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风雷第一回临晋侯入居太极殿汝南王离别洛阳城

南北朝风雷

闵雪如

军事历史 | 历史传记更新时间：2017-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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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熙元年，顾名思义，应该是极其和乐的年份，一个美好的开端。可是，已经是农历四月，已经进入了夏天，就连洛阳皇宫里，也没有什么和乐的迹象。那可是一个以一万多名能歌善舞的美女专为大晋皇帝司马炎制造欢乐的地方啊，竟然听不到笙歌，看不到舞影，显得异常空寂，特别冷清。这天，含章殿里，从皇上到宫女，一个个敛声屏气，好似木雕。

终于，躺在龙床上的司马炎的眼皮动了一下。侍立床前靠近司马炎头部的宫女，身子一震，转过身子，向着一个两鬓斑白的男子走来。

这男子坐在名叫胡床的的板凳上，闭着双眼，一脸的疲惫。

他姓杨名骏，字文长，是司马炎现任皇后杨芷的父亲。官拜侍中、车骑将军、行太子太保、领前将军，爵封临晋侯。他很忙。灭吴之后，天下太平，司马炎觉得应该闲下来享受享受，没必要亲理万机，把理万机之忙推给了他。他喜欢这种忙，生怕失去了这种忙。这忙，使他财源滚滚，使他备受尊崇。他忙上理万机之后，上杨府拜见成了官员的例行公事，向杨府行贿成了天经地义的规则。为了保住这种忙，司马炎病倒在床，他主动地在万机之上又加两机，一是对司马炎的治疗，一是对司马炎的护理。让他着急的是，尽管看遍了朝野名医，用尽了灵丹妙药，司马炎还是如同落入西山的太阳，光线愈来愈，愈来愈淡。

不过，他不悲观。

现任太子司马衷是前任皇后杨艳的亲生儿子，杨艳是他哥哥杨文宗的女儿。杨文宗早已安息于地下。司马衷虽然不是他的亲外孙，却是等于他的亲外孙。

司马衷已经三十有几。身材高大，像个成年人；能让女人生孩子，像个成年人；喝得下很多酒，吃得下很多肉，像个成年人。除此之外，很像稚气未脱的小孩童。登上万机之位之后，不管是勤是懒，都要有人代理万机。

但是，他不敢掉以轻心。

当年，司马炎夺了曹魏的皇位之后，吸取曹魏失去天下的教训，大封宗室，封了一大堆王，一大堆公，一大堆侯。汝南王司马亮，论关系，是司马懿的第四个儿子，是司马师、司马昭同父异母的弟弟，是司马炎的叔父，是司马衷的叔祖；论地位，既是最高军事长官太尉，又是最高行政长官录尚书事，并且是教导太子的最高权威太子太傅。如果不动一番心思，不使一些手段，他肯定得不到为司马衷理万机之忙。

他不得不在一万零二机之上再加一机。

这是承前启后的一机。这一机，比那一万零二机加起来更让他大费心机。

第一步，他把侍候司马炎的太监、宫女换成了新人；第二步，让他的外甥张劭当上了掌管禁卫的中领军；第三步，以司马炎需要安静为由，把宗室藩王、公、侯和朝中文武大臣阻挡在含章殿之外；第四步就是夺下司马亮的这些最高重要官职，并使其离开洛阳。现在已经走到了第四步，关键的一步，稍有不慎，全盘皆输。他怎敢放松戒备，酣然梦乡？

尽管那宫女脚步极轻，几乎没有声音，但是没走出几步，离他还有好长一段距离，他就睁开了眼睛。他离开胡床，小步跑到龙床之前。

司马炎在艰难地睁着眼皮。他连忙跪倒地上：“臣杨骏叩见陛下！”

司马炎已经睁开了眼皮，只将缺乏神采的目光慢慢地扫视着床前的太监和宫女。

杨骏以为司马炎没有听到，于是提高了音量：“臣杨骏叩见陛下！”

司马炎好像还是没有听到，还是扫视着床前的太监和宫女。

杨骏以为司马炎已经失聪，于是站了起来，以便司马炎看到他的那张脸。

司马炎的目光仍然在扫视着。杨骏看到司马炎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扫过了两遍，却没有在他的脸上停留过。

杨骏以为司马炎已经失明。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他伸出一只手掌，停留在离司马炎眼睛约摸一尺远的地方。司马炎好像没有看到，仍然在扫视床前。

三天前，他假传司马炎之命，让中书令何劭拟出一道诏书，将司马亮冠以侍中、大司马、假黄钺、大都督、督豫州诸军事，令其三天内离开洛阳，出镇许昌，为了让这位四皇叔稍微高兴一点儿，还特地给司马亮加上了轩悬之乐，六佾之舞。可是，直到今天，还没有看到司马亮起程的迹象

司马亮压根儿就不打算离开。他不相信让他离开洛阳的真是司马炎；他相信，总有一天，司马炎会召他入宫，让他留在洛阳。

杨骏心里想，要是趁这个时候以皇上的名义把中书监召来，当着司马炎的面写一道令司马亮镇守许昌的诏书，司马亮怎敢不乖乖地离开洛阳？于是转过身去，走了几步，把一个太监招到面前，对着那个太监的耳朵嘀咕了几句，那个太监匆匆地离开了含章殿。

他满心欢喜地走向胡床，没走几步，背后却传来了司马炎的声音：“汝南王呢？”

他以为是幻觉，转过身来，将目光投向司马炎。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司马炎的嘴巴在动，真真切切地听到从那里面发出的“汝南王呢”的声音。

他连忙转过身去，小步跑到龙床前。

司马炎把目光停在他的脸上，又一次问道：“汝南王呢？”

他犯难了，要是回答“在汝南王府”，看样子，司马炎就会立即将司马亮召到含章殿，把理一万零二机之忙塞到司马亮的手中。他想到自己的计划，于是灵机一动，一字一板地回答道：“奉皇上旨意，汝南王已出镇许昌。”

“噢？”司马炎皱起眉头，使劲地想了又想，可是，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有过这样的旨意。他转向一位名叫小溜子的太监：“我有过这样的旨意吗？”

“有！”小溜子点了点头，语气十分肯定。

司马炎注视了一会小溜子，觉得面孔十分陌生；他扫视其它的太监和宫女，一个个都那么陌生。

司马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没想到，自己一向信赖的老国丈竟干出了这样的事情。叹息了一声：“怎么能这样做呢？”

杨骏感到司马炎非常清醒。想到刚才的安排，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他暗暗地叮嘱自己：千万不能让华廙进来！但是，他一步也不能离开。幸好，小溜子就在他的身边，他想让小溜子代他出殿阻拦，但是，他既不能光明正大地大点儿声音说，又不能小声嘀咕，显出鬼鬼祟祟的模样。于是，他伸出一个手指，在小溜子的大腿上写了个“拦”字。可是，小溜子一脸的茫然。没奈何，他又在小溜子的大腿上写了一遍。小溜子转了转眼珠儿，溜离了龙床前侍立的行列。

司马炎的大脑也没停止运转。他感到事态十分严峻，任其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他攒足气力，说了句“召中书监”。

杨骏不敢置之不理，又害怕把中书监真地招了进来，于是显出一副十分忠诚的样子，说：“臣就去把中书监召来！”

他转过身子，张大了嘴巴——中书监华廙已经进入了含章殿，正小步跑向龙床。

原来，小溜子走出含章殿时，华廙已来达含章殿门口。小溜子以皇上又昏迷过去为由让华廙把身子转了过去，杨骏的声音传到门外，让华廙把身子转了过来。

华廙跪拜之后请示旨意，司马炎让他写出一道诏书，令汝南王立即入宫，与临晋侯共同辅佐朝政。

杨骏想，司马亮一旦入宫，不只是会分去他五千零一之机之忙，使他专制朝廷的美好愿望化为泡影，恐怕连身家性命也难以保全。一山难藏二虎。他知道自己的份量，光凭勇猛撕咬，难占上风。他必须让这道诏书留下来，绝不能让这道诏书走出皇宫。

华廙在青纸上刷刷地挥动狼毫。

杨骏在身边的小溜子的屁股上偷偷地挥动着手指。小溜子感觉到的是一连串的文字。

华廙将写好的圣旨捧到司马炎的面前。杨骏趁着司马炎审阅诏书的空隙，推了一下小溜子。小溜子又一次溜出了含章殿。

掌玺太监在诏书上盖上玉玺。司马炎对着华廙：“爱卿亲送汝南王！”

华廙捧着诏书走到皇宫门口，守门的小校说：“中领军有令，从今天起，离开皇宫之人，不能带走宫中任何东西！”

华廙：“诏书呢？”

小校：“请暂且交与卑职。”

华廙：“这是为何？”

小校：“中领军有令，凡出宫人员所带诏书，一律送交临晋侯检视，以免奸人假传诏令，扰乱朝廷。违者问斩！”

华廙：“这道诏书是当着临晋侯的面从含章殿发出的，怎会是假？”

小校：“中领军的命令中并未提及这一情况，卑职不敢不依令行事。”

华廙还想分辩。小校一把夺过诏书，走进宫门。

华廙等啊等，终于等回了那位卫兵。他连忙问道：“诏书呢？”

小校：“在临晋侯那儿。”

华廙：“他说是假的？”

小校：“没有说。”

华廙：“为什么没带回来？”

小校：“临晋侯说，如果确认是真的，他会亲自送来。”

华廙只好继续等。等啊等，半个时辰过去了，没见到杨骏的踪影；又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见到杨骏的踪影。他等不下去了，走进宫门，走向含章殿。走到离含章殿一两丈远的地方，杨骏从含章殿里迎了出来。华廙小步跑到杨骏面前：“请侯爷赐还诏书！”

“诏书已被皇上收回，华大人不用辛苦了。”杨骏说完，转身走进含章殿。

司马炎以为司马亮已接到诏书，正匆匆地向皇宫赶来。他强打着精神等，嘴里断断续续地念叨着：“快了……快了……”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实在支撑不住了，才停了下来。

也许是力量消耗得太多了吧，直到第二天，他才积蓄到一点能使自己睁开眼睛、翕开嘴唇的力量，问道：“汝南王……到了吗？”

杨骏：“没到。”

司马炎一脸的疑惑：“应该……到了，应该……到了……”

他喃喃着，直到喃不出声来。

司马炎又一次睁开眼睛，是第三天的凌晨。他又一次问道：“汝南……王……已经……到了吧？”

杨骏：“还没有到。”

司马炎看着周围的烛光，听着远处公鸡一声接一声的啼唱，心里想，司马亮即使镇守许昌去了，也该到了。他明白了：司马亮来不了皇宫，他等不来汝南王。一阵颤抖之后，他突然抽搐起来。

杨骏连忙呼唤：“陛下，陛下……”

司马炎的口中发出“唔……唔……”的声响。

杨骏对着小溜子：“快，快请皇后！”

杨芷来到含章殿，坐到龙床上，对着司马炎连声呼唤：“陛下，陛下！”

此时的司马炎虽然已经停止了抽搐，但口中仍然只能发出“唔……唔……”的声响。

杨芷看了看杨骏，杨骏点了点头。

杨芷：“御驾飞升之后，太子初登大宝，不能没有信得过的有能力有威望的辅佐大臣。臣妾遍观朝廷大臣，没有人能超过临晋侯。臣妾奏请皇上诏令临晋侯为辅政大臣。”

司马炎口中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杨芷：“陛下如果准奏，就请点头。”

司马炎没有点头。

“陛下明鉴，臣妾并非为私，并非为父谋取高位；而是为公，为陛下的江山能代代相传。皇上若不准奏，若有奸人图谋不轨，临晋侯人微言轻，即使肝脑涂地，也对朝廷无所补益。臣妾不敢设想，到那时，将置臣妾于何地。”杨芷说到这里，抹了一下眼睛，抽泣起来。

杨芷，字季兰。在司马炎的心目中，她的外表如兰花一般娇美，她的品性像芷草那样芬芳。她生过一个儿子，可是不幸夭折。司马炎对她本来就怜惜有加，见她这般模样，眼睛湿润了，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杨芷：“谢陛下准奏！”

杨骏连忙跪下：“谢陛下！为保大晋江山，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杨芷对着小溜子：“请中书监华廙、中书令何劭速来含章殿！”

华廙、何劭来了，恭听了杨芷加油添醋的圣意的传达，很快写出了诏书：

昔日伊尹吕望作辅国大臣，功勋永垂不朽；周勃霍光受命护国，为古代名臣之冠。侍中、车骑将军、行太子太保、领前将军杨骏，德厚而智高，见识明远，辅翼皇上与太子，以忠贞严肃著称于世，应做朝廷宰辅，比于商代伊尹。现以杨骏为太尉、太子太傅、假节、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事，领前将军如故。设置参军六人、步兵三千人、骑兵千人，这些人移驻在前卫将军杨珧的故府。若杨骏在殿中住宿，应有人保卫，可派左右卫三部司马各二十人、殿中都尉司马十人供杨骏使用，这些卫士可以持兵器出入宫殿。

杨骏看了看，点了点头。

杨芷：“请陛下圣鉴！”

华廙与何劭把诏书展示在司马炎的面前。

司马炎看着，看着，眼睛越来越大：这不是要把我司马家的天下变为杨家的天下吗？

杨芷：“陛下，合旨吗？”

司马炎没有点头。他暗暗地叮嘱自己，不能点头，不能拱手将天下送给杨家，做司马家的罪人。

杨芷看了看父亲，从杨骏一脸的严厉里看出了四个字：不能退缩！

杨芷眨了眨眼：“皇上没有摇头。用玺！”

掌玺太监在诏书上盖上了玉玺。

司马炎的胸脯开始了急剧的起伏，他“唔——唔——”了两下，头一歪，陷入了昏迷之中。

杨骏让小溜子催促司马亮起程，司马亮推托身患重病，拒绝离开洛阳。他仍然坚信司马炎离不开他。司马炎是他重返朝廷的希望。

四月二十日，含章殿龙床上的司马炎，耗尽了上天赐予和人世供奉的所有力量，连呼吸也无法进行了。

杨骏担心夜长梦多，当天就在太极殿里为司马衷举行了登基大典，改元永熙。让司马衷尊杨芷为皇太后，晋升他为太傅、大都督、假黄钺，统摄朝政，总领百官。他与他女儿在朝廷的地位进一步得到巩固与加强。他希望，现在这样，永远这样。

那天的汝南王司马亮，既悲伤又无奈。他跌跌撞撞地走出王府，本想赶往皇宫，参加丧礼，但想起杨骏，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他是杨骏的肉中刺，眼中钉。现在，杨骏大权在握，比皇上更皇上，让他在宫中“暴病身亡”，即使有人想为他申理，也找不到能为他申理的地方。他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杨骏也提心吊胆。司马亮留在洛阳，就像有一只老虎躺在身旁。登基大典完毕，他由一百多个卫士保卫着，在太极殿里住了下来。司马炎将要入殡，连六宫人员都来参加告别仪式，按理，他必须参加，但是，他担心司马亮会派人趁机下手，没有下殿。

他让司马衷下了一道催促司马亮赴任许昌的圣旨，让东平王司马楙和小溜子一道送到汝南王府上。

司马亮接过圣旨后表示，大行皇帝下葬之后，立即起程。

小溜子说：“皇上口谕奴婢，汝南王离开洛阳之后，奴婢方可回宫复旨。”

司马亮抬眼看司马楙，司马楙点了点头。

司马亮沉吟了一会儿，转过身子，颤声道：“准备起程！”

此时已是日落西山。司马亮带着长长的队伍走出洛阳城门，已是满天星斗。司马亮走了两三里远，遇上赴丧的河南尹李斌。李斌是杨骏的外甥，虽然心向杨骏，却也深明事理。他连忙拜见，得知司马亮被逼赶赴许昌，觉得杨骏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在他看来，朝堂之上，宗室、外戚相恃为安；杨骏排挤宗室，势必独力难撑。他劝司马亮暂且留住城外，上表请求皇上允许他等丧事完毕再赴许昌；允诺请求舅舅奉劝皇上答应司马亮的请求。他说皇上仁慈，不会不体谅汝南王的至忠至诚。

司马亮了解李斌的为人，又觉得他的话既诚恳又合乎情理，于是下令就地歇宿。

小溜子站在城门口望着那支队伍，觉得奇怪，渐渐远去的灯笼火把怎么突然停止了向前移动？小溜子让一个小太监前去打探，那小太监走到离宿营地不远的地方，只见有的人在搭帐篷，有的人在安锅灶，有的人说：“要是明天真能回城去该多好啊！”

小溜子匆匆赶回太极殿，向杨骏如此这般一番。杨骏吃惊地问：“你说，司马亮想搞什么名堂？”

小溜子：“八成是造反！”

杨骏：“怎么办？”

小溜子：“先下手为强。趁他还没来得及煽动他人，消灭他并不很难。”

杨骏觉得小溜子说得对。但调谁去，却让他很为难：调守城部队，他不敢。他担心，稍有不慎，不但消灭不了司马亮，反而被司马亮占据了洛阳。调皇宫禁卫，他更不敢。他担心外城失守，他就只能束手就擒，任人杀，任人剐。

“不是还有陵兵吗？”小溜子冒了一句。

“对，对！”杨骏连连点头，他已让司空石鉴与中护军张劭监统司马炎陵墓的修建，每人的手上都有一支陵兵。这些陵兵都在城外。让他们去攻打司马亮，胜了，固然很好；即使万一败了，也不至于影响都城和皇宫的防守。

杨骏连忙找到杨芷。杨芷听了杨骏一番如此这般之后，不敢耽误，连忙去找司马衷。司马衷听了杨芷一番如此这般之后，不敢耽误，连忙拿起笔来，照着杨芷口中所授，写了一道手诏，令石鉴、张劭讨平反叛朝廷的司马亮。杨芷连忙拿了手诏交给杨骏，杨骏连忙把手诏交给了小溜子，小溜子连忙来到城外找到石鉴和张劭。

石鉴接过手诏，沉吟不语。他想：杨骏以外戚独揽大权，藩王们哪个甘心！司马亮没有反形，要是杀了他，藩王中想尝尝当皇帝滋味的，怎会不借此大做文章？他虽然不是他们攻击的主目标，但是作为帮凶，只要他们顺便一脚，就会被踩得稀烂。

张劭接过手诏，连声叫好。身为杨骏的外甥，他对司马亮早已恨之入骨，现在有这机会，巴不得立即前去，把司马亮的脑袋砍下来。

张劭催促石鉴集合陵兵。石鉴说：“不能着急。司马亮那边的人数和我们的差不多，要消灭他们，最好的方法是突袭，最好的时机是他们熟睡之时。现在要紧的是，好好睡觉，养精蓄锐。”

张劭：“要是他们前来偷袭我们，怎么办？”

石鉴：“这一点，将军完全不必顾虑。司马亮这个人，胆气不足，谨慎有余。要打败我们，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攻打陵兵，他害怕破坏大行皇帝安宁的罪名：他绝对不敢冒这个险。将军就安心地去睡吧！到时，我一定叫醒将军。”

石鉴支开张劭，来到一个陵兵的帐篷前，叫出一个名叫猫儿的陵兵，问道：“汝南王那儿，你不是有个亲戚在当兵？”

猫儿回答说：“是的。他叫狗儿，是我姑姑的儿子。”

石鉴让猫儿靠近自己，对着猫儿的耳朵，小声地说了好一会儿。猫儿悄悄地离开了宿营地。

猫儿走到司马亮的营盘附近，看到大多数人进了帐篷，只有一些炊事兵在洗刷餐具。猫儿溜到一个矮树丛后面，脚底一滑，摔了一跤。离矮树丛十来米远的地方，一个高个儿的炊事兵直起身子：“谁？”

猫儿没有回答，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回跑。

高个儿炊事兵拔腿就追，不一会儿就抓住了猫儿，把猫儿送到司马亮的帐篷门外：“启禀殿下，在下抓到一个探子！”

司马亮正好在誊写奏表，听说抓到一个探子，连忙放下笔：“押进来！”

猫儿被推到司马亮面前，跪倒在地上。

司马亮问：“谁派你来的？”

猫儿回答：“我自己偷偷跑来的。”

“要干什么？”

“找我表弟狗儿。”

“找狗儿干什么？”

猫儿连忙磕头：“小人该死，小人想叫狗儿逃命！”

司马亮：“狗儿没有犯法，孤没说杀他，他逃什么命？”

“小人是陵兵。皇上说殿下留营城外，是要谋反，命令陵兵务必在今夜攻打殿下，除掉殿下。狗儿是我姑姑的儿子，我和他像是亲兄弟。我害怕狗儿被杀，就跑了过来。求殿下慈悲，让狗儿跟我逃走。我姑姑已七八十岁了。要是狗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姑姑也活不成了……”

司马亮心烦意乱，让人把猫儿押出去，把世子司马矩、长史刘准、帐下督李龙等召进来。

他喘息着讲完猫儿所说的情况，焦急地问：“怎么办？”

刘准想了想说：“准备迎战！”

司马亮：“时间太紧，连寨栅也来不及修了。”

刘准：“不用修寨栅。”

司马亮：“我们的兵力与陵兵相比，没有什么优势，万一初战失利，怎么固守？”

刘准：“不用固守。”

司马亮：“你能保证一战而胜？”

刘准：“能！”

“办法呢？”

“撤出帐篷，在周围隐蔽起来，搞个八面埋伏。陵兵来了，我方一声号令，呐喊着从四面八方冲上去，陵兵必然惊惶失措。”

司马亮问李龙：“此计如何？”

李龙：“卑职以为很好。”

司马亮问司马矩等，司马矩等个个赞同。

张劭哪里睡得着？翻来覆去了一阵子，一个鲤鱼打挺，跳下了床。他认为石鉴太高看了司马亮，他觉得光凭自己这一支陵兵也足以讨平司马亮。他悄悄地叫醒了自己的陵兵。

石鉴也没睡着。他来到张劭的宿营地，只见到一些留守的陵兵。听说张劭已经出发，不由地感到脊背发凉。他早就的说司马亮的长史十分了得，要是司马亮能够听从他的计谋，必定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张劭今番前往，无异于羊入狼群，鸡蛋撞石头。如果张劭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杨骏绝对饶不了他，会变着法儿搞掉他。他连忙叫醒了自己的陵兵。

此时，司马矩和刘准带着何勗走进了司马亮的帐篷。

原来，司马亮犹豫不决。

刘准问：“殿下犹豫什么？”

司马亮说：“孤担心，孤打败陵兵，就等于把反叛朝廷的罪名铸到了自己的头上，就是被杀被剐，也掰不下来。”

刘准说：“殿下放心，殿下战胜陵兵之后，传檄四方，揭露杨骏蒙蔽圣聪，独揽朝政，假传圣旨，排挤、陷害藩王等罪行，宗室藩王、朝臣官吏、士庶农商，谁不同仇敌忾？廓清朝廷是不世之勋，怎么会有这样的罪名！”

司马亮以为情况的发展不会像刘准想的这么简单。万一藩王、朝臣们不能立即响应，朝廷兵马蜂拥而来，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何准想起了廷尉何勗。何勗深得司马亮的信任，而且长于雄辩，舌如利剑。他的母亲喜欢田园，他陪着住在城外。他的家离此不远，何不将其请来？

司马亮问何勗为何而来，何勗说：“本想刺杀殿下，不幸被殿下的世子和长史识破！”

司马亮大吃一惊：“是孤让你当上廷尉的，为何恩将仇报？”

何勗：“为保自己，也为上保老母，下保妻子儿女！”

司马亮：“是谁逼你？”

何勗：“殿下！”

司马亮：“什么时候？”

何勗：“就在今晚！”

司马亮：“孤今晚自顾不暇，何曾逼你？”

何勗：“殿下不听长史良策，坐以待毙。下官得殿下拔擢，朝野皆知。杨骏诛杀殿下之后，能不以同党之罪加于下官之身，夺下官之命，灭下官之家？”

司马亮：“孤并非刚愎自用之人，只是担心……”

何勗说：“殿下四朝元老，宗室至亲；德高望重，有口皆碑。杨骏斗宵之人，何才何德？与殿下相比，殿下是巍巍泰山，他只是泰山脚下的一捧土。今朝野归心殿下，殿下何用害怕杨骏！杨骏攻打殿下，是害怕殿下，自寻死路。这是上天赐给殿下讨伐杨骏的好机会。长史之计，万无一失。殿下依计而行，定能大获成功！殿下怎能坐失良机，自毁一世英名？”

何勗之言，犹如一阵狂风，扫掉了司马亮一脸阴云；好像熊熊烈火，使司马亮热血沸腾。司马亮“呼”的一声站了起来：“长史听令——立即集合人马，布置埋伏。让杨骏人马，有来无回！”

石鉴带着自己的陵兵抄小路赶到碎石山，张劭已经到达山脚。这里离司马亮的营盘只有上十多里。石鉴让自己的人马停下休息，堵在张劭前面的路上。

张劭要继续前进，石鉴说已经派人打探去了，等打探的人回来并不迟。

张劭一会儿坐下去，一会儿站起来，嘴里嘟哝着：“怎么还没回来？怎么还没回来？”石鉴总是安慰着：“快了，快了。”

张劭说：“这么长时间没回来，说不定已经被司马亮那边抓去了，说不定已经供出了秘密，司马亮正在准备怎样对付我们了。”

石鉴继续安慰着：“不会的，不会的。”

张劭焦躁万分：“天快亮了，错过了突袭时机，就没法向皇上交代了！司空大人的职位高，最先受到惩罚的恐怕是司空大人，受到最重惩罚的也恐怕是司空大人。司空大人要是担心有危险，就让卑职前面开道！”

石鉴不得已，只好带着陵兵慢慢地向前移动。

张劭要石鉴加快速度，石鉴说：“速度一快，声响就大了起来。现在离司马亮越来越近，声响越小越好。”

离司马亮宿营的地方只两三里远了，石鉴又让陵兵停了下来。张劭问为什么，石鉴说：“得再派人侦察一下。”

侦察的人回来了，说司马亮的人马都不见了。

石鉴：“帐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