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影 第十四章 屋顶

第二天一大早，颜如玉便赶到静王府找金渡影。刚好，被几个妾室围着嘘寒问暖的金渡影正头大，一见到她如见救星，忙道：“颜如玉，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找你。”一旁一个妾室不满道：“世子，您有什么事情可以交代我们去做，颜大小姐好歹是客人，怎么好麻烦她？”另外几个人都附和。

颜如玉知道她们是被金渡影冷落太久，想找点存在感，在金渡影面前露露脸，说不定以后能得到世子青睐。她本不想掺和，不过见金渡影那一脸为难，明知他不喜欢这些人，平常只是虚与委蛇，又不能眼睁睁看他如此不自在，只好打断一众妾室，道：“我找金世子有很重要的事，不知道几位是否能回避？”

金渡影对几位妾室道：“本世子要与颜大小姐商量正事，你们都先各自回房吧。”

几人本想再说什么，但见金渡影脸色一正，于是都噤了声，乖乖出去了。颜如玉目送着她们出门，扯了张凳子坐在床边，低声道：“我觉得兰儿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金渡影终于能喘口气，正想享受下难得的清静，却听得颜如玉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当即睁开眼。

“昨天她拉着我逛街，我特地留心了一下，觉得她不是一般人。以她的那种作派，身份肯定很高贵，又怎么会甘心这样留在静王府？”

金渡影沉吟了一下，道：“其实我也觉得她有点遮遮掩掩的，不知道在隐瞒什么，只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我也不好就这么赶她出门。况且她以我受伤要照顾我为由留下来，我也没有什么借口让她走。”

“要怪只能怪你有女人缘，出门办个事都能招来桃花。”颜如玉笑道。

金渡影横她一眼：“我好歹是个世子，长得也不赖，多少女人想进我的门，就你看不上我。”

颜如玉撇嘴：“咱俩是闺蜜。对了，你是去办什么事情啊？这么急，手上伤都没好，就非得让你去吗？”

“你真想知道？”金渡影斜眼看她一下，道，“告诉你也无妨。还有两个月就是煦哥大婚，北澜国四公主会在婚前一个月出发到咱们南风国来，我是去打点沿路驿站，毕竟两国联姻是大事，不能出半点差错。如果不是因为受伤，我现在肯定还在外面呢！”

金渡影边说边留意颜如玉的脸色，却发现她神情如常，道：“是啊，煦王爷大婚，这可是大事，自然得做到事事精细才行。”

“那天正好是你生辰，不过煦哥大婚，我肯定很忙，可能不能陪你过生日了。”

“没事，礼物送到了就行。”颜如玉一笑，道，“你多注意兰儿，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说着起身告辞了。金渡影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云团演出的时间是在午后，颜如玉看看时间还早，也不想回去，便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饿了就找了个地方随意吃了点，然后慢腾腾的向城门走去。这个时候城门处已搭建好了舞台，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舞台围住了，甚至连街边一些可观看演出的二楼包间也都爆满，可见云团这出歌剧有多受欢迎。颜如玉看看自己是挤不进去了，叹口气，转身想回府去把自己团长的装扮穿出来找绿菀走后门，却听得一个声音道：“颜大小姐，你也喜欢看云团的歌剧吗？”

她脸色瞬间爆红，不自觉的退了一步。风煦正含笑看着她，身后是许望常、张明初和几个官家子弟。她期期艾艾，半晌蹦出两个字：“还好。”

许望常几人笑了起来。张明初道：“原来颜大小姐也会紧张呀！看来还是煦王爷面子大。”

风煦止住他们的调侃，对颜如玉道：“颜大小姐可是已选好了位置？”

颜如玉定了定神，将偶遇风煦的紧张勉强压了下去，行礼道：“如玉只是随意走到这里，现在正打算回家。”

风煦看看密集的人群，道：“本王见颜大小姐好像很想看演出，如果你之前没有预定位置，可以与我们一同观看。”

“不不，不用了，如玉多谢王爷美意。只是我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父亲会担心我的。”她连连摆手，匆匆忙忙的行了个礼便逃也似的快步走开了。开什么玩笑！如果跟风煦坐在一起，她铁定只会紧张，哪里还看得进演出！

直到确定脱离了风煦等人的视线，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正想回府，却见兰儿迎面而来，一看到颜如玉便兴奋道：“颜大小姐，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颜如玉叹口气，怎么今天什么人都能遇到呢？她笑笑，道：“兰儿姑娘，你是要去看演出吗？”

“是啊，一直久闻云团大名，只是无缘亲眼看一次演出，现在总算得偿所愿了。”兰儿一脸神往，这话听在颜如玉耳里很是受用，连她平时不喜的嗲音现在也没那么刺耳了。她笑道：“没想到兰儿姑娘也是个很有品味的人呢！”

兰儿看她一眼，颜如玉心中一凛，有一瞬间她觉得兰儿眼神很是犀利，似乎看穿了什么。不过兰儿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放松了一点：“看来颜大小姐也是云团的忠实拥护者呀！”

“当然，云团的表演很有新意，跟我们平常看的戏完全不一样，而且孩子们的舞蹈都很用心，在都城，大户人家摆宴席都必定要请云团来演出的。”

兰儿望望不远处：“不过我们可能没地方看了，你看，人太多了。”

颜如玉反正可以走后门，倒没有太多担心，只是应了一声：“是啊，因为云团这个演出七天才一次，大家都想知道后续剧情，所以都早早来等着了。”

兰儿拉住她的手，道：“我看你也没找到地方观看，不如这样，我们一起，保准能找到一个好位置。”

颜如玉刚想拒绝，兰儿已拖着她往前走了。她又不好意思挣脱，只得随着兰儿的脚步往前。在走到离舞台最近的一栋房子前时，颜如玉出声提醒道：“我们挤不进去的。”

兰儿眨眨眼：“咱们借这栋房子一用就是。”

“可是，这里应该也被人包了。”

“有个地方肯定还没人包。”

“哪里？”颜如玉不解道。

兰儿一笑，那笑容晃得颜如玉眼睛一花，竟有些迷迷糊糊的跟着兰儿进了人家的房子，看着她拿出一锭银子，再弄来一架梯子，两人上了房顶，她才惊觉，不禁佩服兰儿的机智。确实，会来租一个房间观看演出的都是有钱人，他们碍于体统，不可能会爬到屋顶上，而普通人也不会舍得花钱租个屋顶，所以这算是给她们两人留了个好地方，看得又远，也不用跟人家挤。只是，她真没看出来兰儿居然如此放得下架子，还以为她是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不会干这种事呢！不过，这件事让兰儿在她心中的形象分提升了一大半。

演出开始了。兰儿没有看到之前的剧情，颜如玉花了点时间为她解释了一遍，她很快便入戏了，神情跟着演员的一举一动变化。颜如玉却只关注演员们的表现，暗暗记下他们的瑕疵和错误，盘算着是等演出结束就去找绿菀还是明天再说。兰儿忽然惊呼道：“哎呀，要下雨了。”

颜如玉从沉思中抬头，果然，一大片乌云正慢慢压过来，风吹得她们的头发都飞扬起来，天色也暗了不少。兰儿站起身，笑道：“从出生到现在我都没淋过雨呢！”她伸开双臂，闭上眼感受着凉风，颜如玉看着她单薄的身体，不自觉的叫道：“小心，别摔下去了。”

兰儿睁开眼，对着她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掉不下去的。”

颜如玉又被她的笑容迷住了，暗叹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呢？”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一时想不出来。沉吟间，兰儿道：“演出结束了。”

颜如玉知道，她听到了那雷鸣般的掌声，不过她没有看，只是盯着兰儿：“你的声音真好听。”

兰儿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吗？我忘了。”

“为什么要伪装？”颜如玉有些不解，如果是别有所图，那就该伪装到底，为什么她竟这么不小心就暴露了呢？

“我以为男人都喜欢那么嗲的人。”兰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并没有因为颜如玉听到了她本来的声音而担心。

“你喜欢金渡影？”颜如玉决定单刀直入。

兰儿歪着头，眼神晦涩莫名：“不可以吗？”

那声音无比苍凉，颜如玉心里一酸，这句话后面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含义呢？虽说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倒不如说是在问兰儿自己或问别的她不知道的人。不过是简单几个字，感情竟如此复杂。她到底是谁？

雨落了下来，开始是一滴一滴，很快便如泼水般砸在她们身上。浑身湿透的兰儿俯瞰着正忙乱着四处躲雨的人群，嘴角一丝笑意，似嘲笑他人又似自嘲，道：“你看他们，身份再高贵，家里钱再多，遇到风雨也一样手忙脚乱，躲不过也会变成落汤鸡。”

颜如玉看着她瘦弱的身影，不自觉的上前牵住她的手，道：“咱们下去吧。你会生病的。”

兰儿仿佛从梦中惊醒，低头看着她牵着的手，忽然抱住她：“谢谢！”

这是兰儿唯一一次对她说谢谢。后来颜如玉常常想，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去牵她的手，她是不是会就这样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地老天荒？如果自己当时不曾安慰她，自己是不是就不会拥有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女闺蜜？

但世上没有如果。也幸而没有如果，即使过了很多很多年，颜如玉依然在庆幸，自己当时愿意陪着兰儿一起挨过那次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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