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阁 5.

5.

一阵连珠般的古琴声从周老爷厢房的廊桥传了过来。这是一段使用滚的指法弹奏的名曲《寒山孤雁》的前奏。琴声蓦然停歇。然后再次展开，这一次抚琴人用的是如一指法，旋律凝重、空灵。

琴曲在荷花池塘回旋。

中间厢房的左面一张似玉石似翡翠的剔透茶几。上面摆放着一具古色古香的古琴。弹琴的人双手还在剔着古琴琴弦，旋律缓慢。抚琴人一袭青衫，眼神平静。神闲气定，眼望着追命飞鹰走近过来。

两个人现在只有数丈的距离。

追命飞鹰心里清楚。眼前这位抚琴之人，是今天晚上最强的敌人。

“久仰大名，”追命飞鹰说。“湘南宋门的千手观音。”

号称千手观音的男子相貌俊美，只是眉毛有点细长，多了一点点的女性味。

千手观音缓缓站立起来。琴曲依然不停。

“南刀王竟然会死在旋风十八刀的刀下，说起来真是难以置信。”他的语调有点柔软，声音不大，但是从琴曲中依旧清晰地传播开来。

“那是博死的一击，”追命飞鹰说，“如果不是逼到绝路，也不会有这种侥幸结果。”

“双脚走的是移行换影一类的走位，手上的刀法快且狠，这都跟少林的金刚刀法一样，”千手观音一面说，琴曲没有一丝停滞。显然没有将对手放在眼里。“所以江湖传说旋风十八砍由少林俗家弟子创立。”

“从武功而论，王家霹雳刀法胜过十八砍一大截，”追命飞鹰说，“如果是正常的比拼我撑不过五十招。”

“这里本来是一方清雅之地。不应该有这种血腥的味道。可恶，可恶。”千手观音的语气，有了肃杀的味道。追命飞鹰屏住了气息，手头大刀斜向上挑，摆好了迎战架势。

忽然间十数支细小的芒针飞射过来。

夺命飞鹰闪电般偏了一步，尽管他避得飞快，还是感觉得到有一只芒针贴着他的颈部皮肤掠过。只要慢一点点，这一根芒针就会扎在他的脖子上。念及至此，追命飞鹰的脊梁冒出了几珠冷汗。

对方的一曲寒山孤雁根本没有过迟滞，抚琴的一双手也好像根本没有离开过古琴。追命飞鹰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手是怎么出手发出了这一把暗器。

追命飞鹰左腿一蹬。飞一般跃起，明晃晃的大刀带着凌厉的风声砍向对方。这就是是旋风十八砍当中的一招致命的金刚砍。

然而在即将落地的时候。他借着腰肌的力量一拧，身体改变了方向，右脚落在的位置转到了左侧。

追命飞鹰手里的招式从砍变化成为了刺：这是十八砍的另一招：飞龙刺。

他握刀的手感觉到了刀尖扎到肌肉里面传导回来的回弹力。

千手观音在对手进攻的瞬间已经偏移了一个位置，避开攻击方向。脱离了琴弦的右手握着了一把寒光闪闪芒针。就要出手，只是他闪躲的位置恰恰撞上了已经变招的刀尖。

追命飞鹰一面收刀回来，心里面暗暗叫了一声侥幸。如若不是他预判到了对方闪躲的方向，这一把芒针发出来，只怕自己会变成一只刺猬了。

千手观音依旧站着，但是鲜血从右肋泪累流下。地面上留下了一大滩血迹，显然这一刀是致命一刀。

他的眼睛流露出极度的震骇和疑问。

江湖怎么可能会有人一招将宋门之人至于死地。

追命飞鹰笑了。他的笑容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味道。

“你最大的过错是使用魔音传密指点南刀王，”追命飞鹰说，“不仅毫无必要，而且还暴露了自己的习惯。我就是从南刀王聆听的角度判断出你喜好右侧的位置，一个人的习惯，一定会从细节上透露出来。我既然了解了你的习惯，就能够预判出你的移位，来赌一把，幸好还赌赢了。”

“而且你太过自大了，你根本没有将我放进眼里，过招时候你丝毫没有改变，当然..”追命飞鹰顿了顿，微笑变成了嘲笑。“能够让南刀王信服你，一定是聪明人，而聪明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自信了。”

“你说如果不是被逼近死角，正常比拼撑不过五十招。”千手观音的说话已经很艰难，“这显然是假话了。”

“当然是假话，南刀王到死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所以不能算是真正的一流高手。”追命飞鹰说，“他用的刀太重，脱离了自己的能力，所以他的脚步移动失去了灵动性。一味追求气势，舍本求末，本来就该死。”

“你故意误导我，而且知道我一定会上当。”千手观音说。

千手观音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我的武功，比不上三少了，心智太过高傲，自视太高，变成了自负。”

“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太晚了，太晚了。”后面的几个字轻得听不清楚，他慢慢瘫了下来，蹲到地面上，然后向后倒去。但是他的左手还是紧紧抱着古琴。

飞天神鹰的眼光以及一只紧紧盯着他抱着琵琶的双手，等了一会，确信他是真的丧了命。

但是他还是快速的一步跨过去，手起刀落，撩起那把古琴和千手观音的的一只手，古琴和断手一起落在荷花池塘里。落水的声音很响，在寂静的院子里回荡。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仰起头，望了一眼依然依稀的月亮，深深吸了一口气，浓浓的荷花花香中，淡淡的血腥味慢慢地扩散开，外面依旧这么寂静无声，好像沉睡了过去。远处传来了一声公鸡啼鸣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沉寂。

啼鸣声过去，院落重新陷入死寂。

追命飞鹰的眼睛落到了后面的主厢房，主厢房的紫檀制作的木门微微露着一道缝隙，一看就知道只是虚掩着。

他一步步走过去，一扬手，推开厢房大门。大门后面已经落下了一道坚固的铁阑珊，周老爷一家老少都在里面，还有一道拉帘将后面的家人遮掩起来。只有周老爷一个人在拉帘前面。

里面没有点灯，借着月光还是可以看到周老爷有点恐惧又有点自信的眼神。

“银票全部都在隔壁偏房的柜子里面。”周老爷说，他的声音还是有一点颤抖。追命飞鹰心里面已经决定放过他们，毕竟这一道看来非常坚固的铁阑珊会带来非常大的麻烦。

追命飞鹰拐进了厢房，很快他又重新回到主厢房门前，他的手上已经拿着厚厚一沓的银票。

“还有一轴画。”他说。

“已经卖给杭州李家了。”周老爷的声音还是带有一点颤抖，但是话语很顺畅，之前他已经作了很周全的应对。

“将画交出来。”追命飞鹰说。

“真的已经卖出去了，”周老爷说，“我觉得银子更加有趣。”

追命飞鹰又一次离开了厢房门口，片刻之后院子忽然亮堂了起来，追命飞鹰手拿着一把火把重新出现在厢房门前。

他的眼光光尖利恐怖，杀气凝重。

这种眼光让周老爷不寒而栗，现在周老爷心里已经很清楚：这一次账房先生的判断错的离谱！

周老爷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将手中的画轴扔了出去。忽然像被剜了半颗心一样疼痛。脑子里只是在想，如果断了凤凰阁的思念。以后生存下去究竟还有没有意义？

飞天神鹰在周老爷思想之前就已经把火把扔了进去，火熊熊燃烧了起来。男女老少的哭喊声也随之凄厉的响了起来。火迅速蔓延很快。

追命飞鹰捡起了画轴转身走回廊桥边。

厢房的大火照亮了夜晚，火光引来了附近人们的反应，墙外面传来了越来越高喧哗声和敲锣声，声音在渐渐向周家大院靠近。

追命飞鹰淡定的慢慢卷开了画轴，画轴里面是五位倾国倾城的美女赤裸着身子站立在水池沐浴的画面。

追命飞鹰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卷好画卷，放置回绢绸的画套里面。

这会儿外面的人声已经接近的大院，追命飞鹰不慌不忙走过廊桥。越过院墙，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