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禾玉露 死神面前人品鉴 逐梦罢职任西东

这时，一场可怕的瘟疫正张开魔网，狰狞地笑着，舔舐着嘴唇上血淋淋的鲜血，一步一步地向我的父老乡亲走来，可怕的是，人们正沉醉在愚昧和野蛮酝酿的淡酒里，浑然不知。

秋收后的农民应收获的是喜悦和希望，但今年，收获的确是悲哀和绝望。尤谿村接二连三死了六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女，且都是劳动的好手，都是我们大队的基干民兵。死的方式大都一样：还在劳动，感到自己有些不舒服，有些低烧，好像是感冒了。农村的赤脚医生来了，按感冒治，治一个死一个。死状也很可怕，疼痛的得满床打滚，乱撕咬东西，昏迷，吐血而亡，血呈浓浓的酱油色，人死后仍不断地从嘴角流出来。一个大队，四个自然村的上空，阴霾沉沉，死一般的静寂。到了夜晚，一点人声都听不到，那一个多月，就连鸡鸣狗吠之声也听不见了。不独有偶，村里六十八岁的杨二公，不知和儿媳妇吵架还是为了啥，又光着身子，在自家堂屋上吊死了。这些死人总得抬出村去埋了吧!人人自危不暇，请不动人也叫不动人了。老支书一声令下，“共产党员和基干民兵站出来!背上‘汉阳造’，‘中正式’，‘三八大盖’，听指挥！”公社副社长，个儿瘦高瘦高的，是一名抗美援朝退伍军人，他自信且自豪地向我们吼道：“枪是逼血的，小鬼害怕。跟我去抬死人上山，入土为安。”我当时是公社派来的干部，理当站出来。于是组成了二十四人的队伍，背上都横背着枪，回想起那时的场面，真的有些像抗日战争中民兵上战场一样。这时，我发现，**党员，大队委员，基干民兵连连长不在行列中。

长满小青松的小山坡上，一溜七座坟茔，也不看风水，也不管属相。左边第一座是杨二公的，其余六人，三男三女，交叉而埋，是我们活着的年轻人的好意。这六人都未婚，且都是基干民兵，平时大家都很熟悉，所以我们按平时的观察，乱点了一通鸳鸯谱，只不过是阴婚罢了。

此事惊动了省和中央，于是派了许许多多的医生到我们大队，田间地头，只看见白衣天使在消毒，在取样，在讨论，在争执......村里的街头巷尾，都是白衣天使在奔跑忙碌，我算了一下，三百多户人家，平均每户有两个医生在医护着病人。后查明：这病毒是鈎端螺旋体病毒，是田里的老鼠带来的病毒，我们下田上坡劳动，脚上、腿上、手臂上，肯定会受伤，于是这病毒就会从血液中进入人体，征状初期极像感冒，但按感冒下药治疗，病情会加重，会死人的。

我一直认为：“好心有好报”。陈义元帅不是喜用一佛家真谛的翻版吗？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们的民兵连长，炸古人坟茔时气冲霄汉，抬父老乡亲和父老乡亲的子女以及自己的部下，民兵战友上山掩埋时不见踪影，算什麽东西？第二年，我听人说，民兵连长挖煤死在煤洞里，连尸体都找不到。我心茫然，木然之后，仍有丝丝地隐痛。

不久，我就辞职了，因为我已成了国家干部，公社不同意推荐我上大学。于是我辞职回到了我父亲劳动改造的地方，罗兰公社。这儿有一条大河，是游泳钓鱼的绝妙之地。白天，有时，我赤着脚，用一根鱼竿，鱼线上挂两三个鱼钩，用筷子夹满一瓶子从毛房里弄来的，用清水漂洗干净的，白白胖胖的蛆，这是鱼儿的最爱的钓饵。站在浅濑的流水中，抛竿向绿波，并不断地逆水拉起鱼竿，就会有一条，两条，运气好的话，有时会三条形状像较宽的柳叶条，银光闪闪的贪嘴鱼儿被你拉出水面，收入你的鱼篓。这种鱼在当地叫做白条鱼，肉嫩，刺软，味鲜。它的存在，意味着此地环保上佳，因为它喜爱在河中流动的浅水水域生活，对水质的纯净度要求很高。有时，我会静静地坐在河边的一棵盘曲斜倚的大树下，让潺潺的流水声和水鸭的嘻戏声伴我读一些只要找得到的乱七八糟的书。夜晚，我会只穿一条泳裤，从家走出来，赤脚踩过长满绒草的田坎，来到河边，腾身跃入碧波之中，奋力击水三千，然后自然而惬意地一翻过身来，一动不动，仰望星空，思骋宇宙，去静静地思考与品味两千多年前孔圣人的“智者乐水，仁者乐山”的个中奥妙。再晚一些，我住的小楼上，就会飘出清泉般柔美的小提琴声，与不远处潺潺的流水声相应和，消失在茫茫的夜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