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玄鸣录 五：无言

恍若昨日，这，就是王鸣轻轻推开辉夜房间的推门后，最先涌现在他脑海里的印象。

时间，与当初相较已经淌过了四百余年；空间，已经从当年耳成山上的小竹屋，转变为了永远亭这座熟悉又不熟悉的居所。这其间的变化波折，是多么的巨大，哪怕是所谓的愚人，都能感到一股岁月带来的沧桑。

但就是这种沧桑变迁中，却又保留了一抹常青的色彩——没有变，几乎一点都没有变，辉夜的房间带给王鸣的唯一感受，就是这常青般的不变。

透气通风的窗户，外形说简不简，说繁不繁，只是镂空出几个简单却又细腻的图案后贴上窗纸，然后再别出心裁地加上几个做工精巧的户枢使得窗户，可以自由开合，就构成了竹窗的全部。

不，也不是全部，因为在竹窗窗框的左上角，有着一处明显的刻痕，就像是洁白纸张上的一抹灰尘，一定程度上破坏了整体的美感，让这扇本就技术性不算太强的竹窗下降了一小个档次。

不过，这个瑕疵落在王鸣眼里，带给他的，却只有怀念与内疚。

王鸣那在尚未掌握绝对力量时，就得以通晓百家之学记忆力，可见他的记忆力是何等的强大。也正是因为这种强大，使得他对于很多小事，都记忆异常清晰。

比如，在四百多年前的竹取居中，一次蓬莱山辉夜和藤原妹红间已成日常的嬉戏打闹中，一扇竹窗因为蓬莱山辉夜的跳窗出逃，从而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损坏痕迹，和眼前这扇竹窗上的印记，一模一样的痕迹……

王鸣似乎忘了来到辉夜房间的目的，就那么静静浏览着房间中的其他种种。

这其中，有用精巧的榫卯拼接出的木桌木椅，以及一面打磨到如同止水般平整的，没有因为岁月的消磨产生一丁点锈斑的铜镜构成的简易梳妆台。一张不管怎么看，都配不上那位一袭青丝完全可以注解“光亮如鉴”一词的室主人的小台。

这其中，有完全由细竹与青瓷构造出来的，用以搁置蜡烛或者灯油灯芯的烛台，但做工却给人有点笨拙的印象。不过，这很正常，因为它的原身，本就是藤原妹红和蓬莱山辉夜的第一次手工作品。

这其中，还有……

太像了，像到几乎挑不出一点的瑕疵，好像完全就是把当年辉夜在耳成山竹居中的一切都挪移过来了一样。但事实上，这些却又的的确确是辉夜自己亲手重建的，对于那个永远不想醒来的“梦”的回忆。

辉夜，现在不用再想这些了吧？梦，已经醒了，或者说你自认为梦的一切，其实只是过去未曾揭露，却在现在撤去掩饰的现实啊……

想到这，王鸣不由笑了笑，去齿的谢公屐硬生生地踏在竹地板上，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响声。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因为这里需要另外一种，更合适的“声”。

“还真是幸运呢，没想到小辉夜连这个东西，都带回来了呢……”

轻步走到那同样用青竹制作的床头柜前，王鸣轻轻地揽起了辉夜房间中，唯一一个不属于，但也属于过去那段岁月的“异物”，本该被历史湮灭的“异物”。

那是一副古琴，一副真正遗留自耳成山竹居中的桐木古琴。只不过，这同时也是一副明显经过二次制作的古琴，从制作手法上看来，完全可以看出一个完全是在依葫芦画瓢的新手刻意模仿，导致琴身前后有一些不伦不类的痕迹。

不过，这是必然的事，因为当年天布刀玉那突如其来的一斩，斩断的不止是王鸣的左臂，伴随之的，就有这副完全是“新鲜出炉”，刚完成斫琴上弦的一系列工序就被一分为二的古琴。

如今被王鸣独臂揽着的古琴，其实只是蓬莱山辉夜寻回了其中较大的一片残琴，并重新雕琢一番的结果。因为那份残缺，这副重铸的古琴，看起来倒有几分炎黄大地上同为桐木雕琢的名琴“焦尾”的神韵，也算是有些……因祸得福吧。

习惯性脱线了一会儿后，王鸣两腿一弓，做出了一个落座的姿势，而一抹无声无息的红，也与此同时在他身后凝聚出一个“椅”的雏形。而当王鸣真正坐下时，一把显现着与红色格格不入的青的，不知由何物构成的座椅，也已彻底成型。

轻轻将古琴放置在膝间之后，王鸣先是抬头看了看身旁，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侧卧在拔步床上，仍在酣睡之中的，名为蓬莱山辉夜的丽人。

此刻的蓬莱山辉夜，在入眠后一如既往地将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只有螓首外露，遮盖了倾城面容的乌丝更是给她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此情此景，估计任何一人看到，都不忍去破坏这份宁静安谧吧？

而且，王鸣可是切实看到了那张小脸上的神情——不同于八意永琳所言的，这些年来若隐若现的忧思；也不同于昨天可能是被真相冲击地有些恼羞成怒，直接提着刀追着他砍的崩坏。此刻蓬莱山辉夜脸上所有的，只有释然，带着几丝笑容轮廓的释然。

是啊，辉夜，一切，都过去了。这份释然，才是你应该有的，不是吗？

一边如此想着，王鸣按在琴首处的右手也开始了对琴弦很是自然自如的拨动，只不过，这次王鸣也没有奏出什么古往今来的乐章片段，他所鸣奏的，只是一串鸣响，蕴含着“快乐”的鸣响。

只不过，这曲虽然动听，但也打破了宁静的乐曲却并没有唤醒缩在被窝里的蓬莱山辉夜。不过，这可能才是正常结果吧。

毕竟，谁能够唤醒一个装睡的人呢？辉夜脸庞上虽然动静很小，却确实存在的上勾弧线，已经说明了一切，只不过不管是王鸣还是蓬莱山辉夜，都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个事实吧。

梦，已走进了现实，就如同如今正放置在床头柜中的，那五件流传《竹取物语》，现在却真正属于了辉夜的瑰宝，就如同，梦与现的交织……

PS：冒泡完毕，重新潜水，欲寻吾踪，死海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