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窗彼岸 第三章 苍月盈满

【因为下周月考所以趁早多写了一章，滚去复习，噫……】

一、

涵羽不清楚这天自己是忙到几点才睡的，她只记得她在一下午之内几乎将社区超市翻了个底朝天，才终于买到打蛋机和小冰箱之类乱七八糟的工具。光是找地方安置它们就花了她将近两小时，再将慕斯蛋糕的模子完成之后放入小冰箱冷冻，抬眼一看窗外早已是皓月当空。幸亏开学之初的作业量并不算多，否则她今晚就别想睡了。

夜色正浓，偏偏这个时候窗外开始躁动了。涵羽的出租屋附近有一片很大的工地，一到夜深就会机械轰鸣。涵羽已经蒙上了被子，可又不得不头痛地下床关窗户。虽然起不到太大作用，但总算将音量减小到了能忍受的范围。涵羽将头蒙在被子里，喃喃自语：“我已经尽力了，实在不行，就让萧哲他们帮忙求个情……呼，好困。”

她所处的世界终于万籁俱寂--涵羽跌进了梦乡。

次日中午，涵羽捧着加急赶工而成的蓝莓慕斯如约而至。望着人山人海的礼堂，她忽然有些紧张，因为她并不对自己的作品抱有信心。她在前一天录好了制作过程的视频发给学生会长向远，直到早上才接到对方一句简简单单的回复：“收到，望准时参加招新面试”。这简直令她底气全无，她问萧哲：“为什么面试前的准备时间这么短？”对方理所因当地回答：“这是惯例，为了考验应试者的临场发挥能力。“涵羽感叹：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面试开场，台上的表演五花八门，许多志愿加入文艺部的同学甚至穿上了华美的演出服，站在舞台上有如开屏的孔雀。涵羽心想，不过是学生会招新面试，居然可以像联欢会一样隆重，不愧是精英云集的学校啊。涵羽着实为自己捏一把汗，因为她一直注意着评审席的向远，无论多么精彩的表演，无论评审席的其他人如何赞赏，他顶多是点一下头，平淡地问几个问题，然后草草打发掉应试者，一副看遍红尘的淡然叫人无法不产生紧张感。涵羽十指用力扣住蛋糕盒，嘴里不停念叨：拜托，一定要给我点面子啊。

“下一位，林涵羽，请做准备。”前方开口的是阿如，她刻意换了欢脱的语气，这让涵羽稍稍放松了一些。她捧着礼盒尽量从不起眼的角落绕到后台，但还是让一些人注意到了她，那些人纷纷将好奇投向她手中的礼盒。

不要这样看我啊混蛋！

内心歇斯底里的涵羽故作镇定，聆听着自己激烈的心跳声以及阿如的报幕，她缓缓踱步上台。

好可怕，最怕这种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身上的感觉。

涵羽环视台下一周，又瞄了一眼前排的向远，见他撑着下巴略有期待，涵羽深吸一口气，打开手中礼盒，一块小巧精致色泽鲜亮的糕点呈现出来。涵羽站定，面朝台下，口齿流利地发言：

“各位下午好！我是来自高二（1）班的林涵羽，我今天带来的作品是--自制蓝莓慕斯。”

评审席的向远目光微闪：“这个好评。”

“淡定。”一旁的萧哲悄悄用手肘戳了一下身边人。

阿如按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舞台上的荧幕开始从头至尾播放涵羽录下的视频，完整再现了一遍前一天的制作全过程。

涵羽目睹着视频中的自己，她对P图一无所知，也不怎么会化妆，就这样简简单单素颜出阵，一定会被吐槽大饼脸的吧！涵羽内心忐忑不安。视频终于播放完毕，台下一阵唏嘘。贵族学校的骄子们大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涵羽的表演无疑令他们大开眼界。涵羽复又深呼吸一番，将制作的灵感娓娓道来：

“这种甜点的制作方式是我的母亲传授的。她一直以来都热衷料理，善于创新，经常用自己的创意款待来访客人。母亲喜欢与人和睦相处，所以她从小就教导我，真爱的事物要甘于和大家共同分享，料理则更应如此。今天，我站在这里，携着母亲的教诲，希望我的作品能够给各位带去幸福与甜蜜！”

掌声雷动。

“看起来真的不错呢。”

“哎呀，我也好想吃。”

萧哲瞟了一眼向远，见他完全一副陶醉其中的呆然神情，代替他开口：“那么你所谓的幸福与甜蜜，能否让我们检验一下呢？”

涵羽将蛋糕递下去：“请用，还望多多指教。”

阿如首先尝了一口，一阵品味之后双眼微眯：“恰到好处的甜度，在口中萦绕不散，却不使人感到腻烦。仿佛看见一只紫蝶翩翩停驻在深蓝色的勿忘我花上，有一种别致的幸福感。”

品尝过后的向远不发一语，用一个“666”的手势直抒胸臆。涵羽的作品赢得了评审席的一致称赞，这叫她终于不再紧张，紧握的拳也渐渐松开。

“非常出彩的表现。”最后，向远正视涵羽，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感谢你的准备。”

涵羽深深鞠了一躬，走下舞台。抹了把汗，涵羽心想：涨姿势了，高冷男神原来真的可以被对自己而言小菜一碟的料理攻略到，看来这项技能以后得好好发挥才是。这样的话，应该能够通过的吧！

二、

面试结束后，阿如找到涵羽，两人一同走在回班的路上，不一会儿就闲聊了起来。

“你的蓝莓慕斯真是令人久久难忘啊，我到现在都在回想呢。”阿如说：“以前就听说你擅长料理，今天算是一饱口福了。”

“真的？”涵羽瞪大眼睛：“你要是喜欢，下回我可以多做一些带给你。”

“哈哈，那就有劳你费心了。”

“你不减肥了？”涵羽突然问。

“呃。”阿如的表情僵住了一秒，随后手一挥振振有词地说：“吃饱才有力气减！”

涵羽想：对你来讲倒是的确不错。

“小涵涵想加入学生会的哪个部门呢？”阿如问。

“我想加入生活部，帮忙为改善学校的各方面环境尽一份力！”涵羽回答。

“哦？”阿如若有所思：“可我看你的报名表上没这么写啊。”

涵羽挠挠头：“我感觉直接写上去显得太冠冕堂皇了，怪不好意思的。”

阿如笑了：“行啊，我知道了。我会告诉会长他们的，你一定能选上！放心吧。”

“嗯。那我回班了，放学见哦。”

“拜拜。”

两人在走廊拐角挥手道别，那一刻，涵羽所没注意到的是，身后的阿如在转身之时脸上的笑意忽然间被另一种表情所取代：分不清是困惑还是失落，十分莫测，是她绝对想象不到的。

涵羽走着走着，突然间想起阿如的一句话：她是不是说，以前就听说自己擅长料理？

以前？

多久以前？

她们好像才认识没几天吧，今天是涵羽第一次展现自己的料理才能，难不成在这之前还有人给阿如透露过消息？会是谁呢？K市对涵羽来讲是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新环境，不该有熟人在这里，就连最早认识的向远也是头一回见识自己的料理，还露出了那样的表情。

那又是什么人在与她相会以前就知晓自己的特长？

“听错了吧。”涵羽喃喃自语：“肯定又把别人的口误当作真心话了。我什么时候可以不这么自作多情啊。”

今天放学后，阿如居然一反常态，没有来高二（1）班。人去楼空，涵羽早就收拾好书包等了许久，连做值日的萧哲都有些不耐烦。

“同桌，麻烦抬下脚。”

涵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

“你在等苏君如吧。”萧哲一边拖地一边开口：“她说不定也在操场，你可以去找找看。”

“那不是向远呆的地方吗。”涵羽思索。

“向远？”萧哲挑眉：“去掉了姓氏，称呼变了哟，什么情况？”

“你想多了。”涵羽一把拎起书包走出教室：“我们不适合一起交流，再见。”

“慢走不送。”

尽管有些迟疑，但涵羽还是按照萧哲的提议去了操场。其实除了那个地点，涵羽真的不知道阿如会去往哪里。连这也猜不透，涵羽嘀咕：虽说无话不谈，但我对你真的是一无所知呀。

涵羽来到了前一天发泄怒气的地方，果然在之前那棵橡树旁看到了人影。她跑过去一看，真的是阿如，她身旁放着一大摞A4纸大小的文件，整理文件的人正是告知她每天都会呆在此地的向远。

向远会在这里不奇怪，阿如来这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顾不上疑惑，涵羽箭步来到两人面前。她望着阿如说道：“可算找到你了，你今天让我等得好苦啊。”

阿如有点意外，但随即堆起笑容：“不好意思，招新面试一完，任务就如滔滔江水而至了。我这也是不久前才接到通知，说是要整理新学员的名单。忘了提前告诉你，真是抱歉。”

涵羽皱眉，她每天都能见到阿如在笑，今天她却总感觉这个笑有点勉强。她扭头望着整理资料的向远：“那个，招新面试我通过了没有啊。”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向远头也不抬：“我们的评审要交给德育处，由那边的人做最终筛选。”

“啊。”涵羽有些失望：“看样子还有点悬。”

“你不用这么悲观呀。”阿如说：“不是还有我们嘛。”

阿如又挤出之前的笑，涵羽莫名感到不太自然。回想之前的事情，涵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脱口而出：“那个，我是不是打搅你们什么了？”

话音刚落，两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聚集到了涵羽身上。

仿佛听到了树上飞蛾离开树干的扑翅声。

糟糕，涵羽心想。

一秒。

两秒。

向远首先回过神，对涵羽的猜想嗤之以鼻。阿如则是从草坪上站起，伸手猛戳涵羽的头：“太天真了啦！不过是惯例的合作而已，你个小丫头片子一见孤男寡女就想歪啊。哈哈哈……”

向远抱起文件：“正是。况且，一般女生在对象面前都会笑得比较腼腆才对。”

“你能不能别开这种伤人的玩笑。”

涵羽没有理会两人，阿如的争辩在耳边渐渐远去。她望着脚下的草坪，不自觉陷入沉思。

……是吗？

也许，自作多情的毛病真的该改改了。

三、

终于到了张榜公布招新结果的日子。这仅仅是招新面试之后的第二天。按理讲这种办事效率相当高，但对涵羽而言仿佛已经等了一个星期。

榜单张贴教学楼大厅的公告栏上。涵羽刚用完午餐就急忙赶过去，她本以为自己很早，没想到公告栏前早已是一片人山人海。涵羽自知即便踮脚也看不清文字，但像往常在旧学校一样拨开人群，她又觉得有些不礼貌。涵羽悲愤交加：我今天回去一定要买上两箱牛奶。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人群渐渐散开，涵羽才走到公告栏前。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涵羽顺着名单一行一行找下去。从头浏览到尾，她发现了异样。

没有自己的名字？

涵羽感到不可思议，她以为自己看走眼了，于是又多查看了好几遍，结果却仍旧与第一遍无异。

不应该吧？

涵羽带着疑惑走进教室。萧哲正靠着椅背玩手机，他问了一句：“你看样子有心事啊。”

涵羽叹了口气，把之前的事讲了一通。“果然我还是落选了吗？”她的双眼缓缓失了光彩。

萧哲停止手中动作：“落选？这不可能，不可能。”他回忆起来：“你的平均得分在所有新人中名列前茅，光是老古板一人就给你打了9.5分。那家伙从来不轻易给9分以上的分数，你那绝对是他打分史里的最高纪录！”

“那怎么能……”

“我也觉得不会成这样。不如你去问问老古板，筛选全是由他负责的，我这个会计根本不插手，苏君如只负责整理电子表格，你要的答案，应该只有他最清楚。”

“好吧，我知道了。”涵羽起身，心想：又得亲自去一趟陌生班级，好麻烦啊。

“慢着。”萧哲制止她：“现在去问不太好，那货肯定在午休。”

“午休？”涵羽望着还很空荡的教室：“这么早？”

“是啊，那种体质，中午不睡休想熬到下午。以前就是那样，现在估计好不到哪去。”

涵羽只得作罢。止不住的忧虑，何时是尽头啊！

“马上就到中秋假期了，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可别把瘟疫招到这边来哟。”萧哲悠哉悠哉，又拿起了手机。

我祈祷你的手机被班主任发现然后没收。涵羽暗自念叨。

这时一个同班女生来到涵羽身边，神神秘秘对她说：“林涵羽，门口帅哥有请。”

涵羽略带惊讶，走出教室，真是无巧不成书--来人正是向远！

涵羽想到萧哲的话：“你不是应该在……唉对了！我有话问你。”

“是招新面试的事吧。”向远先一步回答。

涵羽连忙点头。

“正好，我要来通知你关于此事。”向远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走廊：“还剩1547个小时，我们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隐蔽的楼梯拐角。向远拿出手机滑动一阵屏幕，然后递给涵羽。

“这是之前发的《学生会纳新报名表》。”向远说：“我存的这张就是你填的那份。注意到了吗，在勾选志愿加入的部门那一栏，你并没有填写。”

“什么？”涵羽目光直接跳到那一栏的位置，瞬间感觉挨了当头一棒。

这么重要的信息……我不该遗漏的啊！

涵羽简直难以置信，但手机照片里明确的白纸黑字毫不掩饰地告诉她：这不是玩笑！

“在所有招新人员里，你是唯一落填此项的人。”向远说：“但凡落填此项的，按照常规，这个人应当被取消招新资格。”

涵羽开始发抖：“这么说，我……”

“只不过，我擅自跟德育处主任讲了，看在你准备认真态度积极的份上，学生会内部决定将你随机发配。”

“不是吧？”涵羽大惊：“就不能再商量一下吗？”

向远摇头：“这已经是万幸。通过招新选拔的学生档案一律由德育处封存保管，就连我们首脑团成员也没资格轻易调取。你这张表也是我事先整理时发现的，原件早就被德育处收走了。”

涵羽内心简直无语，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呀，原本把加入学生会当成锻炼自己的好机会，没成想居然变成了这般苦差事。不过事已至此，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啊。

向远扶了下额头：“还有什么问题吗？”

“啊，哦……”涵羽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向远的状态非常不佳，一副困得要倒下的样子。“没有没有。”她急忙回答。

“最后的结果应该能在中秋假期之后出来，到时候我会再通知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班了。”向远转身迈开步伐。

“好的。哎，等下。”

向远止步，微侧过头：“怎么？”

“谢谢你。”

向远转身沉默了一会儿：“这是职责，不必言谢。”说罢，他立刻绕过楼梯拐角，消失在涵羽的视线。

涵羽久久伫立在原地。

即便困成那样，也要依旧来亲自通知吗？

风吹动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涵羽走下楼梯，望着摇曳的树枝，不禁喃喃自语。

对了，中秋又要来到了呢。

四、

花香萦绕在小巷里的空气中，蔚蓝晴空下的朵朵白云泛起了潮红色--极目眺望远方，天边夕阳正斜照着脚下的石板路。

K市的秋天寒风瑟瑟，南国的家乡温暖如春。

脚步声回荡在砖瓦砌成的巷道里，几只画眉扇翅飞离一棵茂盛的榕树，抖落一根羽毛。

少女一步步走在狭窄的巷道，沐浴着故乡夕阳的余晖。那些带着四季秋海棠香气的阳光，好温暖啊。

照片里那丛曼珠沙华，花瓣里满载的也全都是如此这般的幸福感吧！

妈妈，我回来了。

一周之后，中秋假期如约而至，涵羽在放假前两天就买好了车票，然后一放假她就马不停蹄收拾东西上了火车。只是这一切她并没有提前通知母亲，因为她想着在中秋佳节给母亲一个惊喜呢。

“呀，小点点！”涵羽感受到有东西蹭着自己的脚踝，她低头，一只毛发蓬乱的流浪狗正朝她伸着舌头。

“我们也快一个月没见了呢。”涵羽抚摸着流浪狗脏兮兮的毛，顺手扔给它一片面包：“给你带来了好礼物，是我亲手做的。怎么样，喜欢吗？”

流浪狗嚼得津津有味。涵羽一看时间不早，起身想要离开：“对不起了哦小点点，我今天要去见我妈妈，明天再带好吃的来陪你玩，先走了，拜拜！”

她走出去几步，流浪狗紧追不放，又开始拿舌头舐着她的鞋子。涵羽望着流浪狗楚楚可怜的姿态，忍俊不禁。她转身复又蹲下：“好吧，今天是中秋，那就稍微再陪你一会儿。”远处几只画眉鸟叫得格外清脆动人，涵羽抚摸着流浪狗，抬头面朝天空，嘴里不自觉又哼唱了起来。

月光洒在每个人心上

让回家的路有方向

离开太久的故乡，和老去的爹娘

迎着月色散落的光芒

把古老的歌谣轻声唱

无论走到多远的地方也别忘了故乡

是什么力量让我们坚强

是什么离去让我们悲伤

是什么付出让我们坦荡

是什么结束让我们成长

走到家门前，将钥匙插进门锁，旋转，涵羽轻轻悄悄推开门--

“小羽？”坐在餐桌前的母亲似在出神，听到推门声之后猛转过头来，一双眼充斥着的只有震惊，随后涵羽感到温暖的拥抱与自己撞了个满怀。涵羽没来得及高兴，想起莫名下滑的学习成绩，心里突然有一丝难过：“妈，对不起，最近几场测验，我……”

“没关系，你回来了就好。”母亲一遍遍抚摸着涵羽的头发：“妈妈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涵羽嘟起嘴。她有些无语，自从接到报送通知后，母亲总是这般反应过激，让她浑身不舒服。母亲带着涵羽来到一个狭小的房间：“来，小羽，快给你爸爸打声招呼，你走了这么久，他肯定也担心死了。”

推开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窗下摆着一尊漆黑的祭台，台上放置有白蜡和香炉，插在香炉里的香灰随着开门的轻微震动而断下一截。祭台正中央摆着一张大大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人不算年老，身着警服，容貌带着还未褪去的青年人的俊朗。只不过，他的时间就此定格在了照片里，他的世界永远是一片灰色，他永远无法眨眼，也无法开口问候。

涵羽跪在祭台前磕了一个响头，轻声念了一句：“爸，我回来了。”

离开房间，母亲打开一个大号包装袋，厚重而庞大的礼盒呈现出来：“看，这全是你最喜欢的月饼。你在外求学辛苦了，妈让你一次吃个够。”

涵羽大惊：母亲向来节俭，从来不会买这种送礼用的盒装月饼！她强笑着说：“这么多，我吃不完啊。”

母亲正在拆包装，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行，你说什么，妈都依你。”

涵羽不再多话。多年以来，母亲比起监护人，更像是自己的仆人，从来不会反对自己的要求，即便是能力范围之外也会拼命实现。她叹了一口气，只感觉心里格外难受。

傍晚，万籁俱寂。涵羽母女俩来到小院的石亭下，坐下来一边吃月饼一边赏月。如墨的夜色中，一轮皓月当空，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不愧是中秋节的月亮，这么圆。”涵羽感叹。

“是呀。”母亲附和着。

“给您讲，我在学校啊，过得可棒了，交了不少朋友，我还准备加入那里的学生会。”涵羽仰望天空：“大城市就是好啊，虽然累，但每一天都充满新奇的挑战，我很享受那样的日子。今后的路也许会一天比一天难走，不过没关系，不管有多少困难，我都会一一克服，就当作天将降大任的磨练吧。无论怎样我也不会放弃，因为这可是上天赐给我的难得机会，我不会让它付之东流的。”

涵羽没注意到，身边的母亲不知何时低下了头，月光照耀中的身影显得格外落寞。

“以后，我一定要抽空去那边的海岸看看。我还从来没见过海呢，到时候拍上一堆照片……”

“不要去。”母亲一把抓住涵羽的手腕：“那种学，不上也罢！不要离开妈妈了，好吗？”

涵羽一阵错愕，她平生第一次听到母亲说这种话：“您在说什么啊。”

母亲低头不发一语，但涵羽明显感到她在颤抖。她紧握着涵羽，仿佛在扯着一只脱线的风筝。涵羽有些慌张，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必须回去啊，我说过，总有一天要带您去看海的。”

母亲忽然抬头。

“我知道，最近瘟疫大范围蔓延，您很担心我，但现在不是还没到K市吗？如果到了，学校肯定放假，那时候我就会再回来的，就可以陪您相当长一段时间了。”

“不！不是的！”母亲瞋目，居然想要大叫：“其实，我是害怕……”

“妈，不要担心。”涵羽伸出另一只手搂住母亲的肩膀：“我在那边的朋友，个个都很可靠。有一个很厉害的人，他教会了我勇敢与坚强。”涵羽闭目遐想了一会儿，然后睁开双眼，一对明亮的眸子在夜色里炯炯有神：“我一定会顺利渡过难关，然后继续向前的！”她抬头，漫漫深灰之空，唯有皓月凝霜。

“到最后，结局一定会像今天的月亮一般圆满的。”

五、

K市，富丽堂皇的海景宅院。

波涛汹涌，夜深人静时的海面尽是深不见底的黑色，仿佛连接着地狱深处。月光倒映在上面，一闪一闪，宛若照明的火烛，又好似沉入海底的星空。

瞭望台处，一位身着风衣的少年面朝无尽远海，左肩架着小提琴，右手缓缓举起琴弓--

一曲《帕格尼尼第五首随想曲》破空而出，凄厉尖锐的琴音有如离弦之箭，穿透浓厚暗沉的夜色，刺破天际。前奏过后的旋律突然急转直下，像是黄蜂激烈地振动翅膀，又像是一队人马在狂热地赛跑。少年左手把着琴弦五指翻飞，右手持琴弓上下挥动，令人眼花缭乱。眼看小提琴的弓和弦几乎要被磨出火花，他眉头紧锁，愈演愈烈，如醉如痴。步伐凌乱无序，纤长的身躯不停摆动，风衣展开，碎发扬起，与其说是演奏，不如说是绝美的舞蹈。

寒风阵阵，海浪一波一波由远及近不停歇地击打在沙滩上，拍碎了一块脆弱的石头。岩层中的一株低矮植物被风吹得摇摆，几滴水花溅在了上面。不知是否是月光太过耀眼，夜空中原本高挂的群星竟然在刹那间黯淡下去。

夜空寒月凛然，一曲终了。少年振臂收弓，不停歇的疾速旋律在一声激昂嘹亮的尾音处戛然而止，惊天地而泣鬼神。徐徐晚风将回响吹拂得涟漪荡漾，经久不散。

少年收起小提琴，呼吸有些急促，碎发下竟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平复了一阵，掏出怀表，默念一句：“只剩1396个小时了。”月光照得他面色惨白，他抬头望天，长长的衣摆迎风飒飒，与无边寂夜融为一体。满月如雪，在少年的眸子里投下一个微弱的光点。

富丽堂皇的海景宅院，夜幕低垂，四下一片漆黑，唯有瞭望台处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恬静优美的中秋满月之下，整座宅院除了瞭望台伫立的少年，空无一人。

“真圆的月亮啊。”他悄声念叨。

身后，一大片繁密的曼珠沙华带着花期末日的暗红，似乎散发出一阵血雨过后凝固的腥气，在萧瑟寒风里轻轻摇曳着。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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