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云水川 第一节 月圆夜仗剑紫禁之巅

他的剑很普通，普通到长满了锈迹，因为许久未用。他的剑普通不代表他的剑法寻常。他舞剑的时候，剑仿佛不在是剑，而是一种烘托那优雅身姿的道具。犹如彩蝶翩翩在花丛中悠然起舞。

他的剑法很凌厉可是又似乎没有令人窒息的压迫，所以很多人喜欢和他比剑，随着他衣袖翻转，如凌波微步般的婀娜身姿，对手几乎可以清楚的看到他拔剑，起式，运气，一连串的剑招不紧不慢，却看的人心旷神怡。仿佛比的不是剑，而是一场演出。渐渐的比剑之人似乎陶醉在这当中，以至于忘乎所以，直到他的长剑刺入自己的喉咙，锈迹斑斑的长剑几进几处，不曾沾上一丝鲜血。

倒在他剑下的人，没有痛苦，因为倒地的一刹那，是享受的，享受着一柄普通的长剑能被他舞的那般美轮美奂，毫无瑕疵。所以即使败了，或者死了，在濒临死亡的瞬间，并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依旧陶醉在他的剑法当中。脸上没有因为窒息，没有因为片刻过后即将死去而表现出来的痛苦，反而是若有所思的畅想，回味。

因为这样，江湖中很多人，都喜欢说这么一句话：我想和他决战，赢了没什么好说，输了，也是一种享受。

他叫方云川，浮生如云的云，海纳百川的川。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他要去往哪里。只知道突然之间冒出一个杭州西湖湖心岛岛主——方云川。

月圆之夜，紫荆之巅，一剑西来。

白衣如雪，面容冷峻，腰旁的剑却是黑的，漆黑，狭长，古老，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有一种人，已接近神的境界。因为他已无情。有一种剑法，是没有人能够看得到的。因为曾经有幸目睹的人都已入土。有一种寂寞，是无法描述的。因为它源自灵魂深处。

西门吹雪双手抱怀，神色凝重。圆月下，映衬着他那如玉雕琢的美庞。一种置身穹顶的寒意，仿佛就是他那桀骜不驯的缩影。他在等一个人，一个让他手中长剑有所颤抖的人，其实当他的剑开始颤抖，就已经败了三分。

同样是一袭白衣，掠过城墙，轻盈的身姿，如夜间的鬼魅却又显得大气磅礴，丝丝风声划过耳畔，那是在空中翱翔时所发出的摩擦声。西门吹雪早已察觉，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对面已经站着一个人，一个和他几番神似的男人。

两人的眼神稍稍的对视，只是风驰电掣间，仿如两个强大到不能形容的气场碰撞在一起，谁都不敢藐视彼此。

“拔出你的剑”方云川冷冷的说道。

“铮”的一声，西门吹雪拔出了他的剑，寒光厉厉，折着月色诉说着无情，叫嚣着朗月下的嗜血，弥漫着无尽的狰狞。

“好剑”方云川赞叹道。

“也拔出你的剑吧！”西门吹雪扬州剑道。

“铮”的一声，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脱鞘而出，黯然失色，没有半点可以让人赞叹的余地。

西门吹雪冷笑，自嘲道：“我已经输了”

高手之间对决，讲究的是细节，西门吹雪自认在兵器上占据了便宜，以至此刻还未开始比剑，就妄言已输，或许这正是对自己的一种严苛，又或者是本身桀骜的感慨，他不愿意在任何外力上占任何人的便宜。

方云川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意，只是坦然道：“你可以放下手中的好剑，随便取一把剑来”

西门吹雪把长剑收回鞘中，抬头望了望明月。“对于我来说，剑出鞘未见血，便是输了，同样放下了手中的长剑，取另外的长剑，那么第一把剑放下的同时，就是输了，输了就是输了。”

西门吹雪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认为自己输了就是输了，即便这场比试根本还未开始，也许有人会觉得他是怯懦了。但是这完全不可能，因为他是西门吹雪，所以当圆月隐入云端的片刻，他抱了抱拳，然后匿迹于夜色当中。等圆月再次挥洒着一层银装罩着偌大个紫荆城的时候，留下的只剩下若有所思的方云川。

八年前，清明，小雨。方云川光溜溜的捂着sichu，站在小木屋内，瞪着眼前古案后头坐着的官吏，掩盖着胸中的澎湃，一脸岸然。

官吏眯着眼，起着褶皱的脸庞挂着笑容。

“欢迎来到须弥”随手一挥，在他的案上多了一套衣裳。“穿上吧！”

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穿上之后没了之前的羞涩。

官吏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既然来了须弥，就要遵守须弥的规则，小吏乃此间的造册官，少侠既来之，则要报上名来，我好为你登记造册，这便是你以后在须弥的身份证明”

“方云川，我叫方云川”

官吏挥笔而就，一边记录一边说道：“人世皆虚空，佛本无形，人本无态，一切众生不过尔尔，须弥即现实，现实即须弥，往来世界，寻寻觅觅，谁又说的出，你那原先世界就是真实存在，不过是造物戏人，大千世界与这须弥又有何差别。故而如今你来了这须弥，便好生闯荡，好生活着。混他个王侯将相，岂不美哉。这须弥当中，奇妙无穷，想来不比你曾经的花花世界差上一截。但道法自然，百态循环，重要的还是活着，虽说生生不息，你瞧这须弥不过游戏空间，却也不会给你从头再来的机会，自然也有生老病死，自然也有灾祸连天。我倒反而觉得你那花花世界不过浮夸存在。”

官吏继续诉说着一大串须弥的法则，方云川却早已沉寂在这妙曼当中，对于他而言，一个癌症末期的病患，通过意识分离进入这款游戏，或许是一种重生。

〖这本身是一款游戏，但是逐渐的从内测，到公测。似乎不再是游戏那么简单，以至于后来国家的介入，让这款游戏异常的神秘起来。甚至进入一种跨界的合作方式，譬如这款游戏是通过肉体和精神意识剥离进入游戏。切入这个点，医学界的奇才通过这种手段，让濒临死亡的病人意识进入游戏空间寻找载体，继续生存，而相对病人来说，肉身只不过是一个载体，各种疾病不过摧毁了这个承载的载体，那么现如今我换一个载体是否就能生效，是否就能让人一直活着，哪怕活在另一个世界。

这个大胆的想法，被贯入到了这个游戏当中，而最让人吃惊的是居然成功了。譬如方云川，当他进入游戏后的不知道某一天，因为肉身停止了正常的新陈代谢而被扔到了殡仪馆，随后几天被烧成了一堆灰，他死了，但是他却依然活着。这是一个矛盾的说辞。不过话说回来，这依旧是个游戏，其他正常的玩家还是可以往返穿梭在现实和须弥当中，只不过像方云川这样的人来说，回来已经是不那么实际，最起码就目前来说不实际，虽然医学界一直在研究一种新的载体，好让游戏里类似方云川一类的人能再次回到现实世界的新载体。只不过这项科研的攻关似乎没有那么的简单。〗

官吏说了一大堆，之后站起身子，将一个包裹递给了方云川。“这乃须弥送给每一个入须弥者的礼物，其中有你的户籍证明，出了这木屋，沿着证明上的地址找到所在地的官府，然后会有落户官员给你分配住所，田地等。另外小吏想多嘴的问一句，你入须弥时，可有荐书”

“荐书？”方云川皱眉，随即笑颜绽放。“有有有”说起来，这荐书说的就是类似游戏中的激活码，输入激活码，便会有相应的道具奖励。而方云川入这个空间的时候，可是签订了生死文书的，因为本身而言，其实他就是这个载体研究的一个小白鼠，不论成败，生死各听天命，所以当签下那纸协议之后，为了给他一丝方便，须弥的造物者们特意给了他一个相对高级的激活码，也就是荐书。

官吏闻言慌忙取来纸笔，道：“你且在这上面写下造物给你的荐书”

宣纸上，方云川大大方方的写下了“天若佑我”四个大字。官吏扬起一阅，朗声大笑道：“我执掌须弥造册两年，从未见过这般贵客，看来您可是我们造物的贵客”说毕转身走到一个木柜旁，伸手打开，从中取出一个盒子，暗沉沉的色泽，打开之后，一株本草映入眼帘，其叶似梨果如拳大，色泽光鲜。

“优昙婆罗花，为祥瑞灵异之所感，乃天花，为世间所无，若如来下生、金轮王出现世间，以大福德力故，优昙花者，千年难得一现。食之可提升一甲子功力。此为造物送给贵客的第一份礼物。”

官吏一边说道，一边又取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约四尺长，打开乃见寒光刺眼，通体暗沉的一柄长剑，未出剑鞘，幽幽寒气骤起，泛起丝丝白霜。若然拔剑一观，定然是杀伐之气四起。

“此为造物送的第二件礼物——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铸的不知名神兵，贵客大可自行取名”

方云川紧紧拽着长剑，手心中透骨的寒意，心里头却已然是兴奋的紧。

随后官吏又将一本小册递给了他，继续凯凯而谈道：“须弥世界，虽有法则，可大奸大恶之徒诚然不在少数，如今贵客临门，出了这木屋，形色不一者定然或多或少能遇上，若是遇上善善之辈自然是极好，然则也不乏遇上穷凶恶徒，故而有的一手防身之术当可自保有余，这一册乃昔年华山派大侠令狐冲留下与我换酒的武学精要，且一并赠于你”

接过册子，乃见上书《冲灵剑法》心下顿时没了喜气，这剑法乃令狐冲和岳灵珊在瀑布中玩耍时所创，由两人名字中各取一字命名，不过小孩玩耍的招式，上不了门庭，不值一提。心中虽有遗憾，但是总归是名门大派弟子所创，便是如何不值一提，总归是有好过于无。

心下一想，只觉得脑海有了提示，是否研习《冲灵剑法》?当即应诺研习，瞬间脑海活络，几番飒爽英姿，招式演练频频浮现脑中，再过片刻，居然已经记得起这招式法门，以及如何合理运用，果真是奇妙无穷。譬如那剑法中的招式——青梅如豆、柳叶似眉、雾中初见、雨后乍逢，层层而入，回味无穷。

诸事皆毕，出了木屋，却见原来这是一个偌大的村落，身边游走的多半是与自己一样的异世者。仰头观望，蓝天白云间，燕雀荡涤，那花木草丛都是美如书画。偷偷的捏了自己一下，疼痛之感直入心扉，走上几步，弯腰捧了一口清泉，灌入嘴内，甘甜入味，干燥之感顿消。果真是如那官吏说的一般，须弥即现实，现实即须弥。这般真实之感，又有谁人分得清。假假真真，真真假假，重要的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