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足令 六十一回 隔风雪

我看不见星辰，天上一片漆黑，那落在我身上的大雪，仿佛都是从虚空里来的。

“能不能把你知道的，有关过去的事情告诉我。”

在我眼前浮现的，小七脸上总是挂着让我感到很神秘的微笑，“过去这一切的东西现在已经毫无意义了，你为什么总是要提起他呢。”

“可是这些年，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让我记住了，我感觉这是让我刻骨铭心的记忆。”我记得在秋天的时候，玄樱会用力地踩倒田野里面的庄稼，然后费力地割断他们的根茎，这并不是她擅长的东西。易寒几个翻身上了果树的顶端，在那上面居高临下地笑望着我，好像在嘲弄我上不去。禹窝在田野的角落里，对着一群火星吹了又吹。

“你的意义是从哪里来的？”

“山下的孩子们或者少年少女们开心的时候，我会加入他们，而且我也会真实地笑出来……”

“啪。”

一截松枝终于被雪压断了，重重地坠下来，连同一层厚重的积雪一起打在我的身上。

垂下眼帘，我和自己说：“不要再想了……”

我裹了裹外衣，紧了紧身上的包裹，这时鞋子已经被雪水浸湿了，脚下传来如坠冰窟般的的寒冷，令人站稳都难以做到。呼啸的北风卷着迷尘充斥着林间，去路来路仿佛都无穷无尽……

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了，只感觉好像没有目的地在风雪里往前落了无数个脚印，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哥哥，你为什么一个人在晚上走呀？”

我没有在意这个声音，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汪！”一声刺耳的犬吠再次惊醒了我，然后是威胁性的低声呜咽，随即又是几声刺耳的犬吠。

我茫然地抬起头来，只看见两团明亮的光挂在头顶不远的地方。

灯笼？

原来我已经走出山中了。

那条狗突然朝我扑腾过来，我一惊，快要冻僵的脚早已来不及迈步，我一下子向后跌倒，靠在了巷子里面的墙壁上。

那孩子急忙叫唤着狗赶快回来，一边过来扶起我。

“你怎么一个人在晚上走呀？”小孩看着我，“你没事吧？”

“……咕。”我肚子长长地叫了一声。“我饿了。”

“那我回家给你拿些吃的东西好不好？你等等。”孩子活泼地飞跳进了家门，狗紧随其后，在孩子进门之后它把头一转对向了我死死地盯着。

我开始打量这条狗了，棕色的皮毛，只有两只手那么大的身子，目露凶光地盯着我，口里还在无休止地呜咽着。

我深深地望了门里面一眼，那窗户上面一个小影子匆匆地闪过去了。

好冷。

我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

这只狗好像在忍耐什么似的，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我，脚下一直没有停过，在门口不到一尺地范围内无尽地徘徊着，像个根本不敢上前又在反复自欺欺人地试探招式的武者。

它好像又突破了一些，会突然性向前扑一下——多出原范围的不到一寸。

我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我并没有在意它们，我只知道风雪中非常寒冷，而且我等了很久了，我几乎支持不住自己倒地入眠的欲望，身体的战栗晃动让世界更加迷离。

我走近了一点，那狗应激一下蹦起很高，随即趴在地上不出声了。我懒得管它，这时候我只听见门内的空气里飘来一个声音，好像是另一个孩子的笑。

我在明灯下怔怔地静立了片刻，然后转头离开了。

那条狗好像突然伟大地突破了自己，发出骇人异常的咆哮，尽力像一道闪电一样飞扑上身来。

我的棍子一下打裂了门前的石阶，那条狗突然用不可思议的速度和立刻的缄默飞钻进了正门。

我回望了一眼，喧闹的门就在那里。

街上的灯笼从近至远连成了一条接天的明线，大河在桥下往更远的地方奔涌而去了，从这儿到远方的山上染了一层苍白，高处的林间缀满枝头的雪花晶莹洁白，灿烂交辉，路间那些黄叶红草中不时地窜出几只寒雀，盘旋几下就往寥廓的天空掠远无踪。

它们好像往南宫夜的山宫去了。

我这样想着，也开始迈步去跟随。

山体就剩下不到半个了。

那残缺的一半山体很是嶙峋，因为它是被刀锋削砍出来的。

这时候无论是当年的道口还是重楼层殿，都淹没在无穷无尽的雪里。我已经冻得快没有知觉，只想着快点走进去，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条路我其实很是熟悉，上山，渡河，进门，。不仅是由于我当时在真实之中重复地走了许多次，也包括在日后春夏秋冬的旧梦里。

我是从后面那条狭隘的通道进去的，因为前面早就被摧毁坍塌，只剩下很高的堆砌起来的瓦砾。

这些残破的衣物里面裹了许多残缺不全的骸骨，这些骸骨在生前的样子我大多都见过，运气好的说不定和我还有过一面之缘，甚至说过话也说不定。

这里我可以远远地看到这座山前的河流，它的颜色已经不再纯黑，这些年已经变得清澄许多了。

对了，我还记得那个地方。

我走到了花海，在风飘雪乱的冬夜，这里竟然一如往昔的温暖和湿润，这些花依旧盛开着，就像它们从不记得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那一口棺木依旧躺在花海的中心，只是棺木的表面褪色得比较厉害。

“不能在这里多呆了。”

我又回到后殿去了，在灰尘的深处刨出了许多废弃的木头，尽力地把火生起来了。

我只想在这里等，我相信在这里等候会比在家里过冬要舒服一些。枕着包裹先睡一晚吧。

我一个激灵腾起来，四下寻觅无踪。

我的包裹落在哪儿了？

我奔到花海又返回来，并无结果。

这时候我恐怕只能不抱任何希望了，我走了那么长的路，它会在哪里落下，我真的完全不知道。

我懊恼地卧下，只能轻轻地叹息：“明天再沿路返回找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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