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沧兰 第二十八章：风云际会（2）

......

长安城作为大唐帝国的帝都位于关中，此地乃诸多王朝龙兴之地，那就是王气之所在，与帝都的繁华想比，城外的树林却是清幽得紧，鸟语花香，是个归隐的好所在。

林边宽大的管道上，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驶过，马车旁是一位骑着白马的白衣公子，阳光投在他的白衣上正泛起淡淡的银光，仿佛起了一层白雾，而那公子如白玉雕琢的脸上也是高洁无暇，一双亮目清澈而又深邃，如深海之中的蓝玉，令人无法捉摸。

白衣公子悠闲地看了看官道两旁的树林，脸上闪过一丝久违的舒坦。

便在这时，马车中响起了一个清冷如冰但却听之令人神爽的声音：“彦云，我们应该还有四天的路程就可到长安了吧。”

白衣公子轻飘飘地将手一扬，一只山雀扑扇着翅膀停在了他的食指上。

“彦云？”车中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的，还有四天的路，我想已经足够赶上宴会了。”白衣公子边挑逗着山雀边说道。

“嗯......”这一声应答似有不甘。

白衣公子扭头看了看身边这辆马车的车窗，随后继续目视前方，口中说道：“姐姐，既已决定，心中纵有千万个不情愿，那也没办法了。”

“哼。”车中传来这冷冷的一“哼”，随后又说道：“我做什么事从不后悔。”

“姐姐，朝中之事多为无奈之举，其实去去也没什么，久闻陆修之女陆青莲乃乐圣之徒，说实在的，我倒是挺愿意听她弹奏几曲。”白衣公子轻笑道。

“彦云，其实我并未生气，只是见到陆修可以这么随意绑架大臣，而皇上却坐视不理，心中有些不舒服罢了。”车中的声音依旧清丽。

白衣公子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这是皇上的事，不是我们的事......”

“哼......好一个皇上的事......”

白衣公子右手一扬，那只山雀这才离开他的手向旁边的山林飞去，在这林间管道上，一人一车一马就这么静静地走着，车中的声音沉寂下来后一切也就都安静了下来，仿佛他们天生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

宴会的日子终于到了，这一日暮菖兰早早便起了床，在长安走访那么多天，知道宴会的日子对于她来说易如反掌。今日城中大半的权贵都要到相府相聚，甚至有可能连皇上都要来，这样的好事，自己不去凑凑热闹实在对不起刚搞到的这一套衣服。

“姐姐，我们就这样去？”暮雨惜看着暮菖兰平日走江湖的那一身绿衣，惊讶地问道。

暮菖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样去当然不行啦，会被打出来的。”

“那怎么办？”暮雨惜也觉得这样去简直是自寻死路，毕竟那是相府呀。

“想要进相府，咱们也得冒充达官贵人。”暮菖兰简单地说。

“可是我们......”

“诺，你看。”暮菖兰指了指身后的床，打断了暮雨惜的疑问。

“姐姐！”待暮雨惜看见床上的衣服时大吃一惊，这是两件做工极为精致的粉色女裙，而床边还有两双同样精致的绣鞋。暮雨惜连忙走过去细细看了看这罗裙，无论是用料还是刺绣都是上上之选，这必定是贵妇人们的衣饰，实在不知姐姐是怎么搞到的。

见暮雨惜面露疑色，暮菖兰笑道：“要弄到这衣服并不难，在长安最大的锦衣店里都能找到，关键是这个......”说罢，摸出了一张红色的信函。

“这是......”暮雨惜又是一惊。

“伪造的邀请函，相府戒备森严，必须是一人一帖，我们只需要想办法骗过门卫即可。”暮菖兰说道。

此时的暮雨惜已经是很吃惊了，她完全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准备了那么多东西，连请帖都可以伪造，看来这个姐姐还真是不简单。但她还是有个疑问：“姐姐，若撞上陆相本人怎么办？他不认识我们，我们也不认识他呀，会被识破的......”

暮菖兰微微一笑，说道：“这个无妨，今日陆修必在大堂前迎客，我们只需要他在与别的宾客寒暄的时候快步溜进去就是了。”

“这......还算说得通吧，姐姐轻功不差，应该可以晃过他的眼睛。”暮雨惜颔首道。

“那还等什么，快打扮吧。”暮菖兰说着将一套衣服给了暮雨惜，同时说道：“还有一条，见到门卫时动作可得矜持，不能大大咧咧。”

“这个简单，装淑女谁不会呀。”暮雨惜笑道。

两人换好衣服衣饰来到客栈门口，早有一辆装饰不错的马车在外等候，暮菖兰与暮雨惜相视一笑，今日可以好好做一回富家小姐了。

......

相府位于朱雀门附近的善和坊，地理位置可谓得天独厚，整个坊内几乎全是相府的地盘。此时的相府大门早已张灯结彩，门卫们个个穿着一新，相府的陆安管家正站在大门前迎接着络绎不绝的来访贵客。

“哟，张大人快请！”

“王大人呀！请，请，请！”

“哎哟，梅大人！您老快请，老爷就在前堂恭候。”

“哈哈哈哈，陆管家，陆小姐生辰乃京中大事，某焉能不来呀？”

“大人过誉了，您快请！”

从马车的窗口看这一幕幕，暮菖兰也不禁赞叹不已，陆相果然权势中天，这些前来的权贵看上去品级一个比一个高，且不说还有后面那排成长龙的送礼大队，光挑担的小厮就几乎把整个街道全堵了。

“哼，朱雀门大门前都敢这么张扬，这陆修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呢。”暮菖兰冷笑道。

“姐姐，我们现在去么？”暮雨惜问道。

“当然，现在正是人最多的时候，混进去就在此时！”暮菖兰说着已麻利地下了马车。

相府门口，管家陆安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这个华美女子，只见她长发挽作一个漂亮的云髻，耳旁挂着碧绿的玉坠，一袭粉色的罗裙如春色般滋养着人们的心灵，腰间还束着一条艳丽的白带，臂上挽着一条粉色的霞披，长约一丈，虽不施粉脂，却是艳丽惊人。

陆安有些吃惊地看着来访者，目光在她胸口的兰花纹身上停了一会儿，然后又抬起头来看着她美丽的容颜，心中实在想不起这是哪位权贵的夫人。

暮菖兰盈盈行了一礼，这一礼，雍容而又典雅，让陆安慌忙不迭地回了一礼。

“这位夫人，您也是来参加宴会的吗？”陆安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干。

暮菖兰略一颔首，将请帖递了上去。

陆安看了请帖后脸上立马换上了笑容，而那边的暮菖兰却仍旧平静，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浅笑。

“原来是许夫人，快请快请......”陆安笑吟吟地说道。

“许大人久居回疆，无法应期赶来祝贺，因此托蓝雪前来向陆小姐庆贺，大人不会怪罪吧。”暮菖兰优雅地说道。

“岂会，岂会。”陆安笑着用眼睛扫视了一下四周，见仅仅是暮菖兰与暮雨惜两人，并无挑着贺礼的长队，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

但这一切，暮菖兰早已看到了，因而指了指暮雨惜怀中一个长长的包袱说道：“大人宽心，贺礼自然是不会少的。但此礼特殊，而且官人再三叮嘱蓝雪要亲自交到陆相手中，故而不敢怠慢。”

面对如此彬彬有礼的回答，陆安犹豫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说道：“既然夫人如此说，在下再多说便是不近人情了，夫人请进。”

暮菖兰盈盈一拜，带着暮雨惜走进了相府。

“姐姐，我们真的要把这七星龙渊剑给陆宰相？”一进相府门，暮雨惜立马小声问道。

暮菖兰笑了笑，小声回答道：“怎么可能？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如果当时在门口那总管执意要验货，我们才不会怕他。这七星龙渊剑价值连城，远不是那些寻常贺礼可比拟的。哼，我才不要把这剑给陆修呢。”

暮雨惜也笑了，有些羡慕地说：“姐姐，您刚才那么雍容华贵，真像是某家的大小姐，那个管家都看傻了。”

暮菖兰微微一笑，说道：“我等江湖女子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呢。”

在相府的大堂前，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正在一一迎接来客，虽然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太多沧桑，但在这沧桑之后，仍旧是一副精明而又富有野心的脸。眉宇之间，仿佛这天下已在他手中一般。真不是皇上是怎么面对这张脸的。

趁着陆修与其夫人在那儿迎接鱼贯而入的权贵，暮菖兰赶紧拉着暮雨惜绕过他的视野，随着人流向前走去。

相府的大堂虽然恢弘气派，但暮菖兰并未发现大堂中有召开宴会的迹象，细细一问才知道，宴会之地并非在大堂，而是在采莲苑。随着人流，暮菖兰与暮雨惜向采莲苑走去。这一路上，可有不少权贵在向暮菖兰搭讪，面对这些惊异于自己美貌的权贵，暮菖兰一一回话，举手抬足之间，雍容典雅，与之交谈之人几乎都认了她这“许夫人”。

采莲苑在相府的东南面，陆修让人在这里挖了一个精致的人工湖，湖上修了一座八角小亭，但周围却无玉桥相连。此时的亭子八面都挂着粉帘，不知亭中是何模样。在湖边，倚着人造林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桌椅，如众星拱月般将这湖围在中间。放眼望去，湖上青莲飘动，在朝阳之下，湖对岸的楼阁若晨醒未起的美人，若隐若现，恍如仙境。

看着这有山有水有树有楼的景色，再看这些坐落有致的桌椅，以及其中来往忙碌的下人，暮菖兰也不禁被相府的富丽所震慑。

“姐姐？”见暮菖兰目光有些呆滞，暮雨惜连忙拉了拉暮菖兰的袖子。

“相府之堂皇，令人赞叹......”暮菖兰叹道。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吧。”暮雨惜说道。

见众人已纷纷就坐，且就坐时还不忘贪婪地欣赏这儿的美景，暮菖兰不敢拖延，也连忙找了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此时的桌上还无菜肴，但却有一壶清茶。暮菖兰与暮雨惜刚一坐下，便有下人将两只青瓷杯摆上并一一倒满。刹那间，一股清逸的茶香环绕四周，令人神清气爽。

“这茶挺不错呀！”暮雨惜闻了闻后抿了一口。

随着时间推移，来的人越来越多，随后又越来越少，陆修也将迎接地从大堂搬到了采莲苑。不多时，在这青莲湖畔已黑压压坐了许多人，众人兴致极高，相互愉快地交谈着。

眼见人坐得差不多了，陆修却还未开始致辞，而是仍旧站在采莲苑的入口大道上，显然他还在等什么人，但又会是谁，值得他这样等待？

宴会不开，众人也没有办法，纵是桌上清茶乃上上之品，但也有人等不及了。暮菖兰心中也泛起了嘀咕，这宰相大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可就在这时，就在这众人渐渐浮躁的时候，空气中的气温仿佛瞬间降了下来，这对于浮躁的众人来说犹如夏日的清泉。阵阵微风吹过，茶香淡去，鼻尖触到的是另一股清新的淡香，犹如清冽的冰泉轻泻而过，令在场所有人无不心旷神怡。即便是暮菖兰也感受到了空气中这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有那么一刻，她好像知道陆修在等谁了。此时，别说是她，就是众人也都猜到这位宰相大人在等谁了。

一阵平稳而又轻盈的脚步声传来，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齐齐向采莲苑大门望去，甚至有不少人还站了起来。众人都屏住呼吸，等待来者登场，即便是陆修自己，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宁淡的白光如月光般环绕在来人的周围，一位年轻的白衣女子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无人知晓她是怎么出现的，就如那天宫仙子般，说现便现。一袭白衣飘飘若仙，垂膝的长发犹如黑色的瀑布直垂脑后，清风徐过，鬓角拂起了几缕青丝，继而扫过她清丽非凡的容貌，如万年玄冰的蓝眼睛轻轻扫过众人，随后轻盈地停在了陆修身上。

暮菖兰已然看得呆了，这份气质，既不同于昆仑之巅如月宫仙子般的月华清，也不同于幻瞑妖界中那如梦似幻的柳梦璃，更不同于自己已经过世的出淤泥而不染的师父。在此人白衣所展现的气质背后，那更是一股放眼天下的王者风范，这不同于陆修所表露出的野心，而是真正包容天下的王者风范。冰冷清厉，触之即伤。

“陆大人，飞雪来晚了，还望大人海涵......”

朱唇微启，平静之中却又带着寒冰般的冷厉，心脆之人必定闻之一颤，心中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有那么一刻，陆修自己也一句话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连忙回礼道：“哪里哪里，大将军说笑了，大将军光临寒舍，老夫深感荣幸之至，大将军快快请坐。”

此时的暮菖兰，心中早已被这白衣女子折服了大半，慕容飞雪，这个年轻而又绝色的白衣女子便是名震天下的慕容飞雪？天策府的大将军？那个以少敌多，一战平高丽，再战服东瀛的慕容飞雪？

此时的人群早就爆发出了小声的议论，得睹天策大将军的绝世风华，那些不在京城和东都为官的权贵纷纷认为真是不虚此行，甚至有不少人认为如今再看陆青莲这京城第一乐师都无必要了。

阳光投下，采莲苑入口处的慕容飞雪全身都泛起了一丝薄薄的白光，如同从天光中走来一般。陆修定了定神，拱手道：“大将军既来，不知令弟现在何处？”

“彦云，快来见过陆大人。”话语仍旧平静，其中的冷厉也分毫未减。

听到“彦云”二字，暮菖兰心中一惊，险些站起身来。只见同样一缕白光闪过，一位白衣公子出现在了慕容飞雪身旁，同样是白衣翩翩，若美玉雕成的俊脸上挂着一抹雍容而闲适的浅笑。

“彦云见过陆大人。”玉唇轻启，便是清朗若风吟的声音，不紧不慢，从容优雅。

“今日慕容公子与大将军齐至，寒舍真是蓬荜生辉，两位请快快入座。”陆修眉开眼笑地说。

自慕容彦云出现那一刻，暮菖兰的目光便一直在他身上，洛阳慕容世家，没想到家主正是名震天下的慕容飞雪。此时，一男一女，两人皆是白衣翩翩，若天宫仙人一般，令人不敢逼视，仿佛这天下之人就只有他二人可看了。

“彦云......果然是你......”暮菖兰喃喃道，心中回想起了品剑大会时的种种，紧握茶杯的手不由得微微有些发颤。

“姐姐，是慕容公子！”暮雨惜也吃惊了半晌：“还有一个漂亮的大姐姐！”

“这......陆修面子可真大......”暮菖兰说着又将目光移向了正徐步走向席位的慕容飞雪。在她身上，看不到那达官贵人的庸俗之气，若不知她身份，还真以为她是超凡脱俗，不沾尘世之人，这等气质实令人叹服。

待这最后两人入座后，人才算是全部到齐了，宴会也就此开始。只见陆修徐步走上台子朗声道：“诸位大人今日赏光，寒舍蓬荜生辉，小女生辰幸得诸位大人见证，实是三生有幸。”

“陆大人过谦了，久闻陆小姐乃京城第一乐师，今日有幸得见，是我等三生有幸才是！”众人齐道。

甚至还有人附和道：“对对对，得见陆小姐，我等也不枉此生了。”

此时在席间，慕容飞雪与慕容彦云相视一眼，并未跟着那些人附和，而暮菖兰的目光也一直在他二人之间来回转换。说实在的，比起陆青莲，她倒是更愿意关注这两个人。也幸得暮菖兰所坐的位置有优势，可以放眼扫过大多数人，但大多数人却不会扭头来看这里。

这时，只听陆修说道：“诸位大人既到，可以开始了。”

伴随着一阵银铃声，下人们鱼贯而入，手中的托盘上尽为美味菜肴，嘴馋的人已经忍不住开始流口水了。转瞬之间，众人面前的圆桌上便摆满了菜肴，其速度之快，令人惊异。再一看，桌上的菜肴皆色香味俱佳，与京城名楼夜华楼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相府厨艺令人赞叹。

面对如此精致的菜肴，暮雨惜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可这里是相府，她又不敢坏了吃相，只好努力学着那些贵族小姐的样子慢慢夹取后再细嚼慢咽，而暮菖兰也有些饿了，被这香味儿一熏，更觉饿得慌，但放眼一看大家都没怎么开动，于是自己也不好意思先动，无奈之下只得将目光轮番落在慕容彦云和慕容飞雪身上。

酒过三巡，只见陆修站起身来，举杯向众人说道：“想必众位大人亦想见小女许久了，这便让大家如愿。

听陆修这么说，暮菖兰这才反应过来还有个陆青莲呀，一惊之间猛然扭头四下寻找，可都没见到这位神秘的陆小姐，那只有一种可能。暮菖兰恍然一笑，双目盯向了湖中的八角亭。果然，亭中传出一个女子清丽的声音：“各位大人，青莲这厢有礼了。”亭中粉帘之后，一个窈窕的身影盈盈而拜。

听的如此佳音，众人无不精神一震，原来陆大人将他的宝贝女儿放在亭中了，而且声音如此好听，想必陆小姐本人也是极美的。众人心中激动，纷纷回礼道：“见过陆小姐。”

“今日得见众位大人，真乃青莲之幸。”亭中人回道。

“哈哈哈哈，陆小姐不必过谦，今日在下本就为庆贺小姐芳辰而来，那就恭祝陆小姐多福多寿。”工部尚书杜明朗声道。

“陆小姐，末将乃是粗人，不懂清尚之士的繁文缛节，末将直话直说了，恭祝陆姑娘芳辰。”一个虎背熊腰的人说道。

一时间，大小官员们纷纷站起来为陆青莲祝贺。“恭祝芳辰”“多福多寿”这样的字眼一时间不绝于耳，暮雨惜也想站起来说两句，但被暮菖兰一把拦住了。

“我们本来就是混进来的，你还敢出这个头？”暮菖兰小声提醒道。

正在这时，只见慕容飞雪也从她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她这一起立，在场所有人几乎立刻闭上了嘴，场面一时间也就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在了慕容飞雪身上。

“青莲见过大将军。”亭中身影再次盈盈而拜。

慕容飞雪面色平静得犹如一面湖，但听到亭中之音后，嘴角还是勾起了一丝浅笑，彬彬有礼地回道：“陆小姐多礼了，今日乃小姐芳辰，是飞雪恭祝陆小姐多福多寿才是。”说罢，盈盈还了一礼。

这时，慕容彦云也站了起来，优雅地举着酒杯，向亭中之人敬道：“那彦云也在此恭祝陆小姐芳辰。”声音平淡却不失雍容之气。

“大将军与慕容公子大礼，青莲感激不尽。”

“久闻陆小姐乃京城第一乐师，今日我等齐聚此地，大将军与慕容公子也从洛阳远道而来，不知小姐可否弹奏一曲，让我们开开眼界呀。”刑部尚书李龙拱手道。

“诸位大人放心，此次邀请众位，正是希望小女为大人们奏上几曲，以增今日之兴。”陆修笑道。

“青莲今日蒙各位大人赏脸，实是感激不尽，既诸位大人愿意，青莲献上一曲便是。”亭中之人又盈盈行了一礼。

听到这话，暮菖兰心中一顿，久闻陆青莲乃京城第一乐师，只有皇上或极为重要的权贵才能听她一曲，如今自己这一介布衣竟也有幸听这千金不换的一曲，实在是幸运。

“不知陆姑娘所奏何曲？”慕容彦云轻笑道。

亭中身影轻轻转向了那边倚栏而立的慕容彦云，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久闻慕容公子亦通音律，青莲献丑，一曲《清风吟》还望公子指点一二。”

“不敢不敢，姑娘请。”慕容彦云彬彬有礼地回道。

旁边的慕容飞雪嘴角再次勾起一丝微笑，说道：“彦云，你自幼喜欢琴心识人，待陆姑娘奏曲毕，你便可识她七八分了。”

此时，在场之人也都屏住呼吸，而陆修则是一脸骄傲，等着八角亭中绝世之乐的响起。

亭中之人徐徐坐下，指尖起处，悠扬轻灵的音乐飘然而出，仿佛间人已置身于青山绿水之间，山岭之间，朵朵野花正绚丽绽放，嫩嫩花蕊递送着缕缕清香，花草相映，迎风而舞，更有翩翩彩蝶相伴其间，清风贯岭，芳香飞扬，令人神爽。沉醉其中之时更见一美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笑语嫣嫣，可亲可怜，意倾心动，同醉其中。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皆为琴音所醉，停下手中所有动作，目光齐齐汇聚于八角亭中。不知何时，慕容飞雪也站了起来，轻倚玉栏，美丽的蓝眼睛同样注视着湖中小亭，在她旁边，陆修的笑意更浓了。

慕容彦云轻轻吸了口气，闭上双目，心中一时间清如明镜，琴音刹那间由悠扬婉转化为了飘逸隆冬，清逸潇洒，犹如翱翔于天地之间，无章可依，无迹可寻，真如清风一般，尽情纵横于山岭之内。

当一曲已毕，整个湖畔寂静悄然，无一人敢发出哪怕一丝声响，似皆还沉醉于琴音之中。

暮菖兰也听得呆了，昔日在司云崖，自己也和慕容彦云如此对琴，其中的琴心由此而生，那时的感动至今还记忆犹新。

“好，好，好......”慕容彦云率先打破了平静。

“此曲清新脱俗，不守陈规，意境不凡。”慕容飞雪也衷心赞道：“彦云，其中琴心如何？”

慕容彦云双目一亮，回答了四个字：“琴心无双。”

“好好好......”

“陆姑娘琴技果然超群！”

“陆相，陆小姐这京城第一乐师之名真是名不虚传呀！”

“陆相有女如此，可喜可贺呀！”

众人回过神来后纷纷鼓掌喝彩。

“青莲陋技，各位见笑了。”亭中身影行了一礼。

“久闻陆小姐不仅琴技无双，而且容貌靓丽，今日我等为小姐芳辰而来，不知小姐可否愿意赏脸让我等一睹芳容。”忽有一人提议道。

“对呀，曹大人所言有理。”

“对对对，我等特为姑娘芳辰而来，得睹姑娘芳容也算无憾了。”

“陆相呀，您让您的宝贝女儿出来见见我们？”

“陆大人，您看这......”

见众人纷纷附和，亭中的身影有些犹豫，而陆修边上已经围了几个年老的大臣，正在劝说他开开恩。

终于，陆修架不住众人的软磨硬缠，于是走到玉栏旁向湖中小亭朗声道：“青莲，众位大人来此不易，大家既知你琴音，也罢，让大家见见你容颜吧......”

亭中身影还是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略一颔首。此时，一阵清风吹过，仿佛是上天预先计划的一般，只见八角亭的粉帘纷纷被吹了起来。刹那间，众人不禁惊呆了，亭中玉人婷婷而立，一袭淡绿色衣裙随风而起，黛眉如柳，面庞若莲，神色之间如池中孤莲一般，高冷清丽，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待众人意犹未尽还要细看时，清风如有灵犀一般竟然停下了，随着八角亭的粉帘落下，众人又只能看见一个窈窕如玉的身影。

后面的暮菖兰也吃了一惊，她也想不到这姑娘不仅琴技无双，而且还这般美貌，只可惜她的父亲是个权倾朝野的野心家。

玉栏旁，慕容彦云与慕容飞雪面色平静，似乎这一切都在两人的预料之中，但慕容彦云眉宇之间还是难以掩盖对亭中之人的赞赏。

“陆修得此女，也算无憾了。”慕容飞雪用小得只有慕容彦云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是呀......”慕容彦云也小声回道。

“好好好，陆姑娘国色天香，琴技无双，令人叹服！”

“陆小姐佳人琴心，我等实在有幸！”

“京城第一乐师，名不虚传！”

一时间，赞美之声四起，众人纷纷向陆修敬酒，陆修脸上尽皆骄傲之色，可谓心满意足。

“大将军，慕容公子，小女如何？”借着酒劲，陆修端着酒杯笑吟吟地走到慕容姐弟面前。

慕容飞雪淡淡一笑，微笑之间已是鬓发拂动，平静地回答道：“陆小姐真乃绝代佳人，飞雪受教了。”

“陆小姐不仅貌美，这琴音确实神妙，彦云也十分佩服。”慕容彦云颔首道。

“哈哈哈哈，两位过奖了，来来来，喝！”

“姐姐，陆姑娘弹琴真是好听。”暮雨惜也赞道。

暮菖兰点了点头，叹道：“这个陆小姐真是不简单。”

“姐姐弹琴比得过她么？”暮雨惜天真地问。

“雨惜，你在说笑吗？我这点水平连慕容公子都比不过，又怎么能比得上陆小姐呢？”

“额......那慕容公子应该行吧......”

“他呀......”暮菖兰喃喃道：“应该行吧......”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也才发现肚子早就饿了，刚才光在听琴，就没人动过嘴，如今琴音既逝，大家也就纷纷开始大吃大喝。相府的美味平时自然难以见到，暮雨惜在装了会儿大家闺秀后也忍不住大刀阔斧得吃喝。这时的暮菖兰也觉得自己饿得慌，进来后除了喝茶就是喝酒，好不容易有一段时间可以吃饭但自己又碍于脸面没动手，见到桌上那么多美味，不心动那是假的，但她还记得自己“许夫人”的身份，可不能大手大脚，见暮雨惜完全乱了方寸，自己只能无奈地细嚼慢咽。

这一宴会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下午，众人在相府无不尽兴，各个吃饱喝足，甚至还有人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被人扶了回去。

吃喝间，暮菖兰再次望了一眼慕容姐弟，他俩这一路下来都十分平静，如波澜不惊的湖面，除了基本的寒暄客套外，他们几乎不多说一句话。

“姐姐，您认识刘大人么？”在出青莲苑的路上，暮雨惜疑惑地问道。

“说实在的，我不认识......”

“那怎么办？”暮雨惜一惊。

暮菖兰抿了抿嘴，有些难过地说：“我......我在等人......”

“等人？等谁呢？”

暮雨惜一愣之间，眼中闪过一丝白光，白光，白色，刹那间，暮雨惜恍然大悟，立马知道姐姐在等谁了。

采莲苑旁边的树林中，一个白色的身影徐**踱着，显然，另一个白影已经离开了，但这个身影似乎还留恋这些绿油油的树林。

他仍旧如昔日那般英俊潇洒，他本该是去瑶池赴宴的仙人，不知何时坠入凡间。这一身宁淡的气质，没有狭隘，没有妒忌，没有孤傲，只是平静得如天上的仙池，让人感不到丝毫的凡间之气。

暮菖兰久久跟在他身后，却又不敢去叫他，心中反反复复跌宕起伏了千万次，在他气质的包绕下，她根本淡定不下来。这林间小道只有三人，刚才宴会上的喧嚣已经成了过往，这天地之间仿佛只有这一片树林与林中三人。

不知何时，白影停下了脚步，但他并未回头，暮菖兰一惊，连忙也停下了脚步，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姑娘跟在在下身后许久，不知何有贵干？”

暮菖兰心中一颤，这声音还是那么平淡、迷人、悦耳，如昔日那般令人沉醉，她虽然料到他必会发问，但真的近距离听到他的声音后，还是有些不能自已。

“我......我......”暮菖兰有些不知所错，而旁边的暮雨惜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影略微一颤，似乎为对方的回答吃了一惊，在他缓缓转过身来时，暮菖兰不禁屏住了呼吸，那一刻，仿佛天地都将自己遗忘了。

仍旧是那双温柔平和的双眼，但难以掩饰他见到她时眸中闪过的惊异，随即化为一片柔情。

“你......”暮菖兰喉咙有些发干，眼睁睁看着这个伟岸男子轻轻走向自己。

看着对方柔和的目光，暮菖兰紧张得要死，心中反复念叨着沧行的名字，但这也止不住她脸上的那一抹绯红。

“想不到，竟在此处与你相遇，更想不到，如此衣着之下，竟也如此光彩照人......”

此时的暮菖兰仍旧一身大家闺秀的打扮，雍容典雅，但听得他这样说后右手轻扬，抽走了云髻上的玉钗，刹那间，一头乌黑光亮的长发自然地垂了下来。

“我......我还是喜欢以前的样子......”暮菖兰脸红着说。

旁边的暮雨惜知趣地不发出任何声音并且停下了脚步，因为她也知道这一刻天地之间只有慕容公子与姐姐两人。

林中石桌旁，两人优雅而坐，真如共赴瑶池的仙人，一个飘然若仙，一个华贵典雅。但刚开始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暮姑娘......这些日子过得还好么？”慕容彦云轻声问道。

暮菖兰微微一笑，心中却是一酸，这短短时间，自己经历的仿佛比过去三年加起来都要多，自己很想将这些故事一一告诉眼前之人，可千言万语犹如卡在喉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还好吧......”终于，她还是强逼着说出了这几个字。

慕容彦云淡淡一笑，轻声道：“虽只有数月，但你脸上的沧桑瞒不了我，你既不愿意说，我也不便强求。”

“不是，公子，我只是......”

慕容彦云剑眉一扬，随即又是淡淡一笑，轻声道：“别的不说，今日你以这身打扮出现在相府之内，必有原故，而刚才林中趁我姐姐走后尾随于我，也必定有事相告，暮姑娘，请直言吧。”

迷人的双眸仍旧如黑玉般深邃却不失平静，与他姐姐那寒冰般刺人的双目不同，这双眼睛里还有一个男子温柔的关怀与体贴。

暮菖兰的心有些化了，每当见到他时，她的心总不能平静，或许这就是他的独特魅力吧。

“慕容公子，我是有一事相求......嗯......我......嗯......我想见见大理寺卿刘大人.....”暮菖兰结结巴巴地说道。

“噢？”慕容彦云饶有兴致地说道：“要见他并不难，只是今日他未参加这宴会，须改日去大理寺见他。”

一听这话，暮菖兰心中且悲且喜，悲的是自己今日白来了，刘大人并未在这里，喜的则是自己在这里见到了最想见的人之一。

“你在长安可有住处？”慕容彦云问。

“有，就在永达坊......”

“那好，三日之后，我带你去见刘大人。”

暮菖兰一愣，惊道：“三日？公子不是要和慕容门主一起回洛阳吗？”

慕容彦云轻轻一笑，这一笑，云淡风轻，如在云间俯瞰大地，悠然而又高傲。

“公子？”

“姐姐可以先回去，但我有些日子没在长安了，想留下来玩玩。”

话是如此轻描淡写，但暮菖兰心中却升起一股感动。他，慕容世家的少主，日理万机之人，竟然会为了自己留在长安？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又该如何报答这大恩。

见暮菖兰一脸的不好意思，慕容彦云静静地说道：“你不用在意这个，我确有事需留在长安，姐姐那里还有一些事要我办。”

回答仍旧是这么从容，这么平静，让人无法拒绝。暮菖兰心中的波涛久久不能平静，他，此生第一个让自己切实感到男子关怀的人，那种依靠，那种柔情，是每一个女人都难以自拔的。可苍天呀！自己的心早已给了沧行，可面对这个真实存在于世间的人，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慕容公子......”

“......”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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