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上午,农家乐夫妇带着孩子回来与父亲一起过年。
一进门,牛牛就扑在爷爷怀里哭开了。
爷爷问孙子:“怎么了?谁惹我的小牛犊了?”
牛牛哭得很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爸爸,妈妈,不给我,买炮,也不给我买……”
农世通亲了一下孙子:“是呀!过年了,为什么不给牛牛买炮呢?”
牛牛还在抽泣:“他们说,奶奶,不在了,今年,不买炮。”
“奶奶不在了,还有爷爷在嘛!怎么不给孩子买炮呢?走!爷爷带你去买。”
说着,他就拉着小孙子开门下楼。
儿媳妇上前制止说:“爸,不能依着他,不要惯他这毛病。”
农世通说:“孩子还小,一年不就这一次吗?何必让他不快活呢?”
说完,他还是拉着孩子往楼下走,儿媳妇哪好意思强拉公公呢。
半个小时以后,爷爷提着一盘炮竹,孙子抱着一捆“魔术弹”,一老一少手拉手一歪一歪地上了楼来,然后坐在沙发上。
爷爷耐心地给孙子讲解炮竹和摩术弹的名称、性能和燃放方法,然后郑重其事地要求孙子:“第一,只许你看,不许你放,让大人替你放;第二,你要听话,不准玩火;第三,放完以后不许再买了。”
然后他问孙子:“记住了没有?”
牛牛大声说:“爷爷,我记住了!”
“站好,立正!”爷爷下命令,“背一遍我听听!”
牛牛双脚并拢,直着脖子瞪着眼地背:第一……第二……第三……
除夕的年夜饭很丰盛,是龚善茹一手操办的;卜月娥跟着她打下手,边干边学,不会的就问。
龚善茹不停地夸卜月娥心灵手巧,一点就通,一学就会,并说她将来肯定是厨房里的一把好手。
卜月娥除了向嫂子学习做菜做饭以外,还时不时地打听农世通的生活习惯和喜好的食品。
龚善茹嘴里随意说着,心里忽深忽浅地想着:看这丫头的心劲,真有一辈子侍候老爷子的打算,说不定还有可能成为我的婆婆呢!随之,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可能,年龄差距太大了;不过也难说,感情深了年龄差距是挡不住的,何况他爷爷还有这么好的条件呢?现在的女孩子,只要有钱,年龄不是大问题。
农家乐在餐厅摆好桌椅,放上6双筷子,6个小碟,6只汤勺和6个酒杯。
这是他家的习惯:母亲活着的时候,虽说无法起来与他们共餐,但也要把妈妈的餐具摆在饭桌上。今年母亲虽然不在了,但在儿子的心中又怎么能缺少妈妈这一份呢?
农家乐结婚以前,在过年的几天里,都要把饭桌抬到卧室里,摆在妈妈的床前:爸爸边吃边喂妈妈,他和妹妹也时不时地挑点好菜送到妈妈嘴里。
每当这个时候,苏丹秀好像忘记了自己的痛苦,心情愉快,有说有笑。
是啊!能和亲人们一起吃年饭,能亲眼看着长大成人的儿女们吃到可口的饭菜,她就非常满足了。
她庆幸自己找到了这样的好丈夫,又有一对听话、懂事的好儿女,还有什么可虑的呢?至于未来的儿媳妇和女婿嘛!她相信儿子和女儿不会和那些不正经的人打交道,更相信丈夫“选人”的标准和眼光,所以,她也不操那份心。
自从农家乐结婚以后,苏丹秀就拒绝把饭桌摆在自己的面前了。
她讲了许多道理,加上儿子结婚时换了一张较大、较重的餐桌,所以,一家人就服从了她的意见,过年时不再把餐桌抬进卧室了。
农世通虽然不停地逗孙子说笑,但心中却有着更多的关于妻子的苦滋味:
转业到地方以后,上级部门从照顾他的家庭具体困难出发,分配他到乡镇企业局当副局长。对这个别人认为是“有职有权有油水”的岗位,农世通并不满意。他不是嫌官儿小,也不是不愿干副职,而是因为从心眼里就不想在机关坐办公室;他想当一个有自主权的企业领导人,想领导一班人在一个企业的舞台上“跳出新颖别致的集体舞蹈来”。但是,理想归理想,抱负归抱负,他不能不承认明摆着的现实:残疾的妻子不能没人侍候,侍候她不能没有时间。
妻子多年来躺着起不来,要少吃、勤吃,所以,他给妻子订了每天5顿饭的食谱。为了避免长褥疮,每24小时至少要给她翻七八次身。除此之外,每天一次大便,4到6次小便;夏天每天还要擦洗一两遍。
当他干这些事的时候,才体会到上级领导对他的关心和照顾。
办公楼和宿舍楼在一个大院里,来回一趟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他到哪里去找这样的条件呢!
80年代中期,农世通由副局长提升为局长。他与妻子商量找了一个年轻的保姆,结果,人家还没干到一个星期就提出不干了。他以为人家嫌钱少,说每月再给你加100元钱。人家说不是嫌钱少,而是侍候不了这样的病人,别说每月再加100元,就是再加200元,我也干不了。
后来,又找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干了不到一个月,又以同样的原因不干了——不是苏丹秀多么讲究,而是保姆的确害怕。
苏丹秀的脖子以下失去知觉,肌肉萎缩,皮肤僵硬,摸到手里没有人体的感觉,但两只眼睛还轱辘轱辘地乱转,别说是晚上,那个年轻的保姆白天都害怕;再加上擦尿擦屎,她们哪有农世通那么细心和熟练呢?没有办法,他又得去做侍候妻子的工作。
去年春节前,苏丹秀基本上不行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见张嘴,听不见声音。农世通把耳朵贴到她嘴边,仔细辨别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对妻子说:还有几天就到春节了,你无论如何要坚持过完这个年。
正月十五那天,他看妻子艰难地睁开眼睛,又张了张嘴,知道她有话要说,就把耳朵贴过去。
苏丹秀说:世通,我,不行了,撑不住了,你不要,离开。
农世通看见她那干涩了许久的眼睛有点潮湿,知道妻子确实不行了。他长出一口气,泪水跟着就流了下来。
当晚,他把妻子从睡了20多年的活动铺上托下来,轻轻地放到自己的被窝里。这一次,妻子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他用体温焐着妻子冰凉棒硬、如木似柴的身体。
两个小时以后,不知道是他的体温所致还是她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妻子有了精神。
他把耳朵贴在她的胸骨上,听到心跳还好,说话虽然还是有气无力,但句句都能发出音来,听得真真切切。
这天晚上,苏丹秀说几句停一停,停一会儿又说几句,一直没闲着;他搂着妻子,一边与她说话,一边伸手感受着她那毫无知觉的每一寸皮肤和每一根骨头。夫妻二人切切细语,既像久别重逢,更像生离死别。
夜过子时,也就是去年的正月十六(公元1999年3月3日)凌晨1点20分,58岁的苏丹秀在丈夫的怀中停止了呼吸。
老泪纵横的农世通并没有松开死去的妻子,也没有及时给儿女和亲戚们打电话,他继续感受着妻子的尸体,让泪水一直流到天明。
现在,他再也看不到、再也感受不到那个骨瘦如柴的妻子了,心里能没有痛苦和思念吗?
但是,农世通面对儿子、儿媳妇,面对卜月娥和心爱的小孙子,他还是强装笑脸来压制内心的苦楚。
他想让孩子们忘记悲痛,过一个愉快的春节。
在年饭的餐桌上,最快乐的当然是牛牛。小家伙端着果汁杯,一会儿跟这个碰杯,一会儿又给那个搛菜。
他妈说:“牛牛,你自己吃吧!别人都会搛菜,哪个吃你脏筷子搛的菜?”
牛牛嘴里嗍着筷子头,看看桌子上的每一个人,突然跑到爷爷身边的空椅子上说:“那,我给奶奶搛吧!”
孩子的话音刚落,卜月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接着,农家乐、龚善茹也都泪流满面。
农世通擦了擦眼泪说:“哎呀!大年除夕,哭什么呀!”
忙了一天的卜月娥虽然躺下了,但怎么也睡不着,她想着:
明天去给大姨拜年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大姨的那个上初三的孙女真聪明,也不知道她在贵宾楼照的那些像片洗出来了没有,也不知……
她东想一会儿,西想一会儿,不知不觉地想到老家去了:
妈妈今年是怎么过的年?哥哥和嫂子能把妈接过去吗?如果妈到哥哥家去,剩“他”一个咋弄呢?
活该!谁让你对儿媳妇“不正经”的?自作自受!
季老师的儿子和媳妇都回去了吗?
季老师也真是不容易呀!又要教书,又要侍候继母,里里外外就她一个。
唉!也不知这个年,她家过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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