谓的聚灵境，妖灵祭就一定能够召唤到属于自己的妖灵。这话是陈落小时候听爷爷与邻屋七婆说的，不过七婆并不相信，还说爷爷糊涂了，华叔可没有专门锻炼过。有时候陈落觉得村里许多人都蛮蠢的，爷爷说的话从来没错过，可是他们却只愿意相信他们看到的。陈落曾经和爷爷说过这事，爷爷却只是揉了揉陈落的脑袋，让陈落用功读书。

自己十三岁就进入聚灵境了，按爷爷的说法现在已经是聚灵境第五层，应该会召唤出很厉害的妖灵吧。会是什么呢？

两张床，一张桌子，四条板凳，一个大灶。这就是陈落的家。

“爷爷。”

陈落进门时，陈寻正在灶边忙活。听到陈落的声音，陈寻抬起头，额头上现出几道皱纹。

有些不满今天陈落没有完成早课，陈寻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出门，再回来时陈寻手上已多了一盆子井水。

“来，把汗擦一下。”

边缘长满了孔洞的旧毛巾在水里泡湿了，陈寻揉搓了几把，用力拧干。陈落伸手去接，陈寻却架开陈落的手，亲自动手，替陈落仔细擦去脸上的汗渍。

末了，陈寻把毛巾放回脸盆，替陈落整了整衣服，叹了口气，又微笑，看着自己的孙子，道：“落啊，从今往后，爷爷就不能照顾你了。”

“嗯。”陈落点头。

“你自己在外面，多听多看，凡事要多留个心眼。”爷爷笑了笑，“也要勤换衣服多洗脸，才有女娃子要你。”

“你从小懂事。就是有时太冲动。小地方没关系，到了外面，一定要收敛着点，凡事忍着点就过去了，吃点小亏没啥。”

“放心吧爷爷。”

陈寻想了想，又严肃道：“还有，祖传的竹阵一定不能丢下。那是保命的功夫。”

“是。”陈落左手抬起，指尖已多了几块竹片。这种祭炼过的竹片是陈家竹阵的阵基，又称阵竹。陈落五岁开始跟着爷爷学习竹阵，从此袖子里永远藏着一块块阵竹。

爷爷满意地点点头，叹到：“你爹娘去得早。你也别怪爷爷从小对你严格。爷爷是怕了。你爹当年可是召唤出了七星妖灵吞天兽。你娘更是天赋超群，可又能怎样呢……”

“这人啊……轰轰烈烈是一辈子，安安稳稳也是一辈子……想举世闻名，难。可是想一世安稳，又何尝容易，其实都是命啊……”

“这路，就在自己脚下。你也别想太多，一步步走下去就是了……”

“不管妖灵是强是弱，你都别呆在青竹城，更不许回小竹村。还记得我以前给你讲过的妖灵山吗？那才是你要去的地方。”

“都是命啊，你以后就懂了……”

也许是临别在即，陈寻说话有些反复，也有些啰嗦，不时参杂几声咳嗽。陈落只是静静听着，偶尔用手轻轻拍爷爷的背。

日上三竿。村口。

这是小竹村通向外面世界的唯一道路。此时，一架兽车静静地靠在道旁的大树上。一匹紫青色的独角兽被人围在中间，却只是闭着眼打盹。

这就是独角青骢。

青骢旁边，大腹便便的华叔一手搭在青骢身上，一手比划着和身边的人聊着什么。

陈落和爷爷远远靠了过来，就听到邻居七婆的声音：

“华叔，谁不知道你常年往城里跑，是见过世面的人，和我们计较这几个钱就没意思了。”

华叔面现难色：“这么多年了，一趟十文钱大家都知道。”

“小福也是你看着长大的，管你叫了十几年叔……”

华叔看了眼身宽体胖，一个顶别的孩子两三个的陈福，默默不语。

七婆不依不挠：“年前我家那口子在你那输了那么多，这会儿打个折，不过分。”

华叔头疼得紧，见陈落挤进来交钱，一边数都没数直接装进钱袋子里，一边下意识道：“你看人家小落，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也没见撒泼耍赖的。”

七婆突然就占了理了，声音也大了起来：“你说谁撒泼耍赖啦。你给老娘说清楚了！老娘从小一清二白，三从四德，五颜六色，你说谁耍赖了！喂！你别走！”

七婆这一闹，人群很快就围成圈，七嘴八舌说道起来。

陈落钻出人群，回到爷爷身边。

陈寻也听到了兽车那边的闹剧，摇摇头，把收拾好的衣服包裹交给陈落，又从袍中掏出一个小包裹，道：“这是这几天爷爷炼制的阵竹。”

陈落接过一看，足有上百块。

“爷爷。”陈落表情复杂。阵竹炼制不易。这一包阵竹，真正炼制起来，恐怕要近两个月的功夫。

以阵竹的折损率，这怕是够自己用一两年了吧。陈落暗暗想道。但想到这是爷爷的心血，又不忍说出来。

陈寻仿佛看出了陈落所想，道：“出门在外，不比往时。该用时别省着。更别为了回收而涉险。”

似乎想到了什么，陈寻又从袖中抖出几片青竹，放在陈落手心，郑重道：“这是爷爷祭炼了数十年的阵竹，当可提升阵法威力，你且好好收着。”

陈落郑重接过。

没多久，兽车那边人群散开，华叔的声音传了过来：“小落，上车啦！”

“爷爷。”陈落有些难过。

“去吧。”陈寻拍了拍陈落的肩膀。

陈落几步走到兽车旁边。又忍不住回头。

华叔知道陈落和爷爷相依为命，不愿分离，拍拍陈落道：“走吧。大家都一样。过几天就回来了，没什么。”

陈落却知道，自己恐怕要很久以后才能回来了。深深看了一眼不远处佝偻着背的爷爷，还有爷爷背后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小竹村，陈落跳上了兽车。

此时车厢里已坐了七八人。都是与陈落同龄的少年。虽然打小相熟，但此时却无人嬉笑打闹，都是初次离家，少年们难免有些不安，有些不适。陈落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之后又有数人上车，车厢渐渐显得有些拥挤。

最后一个上车的，竟然是七婆！丰臀扩膀的七婆脸上还带着些许得意，上来后扫了一眼车厢，见车厢已坐满了人，也不在意，强行挤开一个半的位儿，在儿子陈福身边坐下。原本拥挤的车厢顿时更加局促了。

黑着脸的华叔紧随其后进了车厢。默默清点了下人数，华叔径直走到最前面的他的专属位置坐下，拍了拍独角青骢的屁股：

“出发！”

青骢迈步。一开始还只是普通人奔跑的速度，少顷已奔驰如飞，歪歪扭扭高高低低的山道也不能让它减速分毫。

陈落透过车窗向外望去，小竹村在烟尘中渐行渐远，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