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 171 禁区

柯兰菊搬到东屋以后，一连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可能是一个人住惯了，总认为睡在对面的卜贵英偷听她的心声，连想问题都不大自然——怕暴露了自己的灵魂。有时候，她明知卜贵英睡着了，却还是要叫她几声，直到再一次证明那孩子确实睡着了，她才敢闭着眼睛自己与自己研究问题。

她反复地想着那天卜月娥说的情况，更进一步认为卜月娥的道德高尚，，自认自己顶不上卜月娥。她想：

如果我是她的话，不一定就愿意嫁给一个老头子。年龄差距太大，何况还知道他有那种病呢！

一个女人来到世上不生孩子，那不是白活几十年吗？我若不是因为有三个可爱的孩子，能从二十多岁守到现在吗？不可能的事。

救命之恩是应该报，可也不能以身相报哇！

再说了，他救你的时候并不认识你呀！如果你不是这个村的，也没有机会遇到他，难道就不活了吗？天底下被别人从死亡线上救下来的女孩子不会就你一个吧？难道都需要以身相报？

翻过身来她又想：不相信命不行啊！如果不是命运的安排，为什么会有连着的巧合呢？全天朝十几亿人，为什么她遭劫就被几十年才回来一次的他救下了呢？她被人家糟蹋一次怎么就怀孕了呢？为什么农世通的小姨子偏偏是妇科主任呢？为什么他得的那病就被她发现了呢？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虽然“人中仙配月中娥”是她自己胡诌的，但这里边肯定有奥妙。难道是因为世通为前妻受了几十年的苦，现在苦尽甜来，该享后妻几十年的福吗？难道卜月娥与苏丹秀前世有什么关系吗？难道我和农世通确实没有夫妻的缘分吗？唉！这个该死的“命运”，为什么这样捉弄我、折磨我呢？我……

她想着想着，突然想起了“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想到了“事在人为”，所以她又否定了刚才的想法：都怪我自己错过了好机会，就算是他给我弹蚂蟥的时候年龄小不懂事，后来他当队长的时候，我们都不是不懂事了吧？那时候我追他的心是多么的迫切呀！巴不得立刻就与他成亲。他那时候躲躲闪闪地“不理我”，我只认为他把我当成亲妹妹不好意思，谁想到他是怕影响我的学业呢？那时候我有很多机会单独和他在一起，特别是在荒岗子踩到蛇的那天晚上，如果我要硬缠着他，硬要和他……唉！都怪我呀都怪我，怪我胆小怕事不果断，丧失了天赐良机。咋讲呢？可能是我与他没有作夫妻的缘分？也可能我没有那个福气？

柯兰菊轻轻地晃动脑袋，呓语般地嘀咕：现在，他俩……

他俩同室居住以后，卜月娥延长了理疗时间，也加大了拿力度。但是，她只能在他上半身的经络穴位上操作，丹田以下，农世通坚决不让她动；所以每次操作，他都把短裤扎得紧紧的。

卜月娥千方百计地动员他，把书本翻开让他看，又一条一条地给他念，反复讲理疗那些地方的重要性，但是，无论她怎么讲，他就是不让。

卜月娥还真有耐性。

她不生气，不发火，也不责怪丈夫，只是暗暗地想点子。

她问：“伯，你说，到底为啥不让我动那些地方呢？”

“那是‘禁区’。”

听他说出“禁区”两个字，卜月娥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笑出来了。

她又问：“你那地方是有地雷还是有炸弹？是有毒蛇还是有猛兽？”

农世通也笑了。然后他说：“那些东西倒是没有，只是有一个字。”

卜月娥急忙问：“一个字？一个什么字？”

停了好大一会儿，农世通才吐出一个字——“怕！”

卜月娥的脸发热了，低下头笑着说：“我不怕，怕那，我就不和你结婚了。”

农世通说：“不是你怕，而是我怕。”

卜月娥抬起头，惊奇地说：“我的妈咧！你怕啥？”

农世通捂着脸，极不好意思地说：“我怕，怕丑。”

卜月娥又笑了起来。她说“你都六十多岁了，又不是童男子，有什么好怕的？你和丹秀姐结婚的时候怕过吗？”

农世通说：“我和丹秀，年龄相仿呀。”

卜月娥领会了他的意思，像哄孩子似地说：“伯，你这种心理也算是‘代沟’的一种吧？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你年龄再大也是我的丈夫，我年龄再小不也是你的妻子吗？夫妻之间还讲什么丑不丑呢？妻子对丈夫来说，她身上是没有‘禁区’的；同样，丈夫身上也不应该有妻子的‘禁区’呀，对不对？”

“道理应该是这样，”农世通说，“只是，只是让一个小孩子接触那地方，太不好意思了，一想起来身上就起鸡皮疙瘩。”

“习惯就好了。”卜月娥说，“这样吧，我先给你作个示范。”

农世通急忙坐起来拉灭电灯。

他说：“月娥，月娥，不要这样。”

卜月娥没听他的话，一下把他推倒，慢慢地趴在他身上。

农世通的手触到了妻子的皮肤，急忙从里边扯过一个单子盖在她身上。

卜月娥说：“你呀！难怪丹若姐说你。”

农世通惊讶地问：“丹若说我？她说我什么？”

“她说你在战场上是英雄，在工作上是好汉，在这方面你是胆小如鼠的‘傻瓜’。丹若姐说，她曾经暗示过你，也不知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一直不买她的账。她说有一次她装病倒在你怀里，你却当她真病了，把她抱在沙发上就去给她们医院打电话。没有办法，她只好假戏真作，请了一天病假。”

农世通又一次惊讶地说：“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当时她使劲抓住我不放，我还认为她病得不轻；如果知道她是这种目的，我，我就不去扶她，让她狠狠摔一下。”

“说你傻瓜你就是傻瓜，如果你不去扶，她肯定摔不倒。”卜月娥活动一下身体说，“我下来，你怪难受吧？”

农世通不放手，说“我不难受。”

卜月娥调整一下姿势，让丈夫减轻点重量，然后她继续说：

“丹若姐虽然文化高，但说起话来倒很直爽。她说她并不是‘坏女人’，也没有迫切地要求。她之所以愿意对你‘开放’，是‘受二姐之托’，因为丹秀姐‘太可怜了’，她‘不愿让她失望’。

“丹若姐说，她并不怪丹秀姐，她理解丹秀姐的用意：因为丹秀姐太爱你了，不想让你在这方面受痛苦，怕你万一克制不住与外人……如果那样，即使她不怪你，你也会倒霉的。如果你出了问题她好说，一死了之，但两个孩子怎么办？

“丹若姐又说：二姐了解我、信任我，相信我会处理得天衣无缝——既不会引起我丈夫的疑心，又能为她‘代劳’，维护二姐夫的身心和声誉。

“丹若姐还说，在她们那个地方，民间流传着一种说法：小姨子有姐夫的……她还讲了一个故事，说有个警察在公园里抓住一对……”

农世通笑了，笑得眼泪淌。

他说：“不错，那一带是有这个说法；不过，这个故事可能是瞎编的，警察不可能那么做。”

卜月娥止住笑声继续讲：“她说丹秀姐去世以后，她确实想嫁给你，也想亲自用理疗的办法治你的病，可你一直回避这个事，她也不愿意勉强。她还说她们医院里有两个老头子在追她；去年还有一个退居二线的副shi长死了老婆，有人想把她介绍过去，那个副shi长还以‘视察’为名见过她，都被她统统谢绝了。她说都这么大岁数了，再去和一个不知底的人做夫妻，不太好处，搞不好会出现‘夹生饭’。她还说……”

农世通说：“看来，丹若真是把你当成知己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和你说，这些都属于个人隐私啊！”

停了一会儿他又说：“月娥呀，咱俩的私事儿你可不能对外人讲啊！”

卜月娥迟疑了一会儿说：“伯，你的病，我对二姨讲了。”

农世通“啊”了一声，两手用劲抓一下妻子，略带着怒气说：“你，你，你怎么对她说这事儿？”

一听丈夫要生气，卜月娥立刻晃动着身体说：“伯，对不起，我办错了事儿，你打我吧？你也学季老师，骑在我身上打，把她打成残废，让她下不了地，出不了屋，看她那张烂嘴还敢不敢瞎讲。”

说罢，她还真地要爬起来。

其实，农世通并没有生气，急忙说：“不打，不打，我怎么会打你？别说这点小事儿，你就是犯了天大的错误，我也舍不得把拳头抡在你身上呀！再说，我也没有打人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