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 012 绑架亲生女

农世通并没在美梦中，他正和季休武描绘着美好的设想，谈得热火朝天。

“武叔！”农世通有点儿兴奋地说，“我的决心下定了，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要坚持下去；只有坚持，我们才有成功的可能。”

季休武捋了一下没有几根头发的秃顶说：“世通，从现在起，俺爷儿俩就是拴在一根线上的蚂蚱——你蹦到哪里我跟到哪里！这回有你做主心骨，我准备再干它十年八年的。我就不相信……”

卜月娥突然推门进来，打断了季休武的思路。

她说：“农伯，鸡汤面条做好了。你们是到厨房去吃，还是端到这里来吃？”

农世通看着季休武，说“武叔，你看……”

“端过来吧！”季休武的谈兴未尽，急忙说，“俺爷儿俩边吃边谈。”

卜月娥把碗筷和饭盆送过来之后又回到了厨房。她舍不得浪费这点时间，就拿起书本聚精会神地在灯下看起来。

她哪里知道，厨房后窗下正有两个人悄无声息地窥视着她，其中一个就是她的生身父亲——卜学仁。

卜学仁深更半夜带着另一个人来到这里干什么？

这些天，卜学仁可算是气坏了。

与卜月娥吵架那天，他利用季霞逃脱了女儿的追杀，心中多少有点后怕：她虽然是我的闺女，但现在疯了似的，万一要是把我砍了，谁能杀了她吗？

卜月娥被季霞拉走以后，当天晚上没回家住。

卜学仁为了泄气，痛骂老婆一顿：“这该死的丫头都是你惯的，竟敢拿刀砍老子，还有王法吗？都她妈的20多岁了，还不找男人等啥？小邱有啥不好的？不就是年龄大一点吗？男的年龄大怕啥？知道疼你。妈拉个臭穴，不知好歹！”

几天之后，卜月娥还没回家，卜学仁急了；又过了两天，却发现卜月娥不但不来家，而且还里出外进地给人家干活，卜学仁气了；再过两天，听说卜月娥给季霞当保姆了，卜学仁恼了；最后，他听人家说卜月娥被农世通收养做干闺女了，卜学仁发怒了，泼口大骂：

“这是他妈的咋回事？我养到20多岁的大闺女就算是他农世通的了？！你他妈的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个屌退了休干部吗？你回来才几天，就乘着俺们父女吵架之机‘收养’我闺女，时间长了你还不‘收养’我老婆？

“农世通呀农世通，你欺人太甚了！小时候你就跟我作对，那时候我斗不过你，你们人多，还有那个‘黑头五’和几个臊丫头子跟你一唱一和，我只好躲着你们。你他妈的滚蛋滚了几十年，到老了你又回来找我的便宜。

“你收留月娥啥目的？一个孤身老头子，身边有两个寡妇还不过瘾，又把我的黄花闺女弄到身边。你……你不但刮了我的脸，而且还要剜了我的肉。我就这么好欺负吗？俺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卜学仁怨农世通，骂农世通，恨农世通，但翻过来他又想：你能对人家咋样？他从小是孤儿的时候你都没有办法，何况现在呢？现在他农世通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势有势，县人大、县警署等部门都有他的战友，动不动小车来小车去的。就说本村吧！也有不少人拍他的马屁，特别是那个退了休的“煤黑子”季休武，真他妈的可恶，动不动就搞得我下不了台。我！我真他妈的……

卜学仁为了把闺女变成钱，也曾厚着脸皮找过季霞和农世通。

季霞是不留情面的，卜学仁每次来都没听到她说过好听的话。

而农世通呢？更让他窝火：表面上客客气气，让你说不出啥来，一讲到实质性问题，他就全推到月娥身上。说什么“她是一个独立的自然人”，什么“公民的权力”，什么“人身自由”，“婚姻受法律保护”，等等，一套一套的，说得你哑口无言，无话可对，但他就是不说让月娥回家。

卜月娥这个死丫头子胳膊弯往外扭，一口一个农伯，一口一个农伯，好像他真的成了她亲爹。

卜学仁没有办法，只好回家逼老婆石道梅，说月娥与农世通在一起时如何如何，“你要是不赶紧把她弄回来，说不定她要被那个老混蛋骗去做小老婆。”

石道梅壮了壮胆子说：“你这不是端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吗？农世通比你还大呢，人家能那样做吗？再说，月娥也不愣不傻，她能愿意……”

不过，石道梅也有想不通的地方：月娥平时很孝顺的，这回，这回咋这么多天不回来看看我呢？难道……

石道梅不敢不听丈夫的，只得出面去找女儿。

临走的时候，卜学仁还教给她：“你去以后，不要和季霞罗嗦，直接去找农世通。他要是不让月娥回来，你就跟他哭闹；实在不行你就……看他咋办？”

石道梅果真按照丈夫说的，直接到了农世通屋里。

季霞看见石道梅进了农世通的宿舍，就叫上卜月娥一起跟了进去。

农世通把石道梅让在椅子上坐着，很客气地给她倒了一杯水。

“想女儿了吧？”还没等她张嘴，农世通就说，“你是来接女儿回家的吧？”

“唉！”石道梅叹口气说，“她爸非逼着我来接她不可，你看，这咋弄？”

农世通笑笑，扭过头来说：“月娥，你妈来接你了，快收拾一下东西跟她回家吧！母女连心嘛！你妈可能是怕你在这里受委屈。”

“不，不！农大哥。”石道梅突然站起来，有些激动地说，“季老师对我讲过了。她说月娥在这里比在家享福。你把她当亲闺女看待，月娥真是遇到好人了。唉！就是她那个不争气的老子，成天胡思乱想，瞎说八道。”

“你不要激动，坐下慢慢说。”农世通对季霞暗示了一下，然后向石道梅说，“你娘儿俩先在这坐会儿，说说话，吃过晚饭再一起回家，我还得出去办点事儿。”

季霞领会了农世通的意思，说“你娘儿俩就在这叙叙吧！我也没有时间陪你们了。”说罢，就跟着农世通出了门。

石道梅没在季霞家吃晚饭，也没把卜月娥接回家。

卜学仁一见老婆空手而归，立刻气冲脑门，正想发狂，儿子卜月涛来了。

卜月涛是卜学仁服刑之前生的儿子，今年30岁了。

因为卜学仁在儿媳妇面前“不规矩”，父子俩发生过冲突，没有特殊情况，他是不上门见他老子的。刚才，卜月娥十万火急地找到他说明情况，他把饭碗一推就来了。

卜学仁在儿子面前有短处，一见卜月涛带着怒气来了，刚想冒出来的火又憋了回去，忍气吞声。

石道梅见儿子来了，壮着胆子把丈夫数落了一顿。

她的话刚落音，卜月涛就冲着父亲开了腔：

“都60岁的人了，整天搞啥名堂？你看人家农世通，看看跟你年纪大小差不多的人，谁像你这个样子？你也不想想，俺妈这辈子跟你有多苦？

“你也不体谅体谅俺们做儿女的！你死气白赖地叫月娥回来弄啥？你就不能让她自由几天？让她快活几天？她又不是小孩子，她是个高中生，她能分不清好与坏吗？只要舒心，她愿意干啥就干啥，愿意去哪就去哪，你……”

“就你们说得轻巧！”卜学仁实在憋不住了，“你可知道一个高中毕业的大闺女，光彩礼就能要好几千块？这是小数目吗？”

“你就知道要钱！咋不为儿女们想想？有了钱你就去赌，就去嫖，没有钱就想歪门邪道！”卜月涛越说越气，紧握着两个拳头，咬牙切齿地说，“你要不是沾了做父亲的光，我早把你打扁了！从今以后，不要再去搞歪门邪道了，不要再去花钱干那见不得人的事！如果让我碰上，你别怨儿子不讲良心！”

从那以后，卜学仁表面上装得老老实实，但心里头却在暗暗地想坏主意。

他“绝不能把养到百拾斤重的大闺女无偿地捐给农世通”、“非要千方百计地把月娥弄回来”不可。怎么弄呢？来硬的不行，他哪里是农世通对手；来软的吧也不行，已经多次失败了。来明的不行，那就只好来暗的。

他想好了：只要能把月娥“偷”出来，事情就好办了。到时候我要问你农世通要人，看你咋交待？就是不成功，也没有啥了不起的——我弄走自己的闺女，犯啥法？你能把我咋样？

今天晚上，卜学仁就是按照这个方案来的，没想到他又走了一步错棋。

卜月娥一惊，觉得农世通他俩该吃完了，就赶紧放下书本起身到东堂屋里去收碗。她推开门，见他们也刚吃完，便打了声招呼，就把碗、筷和盘子摞在饭盆里一起端走。出门的时候，她用脚把门扇带上，就往厨房走去。

她刚走到老奶奶住的房角处，就听“呼”地一下，不知是什么东西套在了头上。她“啊”地一声大叫，手中的饭盆摔在地上，发出“嘭嚓”一声脆响。随即，她就动弹不得了，感到双脚离开了地面，觉得好像被人扛起来似的。

说来也巧：卜月娥用脚没把门带严，季休武趁农世通倒开水之时去把门合严。

站在门口的季休武，正好清楚地听到了卜月娥的叫声和饭盆落地的响声，就顺手拉开门蹿了出去。在灯下坐了几个小时，刚一出门什么也看不见，他还以为是卜月娥跌跤了呢！他喊一声“月娥！”没人应，然后就听到南面有“呜呜噜噜”的喊叫，便寻声追了过去。

农世通听到季休武喊月娥，立即到床头上抓起手电筒追了出来。

他朝着季休武跑去的方向一照，清楚地看见两个人往前跑，快到西井沿了，其中一个人还扛着一袋什么东西。

可能是因为手电筒射出的光亮所致，扛袋子的那个人腿一软摔倒了，肩上的口袋也滚落在地。

季休武大声吼“哪里跑！”跌倒的那个人屁股一撅爬起来，也顾不上那个袋子了，顺着沟坎像兔子一样地往南跑了。

卜学仁还想去扛那袋子，但已经来不及了。

季休武上去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借着手电光一看：“啊！是你？”就照着他的头一巴掌，打得卜学仁原地转了360度，然后一头扎在地下。

农世通用手电照着口袋，只见露出两条小腿乱蹬，知道是卜月娥，赶紧把套着她的编织袋除掉，急忙把她拉起来，问“怎么样？”

卜月娥一听是农世通，一头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季休武的骂声和卜月娥的哭声，引起了一阵狗叫声；狗的叫声唤醒了不少有警觉的和好奇的人们起来看究竟。不多时，西井沿围了很多人。

卜学仁这时候真像一条挨了打的赖皮狗，瘫在地上两手抱着头，不吭也不动。

农世通把卜月娥推到季霞怀里说：“快跟季老师回去，看看哪里伤着了没有，我去看看你爸。”

农世通走到卜学仁跟前说：“卜学仁，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把孩子吓坏了，摔坏了，怎么办？那是她一辈子的事，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向她交待？你这行为够得上绑架罪了，何苦呢？月娥是你卜学仁的女儿，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她不愿意回家，是不愿意见到你，这又是为什么？这是她的错吗？正大光明的事你不做，为什么偏要干一些不合情理的名堂呢？卜学仁啊！你现在‘学仁’也不晚呀！”

卜学仁还是赖在地上不动，黑灯瞎火的，也不知是死是活。

还是季休武有办法，他要过农世通的手电照了照，朝卜学仁的屁股上就是一脚，厉声道：“爬起来！再装孬熊我把你扔到井里去！”

卜学仁不敢再装了，二话没说爬了起来，扑拉扑拉屁股就走。

“跑的那个人是谁？”季休武一把拽住卜学仁。

农世通说：“武叔，别问了，现在他不可能说出来，让他先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