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沧兰 第二十六章:寻师终南

暮雨沧兰 暮雨菖兰 女生小说 | 古色添香 更新时间:2018-01-31
瀑布阅读
瀑布
从本章开始听

洛阳的宜风坊堪称洛阳诸坊中第一华贵之坊,这与坐落在其中的慕容府有着密切的关系。身为东都第一豪门,慕容世家的存在无疑让坊内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骄傲。

从城南的定鼎门到皇城南门的大街乃是洛阳最宽阔壮丽的大街。在这条宽达七八丈的大街旁,尽是洛阳城中最高大壮丽的建筑。这里的每一草、每一木、每一楼、每一阁,尽显昔日神都时期的雄伟壮丽,这也是每一个到洛阳的人都会流连忘返的地方。

大道之上,一马一车招摇而过,引得路上之人扭头观看,但见这车华丽非凡,想必又是某达官贵人的专车。

“这马车又往宜风坊去了呀。”路边茶摊上喝茶的一位老汉说道。

“老人家,这慕容家家大业大,这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您是没见过一个上午去了四十多辆华丽马车的时候呢。”摊主正专心洗着碗筷,连头都懒得抬。

“这慕容世家之主看来还真是忙呢。”老汉笑道。

那辆华丽的马车沿着定鼎门大道一路向北,当大道的左边出现一栋栋高耸的阁楼时,车内传出了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我们到了。”

“大人,您这次就这么来,恐怕......”

“无妨,老夫自有办法。”

......

几个月过去了,在药王徒弟的调理下,慕容彦云背上的伤口已然愈合了大半,几近全毁的后背能只留下一条长约两寸的瘢痕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白袍之下,他仍旧是一位俊雅的公子。

“公子,今日就是最后一次服药了!明日便不用再忍下去了!”钟雨端着碗开心得说。

慕容彦云伸手接过药碗,剑眉微蹙,叹道:“我今天就不想喝了......”

“可是裴大夫说这疗程的药用不够,会......”

“不会有什么的。”

钟雨面露苦色,劝导:“公子,就一碗,最后一碗了。”

慕容彦云静静地看着药碗里那堆棕色的液体,剑眉都要拧成一条直线了。说这是天下最难喝的药一点也不为过。就算它的疗效显而易见,但下肚后的那种痛苦也远不是普通中药可以比拟的,真不知药王的徒弟学了些什么旁门左道的药。

“钟雨......你觉得......当初我那么做对么?”慕容彦云忽然问了一句。

“公子指的什么?”钟雨一楞,随即恍然道:“公子是指品剑大会的事吗?”

“嗯。”

钟雨抿嘴想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额......公子......其实大小姐那日的话很对,公子是慕容家的少主,将来要执掌慕容家家业的,为了......嗯......为了一个不相识,额,不能叫不相识吧,叫不相熟,不相熟的姑娘,连命都不要了。这实在是......也难怪大小姐那日会那么生气了。”

慕容彦云轻声一笑,继续问道:“那我问你,若暮雨惜姑娘有个三长两短,你会舍命相救吗?”

钟雨听罢,脸唰得一下便红了。

“这......公子......我......额......这个......”

慕容彦云轻轻“哼”了一声,微笑道:“世间之人都只会指责旁人的不是么?”

“这......公子......不是啦......”

钟雨忽然不说话了,同时慕容彦云也立即感到了空中弥散开来的一股宁淡的清香,就如夏日的清泉一般。

“姐姐......”慕容彦云镇定地看着门外的白衣女子缓缓走了进来。

“额......大小姐。”钟雨连忙垂手站在了一旁。

白衣女子冷冷看了一眼慕容彦云与手中的药碗后说道:“怎么,怕苦?”

慕容彦云淡然迎上白衣女子眼中那钢针般的寒光,两人相视了一眼,慕容彦云随即一笑,将碗中之药一饮而尽,饮下后除了略蹙的剑眉外,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现。

白衣女子见他将药一饮而尽后并无太多表示,只是徐步走到圆桌旁,右手轻轻拎起了桌上的紫砂茶壶。

“你到了今天都还不后悔?”

伴随着白衣女子清冷的声音,茶水汇聚成一条小水柱,无声无息得落进了紫砂茶杯里。

慕容彦云轻声一笑,说道:“我当然不后悔,您再怎么打我,我仍旧是这个回答。”

白衣女子冷冷一笑,将茶杯往自己弟弟面前一推,随后转过身背对着慕容彦云说道:“你以为爱只需要生死相许就可以了吗......未免也想得太简单了。”

慕容彦云正要反驳,只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位穿着侍从服饰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入屋内,在门口行礼道:“大小姐,右仆射陆大人来了。”

白衣女子听罢,秀眉一扬,略有惊异之色,而慕容彦云则是剑眉紧蹙,严肃之中也难掩惊异。

“陆修?”白衣女子秀眉扬得更高了:“他不该在长安吗?!”

“确实是陆大人。”

白衣女子轻轻一挥手,侍从自觉得退了出去。

“陆修,他来干什么?”慕容彦云略微吃惊道。

白衣女子冷冷瞥了慕容彦云一眼,只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后便如风一般离开了。

待白衣女子走后,钟雨与慕容彦云相视一眼,各自面露诧异。

“陆修......他找姐姐会有什么事呢......”慕容彦云静静道。

“不知道,公子,这陆大人和大小姐似乎在朝中一直不怎么对付,这次他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钟雨惊道

“嘿,你小子怎么知道姐姐和他在朝中不对付?”

“额......这个......”

此时,在慕容府的前厅,白衣女子早已如风般走过旁边的长廊,快速来到了前厅大门,随即推门而入。

果然,前厅之中,一位老者背手而立。他身上的衣锦虽然华贵,但也并非耀眼出众,显然他这一路已经尽可能保持了低调。但见这男子约六十多岁,看上去虽然显老,但却精力旺盛,那狼一般的眼睛中似乎还有一丝高傲与冷厉,仿佛全天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哟,大将军。”老者似笑非笑地迎上来小行了一礼。

“陆大人。”白衣女子略一楞后还了一礼。

“大将军,许久不见,在洛阳过得可好?”老者似笑非笑地说道。

白衣女子没有正面回答,反是平静地说道:“陆大人从长安远道而来,着实令人吃惊,大人若有要事,还请冬凌园一叙。”

“大将军请。”

“陆大人请。”

两人一同出了前厅,绕过前殿,沿着旁边的长廊向慕容府后园走去,老者沿途都在赞叹这慕容府的琼楼玉宇,但在白衣女子看来,这些赞叹简直是词不达意。

“大将军这府邸,果不负洛阳第一豪门之称呀。”老者笑道。

“陆大人言重了,寒舍和陆大人的金华府相比,还有些差距。”白衣女子静静地说。

慕容府的冬凌园是府内一处别样之地,占地约十五亩,这里覆馈土为台,聚拳石为山,环斗水为池。全园分为四部分,中间以水景见长,是整个冬凌园的精华所在,主要建筑有碧山房、明翠楼、清风馆等,东部乃以曲院回廊为主,最有名的就是映雪厅了,厅后三座假山石峰,居中者名曰凌云峰,旁边两座依次为秀云,祥云两峰。北部则是农园光景,慕容府一些名贵的花草便是在这里种植。西部是全园最高处,这里假山为奇,石木相间,堆砌自然,整个冬凌园正是仿苏州园林而建。亭台楼阁,鹊桥飞仙,山水相映,坐落有致,乃是园林艺术中的精品。

在明翠楼外的荷花池上,白衣女子找了一处漂亮的水上凉亭,两人分宾主坐定后老者先开口道:“大将军好享受呀,这冬凌园精巧细致,令人佩服,就是老夫的万华园也略逊一筹了。”

清水荡漾,伴随着阵阵茶香,似在梦里一般。在这小桥流水,茶意盎然的气氛中,白衣女子开口道:“陆大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何指教,还请明示。”

“哈哈哈哈,这个......”

“陆大人有事直说便是。”白衣女子抿了一口茶,平静地说道。

老者笑了笑,问道:“令弟伤势如何了?”

白衣女子秀眉微扬,静静地回道:“多谢陆大人挂心,已经痊愈了。”

“好好好,痊愈就好,哈哈哈哈,这些江湖门派实在险恶,慕容公子还是不要再去混迹江湖了,至于那折剑山庄,竟敢伤了大将军的爱弟,老夫哪天定会叫他们付出代价。”

白衣女子听罢,轻声一笑,说道:“这件事不劳陆大人费心,敝府自会处理。陆大人,你我之间就不用拐弯抹角了吧,有事还请直说。”

“哈哈哈哈,大将军果然是个直性子,也好,老夫直说便是。”

“请。”白衣女子抬起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老者抿了口茶,徐徐言道:“是这样,额......听闻令弟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却未曾婚娶,小女青莲才色非陋,量也不至辱没。大将军,您与老夫都是一家之长,您看,这秦晋之好,对两家都有好处。”

白衣女子听罢,一向平静的她也不禁面露少许惊异之色,对面居然就这样单枪匹马来提亲?

“久闻陆小姐乃京中奇女,师从乐圣,一曲《睡莲吟》可谓名动天下,无人能出其右,真乃当世之才女。反观我家彦云常年混迹江湖,身无寸功,一身的江湖俗气怕是难入陆小姐的眼。”

“哈哈哈哈”老者仰面笑道:“大将军,这婚配都讲究门当户对,大将军乃当朝肱骨,老夫也是一朝之相,两家若能借此结秦晋之好,对于两家,对于圣上,都有莫大的裨益。”

“陆大人千里而来,就为了这个?”白衣女子扬眉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嘛,这可是大事。”老者拈须笑道。

白衣女子注视着杯中的茶水,久久没有回话,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这婚配之事,即便门主也不能擅自决定,成与不成,还得问问彦云的意见。”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这样吧,陆大人,您先在敝府上歇息几日如何?”

老者似乎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说道:“也罢,也罢,老夫虽想等着大将军的好消息,可怎奈老夫还有要事在身,五日之内必须回京。还望大将军......”

“五日之内,定给大人一个交代,如何?”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

门“吱呀”一声开了,白衣女子缓步从外面走了进来,面色略显凝重。

“姐姐?”慕容彦云连忙从圆桌边站了起来。

白衣女子略一颔首,也走到了圆桌旁。

“陆修到底有什么事?这么着急从京城赶过来。”慕容彦云问道。

“你猜猜?”白衣女子似笑非笑地说。

“朝中之事?听闻西北不太平,安史之乱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西域都护那边......不过也不对呀,陆修在朝中一手遮天,这点破事他直接上奏皇上就行了呀,还来找姐姐干嘛。若要姐姐率兵出征,只需要......”

“够了。不是朝中之事。”

“那......”

“怎么,猜不出?”

慕容彦云凝眉想了好一会儿,最终无奈得摇了摇头,轻声道:“既非朝中之事,那还会有什么......”

“他来送女儿的。”白衣女子平静地说出了答案。

“什么?!”慕容彦云剑眉一扬。

“如何,要不要抱得美人归呀?”白衣女子冷嘲道。

“姐,您不就是这全洛阳,噢不,全大唐最美的美人么?”

“贫嘴!”

慕容彦云淡淡一笑,说道:“什么秦晋之好,陆修作恶多端,早晚必遭报应。他分明是想将我们的命运和他绑在一起。他找其他人结党营私也就罢了,这一次竟然找到我们头上来了!”

白衣女子嘴角略微上扬,平静地说:“陆修与皇后关系密切,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事。”

“那又如何?多行不义必自毙,况且他这么做分明就是毁了陆小姐一生的幸福。”

“不过我倒是觉得你与陆小姐挺般配的。”白衣女子冷嘲道。

“姐!”

“哼......”白衣女子冷冷一笑,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惦记着那个凡女。那个姓暮的女子有什么好,陆青莲姑娘哪里比不上她了?”

慕容彦云面露些许不悦,但不过是一闪而过。随后他说道:“姐姐,您是知道我的答案的,我只想知道您怎么推掉这门婚事。”

“哼,这有什么难的,不过是无用的政治婚姻。我若执意,他能奈我何?”

“姐,这可不行,直接回绝的话就和陆修结下梁子了。日后在朝中,他定不会与我们干休。”

“我知道,但借口我一时还想不出,不过......哼......三日之内我必定会找一个好理由回绝他。”白衣女子说罢,冷冷看了慕容彦云一眼,说道:“你好好歇息吧,陆修我自会打发他。”

白衣女子走后,慕容彦云仍旧望着她离去的大门,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略蹙的剑眉似乎显出他的一丝不安,可不一会儿,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宽慰的笑容。

“公子?”

“钟雨......你就没有觉得,她已经不生我的气了......”

......

终南山又名太乙山,地肺山,简称南山,昔日陶渊明曾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便是指这里了。终南山脉连昆仑,西起宝鸡,东至蓝田,千峰叠翠,景色优美,素有“仙都”“洞天之冠”“天下第一福地”等美誉,其主峰所在,正是大唐帝都长安境内。山内地形险阻,道路崎岖,大谷有五,小谷过百,连绵数百里。《左转》曾言“终南山,九州之险”,同时在司马迁的《史记》里也称终南山乃“天下之阻”,但就是这样一座险峻雄伟之山,却是千峰碧屏,深谷幽雅,令人沉醉。李白曾言“出门见南山,引领意无限。秀色难为名,苍翠日在眼。有时白云起,天际自舒卷。心中与之然,托兴每不浅。”

如今已至五月初,正是春意未尽,夏炎将至之时。在终南山清幽的林荫小道上,一绿一黄两位女子正沿着蜿蜒的小路向上攀登着。绿衣女子秀美艳丽,飘然若云,只是神色间多了一丝忧伤,旁边的黄衣女子也是清丽脱俗,白皙若雪,只不过她略是稚嫩的脸上更多的是对这里美景的好奇与赞赏。

“姐姐,自昆仑出来已有两月了,我们到终南山来,只是为了看看您师父吗?”黄衣女子问道。

绿衣女子望着这林间美色,轻声道:“是呀......雨惜,既然柳姑娘说紫月灵台乃是洛神之物,那我们去洛阳肯定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但在去洛阳拜谒洛水之前,我是该回这里见见我的师父了。这一别......实在是太久了......我实在很想念她。”

“嘿嘿,我们可以把这一路的奇闻趣事都告诉她老人家,也让她开开心!”暮雨惜开心地说。

暮菖兰听罢,脸色略沉,轻叹道:“你可以讲给她听听......”

“姐姐,记得您以前提到过您的师父是一位女子,我在想呀......她肯定和昆仑上的柳姑娘,月姑娘一样漂亮!肯定也是一位仙女般的人物!”暮雨惜笑道。

暮菖兰听罢,会心一笑,说道:“不错......她和柳姑娘,月姑娘一样美......”

听到这话,暮雨惜脸上立马升起一副崇敬和神往的表情,自己姐姐的师父,那该是何等的超凡入圣之人,能与昆仑之巅的那两位争衡,又该是何等的倾国倾城。

“姐姐!带我去!快带我去!”暮雨惜神往之情溢于言表。

“得到明天了,此去云华池的路还很长,今晚定要在这里过一夜了。”暮菖兰喃喃道。

终南山虽然山势险峻,但从北面上来则是一路顺畅,碎石小径两旁鸟语花香,林木交翠,春意盎然。暮雨惜心中不禁感叹道:“要能在这里过上一辈子,那也值了。”

就这样,两人走走停停行了一天。暮雨惜从山上向山下望去,山下的道路村落早不见踪影,想必也是登得高了。

暮菖兰四下望了望,见戊时已至,只得叹道:“雨惜,今晚我们就在这儿歇息一晚,养足精神,明日正好赶路。”

“姐姐,那我们可只有睡在树上了。”暮雨惜望着两旁的高大林木笑道。

“在野外啊,睡树上可比睡地上安全多了。毕竟会爬树的野兽不多,纵然是强盗山贼,只要枝叶繁茂些,他也未必看得见你。”

暮雨惜四下看了看,夜幕正缓缓降临,白天还阳光明媚的一切,如今正在渐渐遁入黑暗,林野之中的黑暗似乎更加令人害怕。

这时,暮菖兰一把抓住暮雨惜,飞身跃上了一棵大树。

“好了雨惜,早点睡吧。”暮菖兰说着从包裹中抽出一卷薄布。

“那姐姐您呢?”

“我自有办法。”

见暮雨惜一脸疑惑,暮菖兰又说道:“雨惜,姐姐我行走江湖那么多年了,在野外过一夜,难道你还要担心吗?”

暮雨惜微微一笑,接过对方递来的薄毯,同时也从包裹中抽出第二条薄毯,说道:“姐姐,您也早点睡吧”,说着将它也放在了暮菖兰手里。

暮菖兰笑了笑,点了点头。

夜渐渐深了,月色下的终南山充满了宁静和安详,林间的丝丝月光让这里不禁充斥着一股朦胧的梦幻美。旁边的暮雨惜早已沉沉睡去,暮菖兰独自望着这林间月色,不禁想起昔日自己在终南山上的种种,可惜物是人非,不免徒增一份伤感罢了。

这一夜,暮雨惜睡得又沉又香,而暮菖兰却难以入眠,自上一次来终南山到今天,已有至少五年了。这五年间的风风雨雨又岂是言语能说清的。明日又该怎么向师父讲明呢。翻来覆去想了半夜,直到丑时,暮菖兰方才昏昏睡去。

一夜无事。

次日清晨,暮菖兰早早便醒来了,见暮雨惜还在熟睡便不忍吵醒她,哪知刚过卯时,暮雨惜猛地睁开了双眼。

“你不再睡一会儿?”暮菖兰一惊。

“姐姐不是也醒了么?”暮雨惜笑道。

暮菖兰淡淡一笑,说道:“既然咱俩都睡不着,那就继续赶路吧。”

“好!”

两人收拾妥当后,迎着黎明的曙光,又一次踏上了那条林荫小道。

清晨的终南山仍旧是美艳动人,宛如一位正在梳妆的少女,山林之间四散弥散着一股薄薄的晨雾。山间花草上挂满了晶亮的露珠,林间的空气也仿佛被净化了一般,闻之令人神爽。

暮雨惜满足地享受着这山林之晨所带来的放松感,一年来四处奔波,从明州至昆仑,很难有时间真正闲下心来享受这些美景。

“雨惜,你觉得这儿漂亮还是司云崖漂亮?”暮菖兰问道。

暮雨惜笑了笑,若有所思地说道:“司云崖嘛......仙气十足,确如仙境一般,这里嘛,古朴厚重,在这里修道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暮菖兰微微一笑,说道:“修道,与蜀山相比,这里也许适合修凡道,不适合修仙道。”

两人行了一会儿,正前方路旁渐渐有一块巨石出现在两人视野中,巨石形态特异,宛如一位妇人怀抱婴儿坐于石椅之上。

“抱婴石!”暮菖兰立即喜形于色。

“怎么了,姐姐!”暮雨惜被暮菖兰忽然的这声大叫吓着了。

“找到抱婴石,我们就离目的地不远了!”

暮雨惜一听,也喜形于色,连忙走到抱婴石旁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块石头。但见此石高一丈有余,浑然天成,灰暗的石质上毫无人工雕琢的痕迹。在此情况下,妇人与婴儿的五官竟然还清晰可辨,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果然不是世人可以比拟的。

“雨惜,再走一个时辰,应该就可以到云华池了。”暮菖兰高兴地说。

“那就可以很快见到您师父了!”暮雨惜也十分兴奋。

暮菖兰一愣,秀丽的脸上立即闪过一丝黯然,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沿着石径一路向上,行了约半个时辰,暮雨惜被暮菖兰叫住了。

“怎么了,姐姐?”

暮菖兰放眼向前望去,说道:“再往前便是通向山顶的路了,很多人都容易走岔。我们必须从旁边的树林穿过去。”

顺着暮菖兰所指的方向,暮雨惜放眼望去,这里的树林郁郁葱葱,与山下的林木似乎并无太多区别。实不知姐姐为何决定从这里穿林而过。

“我不懂,姐姐......”

“你听。”暮菖兰说着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暮雨惜一愣,闭目清心,细细地听着。四周除了鸟鸣外似乎并无其他声音,偶尔传来的“沙沙”声那不过是风吹树叶的响动罢了。就在暮雨惜准备张口说“我什么也没听见”时,林中传出了另外一种声音,轻细绵长,闻之悦耳。

“流水声?姐姐,附近有条小溪!”暮雨惜猛然睁眼道。

“还好你耳朵没出毛病,对!就是这条小溪,我们沿着溪水就可以找到云华池了!”暮菖兰笑道。

“噢!原来云华池没有在大路上啊。”暮雨惜恍然道。

“师父独居空林那么多年,她不喜欢热闹。”暮菖兰简单地说完便带头向林中走去。暮雨惜连忙跟了上去。

随着两人在林间穿梭,前方的潺潺水声似乎越来越响。终于,在回头已望不见那条石径。暮菖兰蹲下身,用手拨了拨溪中之水,轻叹道:“想不到这么多年了,溪水仍旧清澈如初......”

“姐姐,您师父她老人家肯定要住在一个十分十分漂亮的地方,这水嘛,自然是第一关喽。”暮雨惜笑道。

“这是下游,我们沿溪而上就可以了。”暮菖兰说道。

两人沿溪水而上,又行了约半个时辰,空气渐渐飘来一股宁淡的花香,刹那间,林地中花香思溢,令人神爽。

“是......荷花?”暮雨惜一愣。

“不错,云华池就要到了......”暮菖兰平静地说。

微风阵阵,清香缕缕,令人沉醉,令人忘我。两人寻着这空气中宁淡的清香,拨开一簇簇美丽的花丛,当一望无垠的荷塘展现在两人面前时,暮雨惜早已惊得呆了。

这是暮雨惜见过的最大,最美丽的荷塘,碧绿无暇的荷叶轻托着珍珠般晶莹的露水,在随风荡漾之中铺满了大半个荷塘,那亭亭玉立的荷花便是在这荷叶的簇拥下显得更加妖娆动人,有时仿若天边灿烂的云霞,轻轻落入那波光粼粼的水中,又仿若天宫仙女梳妆时所落下的粉色胭脂。有的小荷花只露出一个可爱的小花苞,有的荷花则藏着头,害羞得不肯露出来,有的则是尽情舒展着自己艳丽的花朵。果是接天荷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就在两人安享着这美丽的宁淡之时,几只红白花色的小鱼打破静谧,它们在清水中欢快地跳动着,扬起的水珠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晶莹的水珠播撒于天空,即便是观者似乎也愿意化为这池中的小鱼。

“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荷塘了!”暮雨惜由衷赞叹道。

“是呀......村里的那片荷塘也不及这里美丽宁静。”暮菖兰颔首道。

“云华池,这是师父她老人家取的名字吗?”暮雨惜开心地问。

“雨惜,别老人家老人家地叫,我师父可一点都不老......”

“噢.....嘿嘿......那我也叫师父好了......或者叫前辈?”

暮菖兰无奈地笑笑,说道:“确实是师父将这片荷塘命名为云华池,昔日,师父就是在这里悟出的踏莲腿法。”

暮雨惜一听,不禁又悠然神往,扭头看了看这池中之水,与暮霭村的荷塘不同,这里的水清澈见底,塘底的河泥与鹅卵石都清晰可见,水中穿梭的鱼儿更是清楚得随手一捞都能捞到。偶尔有小鱼“嗖”得一声钻入泥中,但扬起的泥末很快便又沉了下去,水仍旧清澈透亮,真如那天宫中的荷花池一般,永不污染。

“走吧,雨惜,我们去见师父。”暮菖兰静静说罢,便向右绕着荷塘走了。

暮雨惜一听,立即喜形于色,连忙跟了上去,口中不断兴奋地说着:“快点,姐姐,我好像见见前辈是何等绝伦逸群的人。”但她无论怎么催,暮菖兰还是没有加快步子。

云华池很大,两人绕了半天,终于绕到了刚才入口处的对面。但见两条小溪在上游不断地将清水注入后面的荷塘中,便是在这小溪旁,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在这里均匀地展开,林木下遍布花草,五颜六色,争奇斗艳。在美丽树林的另一侧,仿佛可见另一片花的海洋,无数五颜六色的鲜花铺满了至少二十丈见方的地方。在周围林木的拱卫下,真是花木宜人,宛如仙境。

暮雨惜早已被四周的美景迷住了,但暮菖兰只是静静走上一条林荫小道,向溪水的更上游走去。

“姐姐!等等我!”

两人沿着溪水向上走了几十步,又一片小荷塘展现在两人面前,这片荷塘与云华池一般无二,一样的清水,一样美丽的花,一样绿的荷叶,一样欢快的鱼群,只是面积小了许多。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因为暮雨惜的目光早被荷塘边另一样东西吸引了过去。

“扑通”一声,暮菖兰早已双膝跪倒。

“师父,不肖徒小兰,回来看您了......”

就在暮菖兰磕头的时候,暮雨惜也在旁边跪了下来。

“姐姐......您为什么不告诉我......”此言一毕,暮雨惜脸上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在这美丽的荷塘边,正是一座雪白色的坟墓。雪白的大理石制成的浑圆而又简洁的坟包前,一座白玉碑已矗立了不知多少个春秋。在白玉碑旁,还插着一柄未出鞘的长剑。整座坟墓通体雪白,并无任何华丽的纹饰,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的白色,却令人感到这里是一片无比圣洁的地方。白得耀眼,白得心碎。

暮菖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等她抬起头来时,她的眼眶也红了,泪水正在眼眶中回旋,主人正拼命不让它们流下来。

“我十九岁那年离开师门......我二十三岁再回到终南山时,看到的......就是这座白色坟墓......”暮菖兰忧伤地说罢,双目静静地望着面前的白玉碑。

暮雨惜抹了抹眼泪,也细细看了看这白玉碑。但见这白玉碑与身后的坟包一样简洁,白得惹人怜爱,碑上并没有刻着某某之墓,也没有落款,只有一首词:

野径斜入终南山,冷吟秋色白墓寒。雪为肌肤冰为魄,月华淡,白锦翩。舞风回雪淑女剑,孤高傲世人如兰。清旷远泊比云烟,相见如梦佳期短。三春秋,相思染,瑶台归去再无缘。

暮雨惜细细品读着这碑上之词,词后面没有落款,而且这些字似乎是用剑刻上去的。于是暮雨惜转头问道:“姐姐,这词是您刻的么?”

暮菖兰摇了摇头,轻声叹道:“这不是我刻的,我那年回来的时候,这座白色坟墓便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暮雨惜听罢,暗自伤神,想不到前辈去世的时候,姐姐都未能见上她一面。当她再次抹了抹泪水后,目光停在了旁边的长剑上。

如今不知多少年过去了,这柄长剑仍旧稳稳插在这里,剑入鞘中,端庄稳重。暮雨惜一看便明白了,因为问道:“这柄剑就是前辈平日所用之剑吧......”

暮菖兰轻轻点了点头,膝行到那柄长剑旁,用手轻抚着剑柄和剑鞘,随后猛地将剑拔了出来。

暮雨惜又一次大吃一惊,这是一柄乌黑的长剑,没有半点光泽,就似一段黑木。和平常的宝剑不同,此剑既无剑尖,亦无剑锋,圆头钝边,倒有些似一条薄薄的木鞭。但便是这炳无锋钝剑,剑身上下却渗着一丝丝凛人的寒气。

“淑女......”暮雨惜喃喃念着剑身上的那两个字。

暮菖兰轻抚着乌黑的剑身,极力忍着心中的悲痛说道:“师父曾说,这淑女剑并不是单剑,必是和另一把剑配对。只可惜......师父这一生......都未找到拿着另一柄剑之人。师父说,这淑女剑若将来有幸到了有缘人手里,就可以找到它的另一半,从而双剑合璧了。”

暮菖兰悠悠叹了口气,将剑重新插回了剑鞘。

林中的微风轻轻从树梢间掠过,荷塘里的荷叶泛起一阵阵绿色的波浪。暮菖兰与暮雨惜双双跪在白墓之前,特别是暮菖兰,此时的她脸上是感叹、忧伤的混合物,此情此景,用物是人非来形容是再合适不过了。

暮菖兰此时又一次轻叹一口气,柔声对着墓碑说道:“师父......小兰不孝......您走时也没能在您膝前尽最后一次孝道,小兰知错了......这十余年,每每想到师父,小兰心中都痛如刀绞......有时候......小兰真的不知道该......该......”说到这里,暮菖兰终究也未能忍住,一行清泪也挂在了她脸上。

“师父......自上次小兰来看您......已有多年了,这些年,您在天国必定是过得安乐,无拘无束,无忧无虑。至少......呵呵......没有那个令人头疼的小兰再来烦您......”暮菖兰挂着眼泪轻轻一笑,续道:“这些年,小兰可也没闲着呢......走过了许多地方,做了许多事......而且还找到了一个新妹妹。小兰的家也搬到了一个漂亮的地方......大家在那里快乐得生活着......您不用再为小兰操心什么了......”

暮菖兰说罢,转身拿过包裹,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盒子。

“师父,小兰知道您爱花儿......这是小兰专程在苗疆为您带回来的大理木兰。希望此后......此花能开遍终南山......永远相伴在师父身旁。”暮菖兰说罢,轻轻打开了小盒子。

暮雨惜眼前一亮,但见这盒中是一盆白花,花儿为乳白色,晶莹透亮,其花又大又美,雌蕊突出,雄蕊为深紫色,混着弥散开来的清香,果是清新宜人,令人神爽。

“姐姐!我竟不知道您包裹里还有这个!”

暮菖兰淡淡一笑,小心地将花盆从盒中取出,暮雨惜见此花长时间不见阳光竟然也能白艳动人,也算得上花中一奇了。真不知姐姐从哪儿搞到这奇花的。

“其实这花我早就准备好了,本打算去年就献给师父的,只是......那时血毒在身,由不得自己。”暮菖兰说着小心得将盆中的三株花儿种在了白墓旁的土地上。随后又对着墓碑说道:“师父......这大理木兰还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龙女花,师父既然姓龙,让这龙女花来陪伴师父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将花儿种毕,暮菖兰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虽然在泪光的映照下有些凄美,但暮雨惜也能看出这是姐姐心中真的高兴。

“师父生前最爱花儿了,师父的花海里至少有百余种奇特的花儿,当初每次我来见师父的时候都会带一种名花来.....”暮菖兰含泪笑道。

“花海?就是来的路上那二十丈见方的花的海洋么?”暮雨惜大惊。

“对呀......”

“集百花于一隅,前辈真是位奇女子!”暮雨惜由衷赞道。

暮菖兰抿了抿嘴,扭过头去,凝望着墓碑上的词,轻声道:“雨惜......你我相识已有数年,今日当着师父的面,你想知道我的过去么?”

暮雨惜轻声一笑,也望着墓碑说道:“姐姐,您的过去我确实很好奇,只是怕姐姐有难言之隐,所以......”

“今日在师父面前,我可以都告诉你......”

“姐姐......”

暮菖兰轻轻叹了口气,又闭目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你知道......我是暮霭村的人......我的出生地自然就在暮霭村。但最初的暮霭村并不在凝翠甸,而是在岭南的一处偏僻地方......”

暮雨惜静静地听着,这一条她早已从暮檀桓口中知道了,但同样的信息,也许从姐姐口中说出,又是另一番滋味。

“我三岁那年......也是我亲妹妹暮雪卉出生的那一年,父亲走出村子,此后他便再也没有回来,母亲日日夜夜思念父亲,一年后便郁郁而终了。母亲去世那一年,哥哥才十岁,我四岁,我的妹妹才不过一岁,要不是哥哥挑起大梁加上村里人的帮助,我们早就活不来了。”

说到这里,暮菖兰略一停顿,仿佛陷入了一段沉思。

“姐姐......”暮雨惜一脸的忧伤,不知该说什么。

“后来......”暮菖兰嘴角轻扬:“后来......我十岁那年,村子出了大事,大家开始变得奇怪......同时村子外面也不知何时开始有了阴森的黑气,不少人得了一种说不出名字的瘟疫,我......我的亲妹妹就是在那个时候去世的......”

“姐姐......”

每每说到当年亲妹妹的死,纵是多少年过去了,暮菖兰的心仿佛仍在滴血,眼泪差一点又要滚滚而下,好在暮雨惜这一声温柔的呼唤让暮菖兰镇定了不少。

“村里人得病,哥哥没有办法,只有上山去找药。后来......哥哥回来了,他没有带药回来,而是带来了所谓的山神的庇护,在那个所谓的山神的庇护下,村里果然没再死人了。”

“那不是很好么。”暮雨惜安慰道。

暮菖兰苦笑一声,说道:“那算什么好......大家外貌不会再改变,永远长不大,离开村子立即就死。”

“啊?!这......”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年,村子北面的大地裂开了一条缝,不断从那里渗出的鬼气感染了村里所有人。一旦鬼气与被感染的人分开,被感染的人就会立即死亡。小黑的妈妈,就是哥哥口中的山神,是她一直守着那条裂缝,若不是她......裂缝则会闭合,那全村人就会因人魂分离而死。所以大家就这样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那姐姐您也被感染了么!”

“我没有,我是全村唯一一个没有被感染的人......因为十岁这年,村里人刚一病倒,哥哥就将我赶出了家门。”

“啊!?”

暮菖兰苦笑一声,继续说道:“十岁被赶出村子,哥哥打死不让我回来,为的就是不让鬼气感染我。虽然当时恨他,但后来明白这完全是为了我好。”

“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还能怎么样呢......我只有去给大户人家打临工,但我偏偏又是女儿身......说打临工,又有多少力气可以卖呢?”

“那姐姐怎么办?”暮雨惜关切地问。

“我一直是瞧不起乞丐这个‘职业’的......可叹......那个时候,恐怕也由不得我了......”

暮雨惜听罢,忧伤地叹了口气。这种感觉她也明白,在大街上人见人唾的乞丐,这种经历恐怕一辈子都忘不掉。

“那后来呢,姐姐又是如何摆脱的?”

暮菖兰哑然一笑,说道:“我十一岁那年被人贩子卖到了眉县,就是长安西边的一个小县,去给一户大户人家当童工。当乞丐的那一年......我对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已经了解了不少,只恨我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子势单力薄,真遇见了坏人还不是只有任人宰割......”

见暮雨惜一脸的难过,暮菖兰叹了口气,说道:“雨惜,有些时候,人是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的......”

“那后来呢?”

“在那户人家做童工呗......”

“姐姐,我是指......”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我能碰见师父,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说到这里,暮菖兰脸上浮现出回忆的微笑,仿佛她的灵魂刚刚离开肉体,穿梭到了当年那段记忆里。

“十二岁那年的夏天是一个极美的盛夏......但主人家却得了一种不知名的怪病,他夫人要我去山上采些藕,眉县南边的山上正好有个小荷塘,我于是便去了。”

暮菖兰顿了顿,见暮雨惜听的入了迷,于是继续说道:“那年,就是在那个小荷塘,我与师父生平第一次见面。师父东游至此,见到了在淤泥中挖藕的我。”说罢,暮菖兰微微一笑,又续道:“师父一生爱花儿,见到挖藕的我,当然和我聊了几句。可叹那时我才十二岁,而师父约莫有二十来岁吧,清丽绝伦,白衣飘然,犹如天上的仙子,而且天生一副好心肠,在得知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后,便问了我一个问题,说如果我能答上来,就带我离开眉县,再也不用做童工了。”

说罢,暮菖兰一脸柔和,暮雨惜也明白,师徒有缘相遇,这定是一段永远不会忘记的美好回忆。

“那前辈问了个什么深奥的问题呢?”暮雨惜大为好奇。

暮菖兰轻声一笑,说道:“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今天之旋,其曷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霜雪贸贸,荠麦之茂。子如不伤,我不尔觏。荠麦之茂,荠麦有之。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姐姐,我听不懂......”

“当时我也听不懂。念完这些后,师父问我兰花为什么清香四溢的同时只有少数人才能闻到真正的兰香?”

“这个问题好奇怪啊,兰花的香味不是大家都可以闻得到的么?除非他鼻子有问题......”暮雨惜又是一愣。

“你若这么说,师父肯定抽身就走。”暮菖兰苦笑道。

“那姐姐当年的回答是什么?”

暮菖兰沉默了一会儿,既像在回忆那段往事又像在组织自己的语言。过了良久,方才缓缓说道:“昔日......母亲以‘兰’字为我取名,自然是希望我日后能出人头地,守君子之道,如兰花一样做一个高洁典雅的人......那日师父以‘兰’相问,正是触到了我心灵的敏感处,我不愿意当童工,我更不愿意在那里碌碌而终,既然他们把我从村里赶了出来,我就要干一番大事,证明给他们看!”

“那当时您......”

“兰历苦寒方成香,兰香只为人杰香。”

“这......”

“这就是我当时的回答......”

暮雨惜细细品味着这十四个字,顿觉这十四个字还真符合姐姐的命运。是呀,凡济大事,必吃常人所不能吃之苦,必历常人所不能历之难,最后真正大成了,其实也是孤独一人。只有真正与之相同的人杰才能因为懂这背后的努力而相互欣赏。

“师父当时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表示什么。不过第二天,主人家的病就缓和了许多,后来才知道是师父治的,师父便以这治病为筹码将我赎了出来。从此我就和师父在一起了。”说到这里,暮菖兰脸上满是回忆的微笑。

“哈哈,姐姐终于和前辈在一起了!那后来呢?”

“我被师父带回了终南山,带到了这里。”

暮菖兰笑罢,又扭头看了看墓碑,温柔地说到:“师父是一位圣人,不仅清丽无双,风华绝世,而且人也很好,温柔、大方、宽宏,那七年,她就像母亲一样照顾我,关心我,教我武功......”说到武功,暮菖兰双目一亮,颇为自豪地说:“师父的武功现在想来那已经是化境了,我一辈子也比不上她。这飞花伴霞剑、踏莲腿法、四君剑、千卉拂兰、浮香掠影,以及后来的皓华燕芳诀等等,都是师父教我的。师父一生与花相伴,所以这些武功也都是由各种花儿衍生出来的。”

“那前辈有......额......有生气过么?”

“有啊,练功不认真,偷懒,不过师父人很好,很少打我......最严重的惩罚不过是双手举着扫帚罚跪罢了。”暮菖兰说到这里,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七年呀......平淡,但却开心得紧,早上下午练功,到了晚上又可以和师父游一下夜幕下的终南山。那时候,师父很喜欢为我讲关于花儿的知识,当然啦,我们也讨论别的。总之,那时的我真想就这样在山上陪师父一生一世。”

“那姐姐后来为何又离开师门了呢?”

“十九岁那年,我回家了一次......”

“姐姐,您不是已经被......额......离开村子了么?”

暮菖兰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十九岁那年,我已经把师父的武功学得差不多了,当然,和师父比那还什么都算不上......但心高气傲的我决心回家让乡亲们看看,特别是让我哥看看!九年前被他赶走的小女孩现在已有了一身的本事。”

说到这里,暮菖兰顿了顿,继而叹道:“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当我悄悄回村子时,我的家乡一片死气......俨然若鬼村一样毫无生气......那天,我回家看到了哥哥,那个保持着九年前样子,悄悄在房里被病魔折磨得满地打滚的哥哥......那一刻,我才明白,他九年前做的一切都是真心为我好。因为他,我是村里唯一一个没得病的人。”

“唉......”

“既然知道了他的苦心,当时我便下定决心要救全村所有人!”

“那前辈那儿怎么办?”

暮菖兰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我当然舍不得师父啦......是真的舍不得......这么多年来,她在我心中早已经如母亲一般,孝敬她一生一世仿佛已经是我此生必须做的事,但......我毕竟是暮霭村的人......乡亲们为我付出了那么多......”

“姐姐,您可以先说明原因,然后离开前辈,等把村里的病治好了再回终南山呀。”暮雨惜刚说完就自己楞了一下,随即黯然道:“可惜......可惜......”

暮菖兰苦笑了一声,说道:“当时我把这层意思告诉了师父,师父只是有些惊讶,但没有强留我......其实......我......我看到师父平静之下的那丝忧伤时恨不得真的哪儿也不去了,但......”

“姐姐,我明白,一方是如母亲一般的师父,另一方是舍不下的乡亲们,这种抉择总是很难的......”

“向师父说明后,我在终南山停留了三日,这三日,师父还是和往常一样关心我,照顾我,但那时我去意已决,但心中也暗自发誓等事情结束后,一定回来报答师父。”

说到这里,暮菖兰眼眶中似乎又有了泪光:“三日之后,师父送我下山,她还是和往常那样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那您离别前辈时,前辈说了什么?”

“兰历苦寒方成香,兰香只为人杰香。小兰,你可别忘了你亲口说的话。”

“谁知道......这竟是我与师父的最后一别......”暮菖兰说罢,眼中的泪光亮了许多。

“姐姐......”暮雨惜一脸忧伤,抬眼见暮菖兰面色之忧比她还重,眼见泪水又要滚滚而下,暮雨惜连忙岔开话题道:“姐姐,那后来呢?”

“我入了凌音阁。”暮菖兰简单地说。

“凌音阁......”暮雨惜喃喃道,她听姐姐说过她有过一段特殊的经历,但姐姐并未说得太细,今日这一问,她的回答又是如此简洁。

“雨惜......凌音阁的四年......恐怕是我做的最对不起师父的事了......那时候,为了请尽天下名医为村里人看病,只有......只有无数的钱才可以办到......为了钱,我......我......”暮菖兰轻叹一声:“我终究是个俗人......做不到师父那仙人般的出尘绝伦......”

“再后来......二十三岁那年,我回到了终南山,所见到的就是这座白色坟墓了......代表着我师父一生皓洁的白色坟墓......”

“呵呵......可笑师父去世时,我不仅不在她身边,手中还干着杀人饮血的勾当......我......我这徒弟当得真是可笑......”暮菖兰自嘲道。

“现在......纵然我每年都再来终南山也无济于事了......师父与我天人相隔......我再怎么吊唁、再怎么悔过、再怎么自责,也全然无用......”

“姐姐,前辈她人这么好,不会怪您的......”暮雨惜连忙柔声安慰道。

“我......我......”

“好了,姐姐,人死不可复生......前辈在天国一定过得很快乐,您何必这么忧伤呢......”

暮菖兰闭目了好一会儿方才渐渐平静了下来,但那红红的眼眶仍述说着心中这永远挥之不去的痛。

“雨惜......其实我也有一点没弄明白,师父武艺如此高强,已至化境,怎么会......怎么会忽然去世呢......而且师父生前精通医术,又有什么病能伤得了她呢?如此神仙般的人物,竟然也会......”

暮雨惜听罢,黯然一叹:“这或许只有天知道了......”

“唉......”

“姐姐,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你都知道了......漂泊江湖,想尽其他正常法子赚钱的我遇见了夏侯少爷,瑕妹子,还有......还有......”

“还有姐夫。”暮雨惜微笑着提醒道。

暮菖兰轻声一笑,叹道:“和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年,我又明白了许多事......这些故事,我五年前已经在这里向师父一一讲过了,也正是这段经历,让我有了一次新的成长......以前,有师父的精心呵护,我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经历了凌音阁的四年,与夏侯少爷相处的六年,我想我已经有点体会到‘兰历苦寒方成香’的含义了......”

说到这里,暮菖兰用手轻轻抚了抚墓碑,静静地说道:“师父......小兰虽终不能和您相比......但小兰也会努力做好自己的事业,您的徒儿绝不会碌碌无为了此余生的!”

暮菖兰说罢,静静盯着墓碑上的文字。这不知是哪位高人刻下的,但却很精准得将师父的仙姿描绘了下来。暮菖兰用指尖一笔一划地临摹着碑上的文字,思绪间已满是师父当年的英姿,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惆怅......

“雨惜......”

“姐姐?”

“今日......当着师父的面,我把我最不为人知的那一面告诉你......”

清明踏青快乐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4月4日到4月6日)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创新、原创、火热的连载作品尽在飞卢小说网!

按左右键翻页

最新读者(粉丝)打赏

全部

飞卢小说网声明

为营造健康的网络环境,飞卢坚决抵制淫秽色情,涉黑(暴力、血腥)等违反国家规定的小说在网站上传播,如发现违规作品,请向本站投诉。

本网站为网友写作提供上传空间存储平台,请上传有合法版权的作品,如发现本站有侵犯权利人版权内容的,请向本站投诉。

投诉邮箱:feiying@faloo.com 一经核实,本站将立即删除相关作品并对上传人作封号处理。

关于我们| 小说帮助| 申请小说推荐| Vip签约| Vip充值| 申请作家| 作家福利| 撰写小说| 联系我们| 加入我们| 飞卢小说手机版| 广告招商

AllRights Reserved版权所有 北京创阅科技有限公司 ICP证京B2-20194099 京ICP备18030338号-3 京公安网备11011202002397号 京网文〔2022〕3848-114号

飞卢小说网(b.faloo.com)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物经营许可证(京零通190302号)

RSS 热门小说榜
小说页面生成时间2024/5/5 5:29:16
章节标题
00:00
00:00
< 上一章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