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集 《西风集》之《卓木拉日》（第五段）

（五）

我的左前方站着一个漂亮到了极致的女孩子，她的年纪可能只有十四五岁，面容较黑而透着红晕。落日余晖映照在她的脸上，因此她的一双眼睛眯成两道缝，她抬起的左手试图遮着耀眼阳光。她天真无邪地笑着，露出洁白如脂玉的牙齿。我看见她乌黑的头发用彩色丝线扎成了无数的小辫子，头顶上还佩戴着许多我无法形容的饰品。

她身穿一件黑氆氇无袖长袍，内衬白色衬衫，腰带紧束，极好地凸显了她曼妙而婀娜多姿的身材。她左手的银手镯闪着光，然后她长裙摆动款款而行向我这边走过来。

“哇！这个小女孩好漂亮！”

我身边的驾驶员由衷地感叹，我的班长在我右手边的车门外，他的眼睛也看傻了一般。女孩子走到我们这一边，神情含羞带着笑，她对着班长和我用汉语轻轻叫了一声“叔叔……。”然后她的纤纤玉手指着我手里的水壶。

我那时候只有十七岁，我是修改了年龄才当的兵，所以我还不习惯她叫我们叔叔。

班长问了她：“小姑娘，你会说汉语吗？”

她点点头，班长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卓玛？”

小姑娘莞尔一笑，红着脸说道：“叔叔，我叫次仁央金……。”

她的声音柔柔的其实很小声，所以叫次仁央金或者次仁央姬我没能听清楚，我们班长也可能没听清楚，所以我们又问了一次。可是我们还是不能确信，后来我们问了连队的藏族士兵，他们说多半应该是叫次仁央金。

这时有个女人在远处呼喊小女孩的名字，小女孩娇声应了一声，然后说了些我们听不懂的藏语。

我不得不将手中的水壶从车窗递给她，她接过去就从汽车前面小跑着绕到左前方，然后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着我们露出艳丽的笑容。这个时候她的背面正是白雪皑皑的卓木拉日雪山，我看见她美丽的面容和修长的身躯在雪山的映衬下，更加纯洁无暇。

我知道就在这一瞬间，我已经爱上了她，她是我的初恋，我的女神，她像卓木拉日雪山一样风情无限光彩夺目。

我的班长看着我，叮嘱道：“小子，你的想法很危险，你要把她忘了，我也是。”

我看着班长的眼神，我知道他有着和我一样的情愫，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跑远了的女孩。

我们启动汽车回帕里的路上，班长对这个女孩子念念不忘，他说：“有可能的话，我要把她带走……。”其实我们的班长的想法才最危险。

我接下来的几天都在想着这个美丽的身影，我无法忘记她含情脉脉的眼神和娈婉多姿的身躯，我幻想着这一次美丽的邂逅只是我和她之间故事的开始，于是，我开始失眠了。

我在帕里的最后几天时间里，我鬼使神差偷偷给她写了一封信，这个事情没有其他的人知道。接下来的两天我曾经以请假到营部为名而去了一次堆纳，我找到了她家住的地方，但我没有看见她，有位懂一点汉语的男人告诉我，她其实在亚东读书。

我还问了一位藏族兵，他告诉我说像她这种年纪的女孩子，要么会到内地继续读书，要么会很快嫁人。我听了极其落寞和失望，我很清楚我和她可能至此无法再见，我只是自作多情罢了。我和她没有一个开始却已经宣告结束，这是我一生引以为憾的事情，有时候想起她我就很伤感，虽然她或许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永远惦记着她。

没有多久我就告别了帕里到了日喀则，后来我回到亚东已经是一年过后的事情，我在那儿又呆了一年多，我的军旅生涯就此结束了。但我还是无缘再次见到她，她像卓木拉日一样神秘莫测难以捉摸。

十多年后，我结了婚，又过了十多年，到了今天，我在梦里还会梦见她的身影。梦中的她站在卓木拉日雪山前，像一位不容亵渎的女神，这种情景在我的内心深处已经定格，我知道我还会梦见她。我想到正是在我生命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是她点燃了我面对困难和绝境的勇气。我一旦想到她，我就会感受到源自于她的力量，她让我知道，无论现实有多么残酷，世界上毕竟还有美好的东西存在，我对此深信不疑。

我知道或许我再也到不了那个地方去，那儿处于边境线上，那个地方对外似乎并不开放。二十几年的光阴逝去，我已不再年轻，我的思想和行为都屈从于冷冰冰的现实。

我想到了叔本华说过：“一个人的行为，不但受着外界的强迫，而且还要适应自己内心的必然。我虽然不能够要我所想要的，但能够做我想要做的。”

因此我在这里献上诚挚的祝福：卓木拉日，我曾经为了你而不顾一切。次仁央金，你现在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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