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之无心醉 第3章：曼陀山庄

替慕容复疗了伤，听他说少林寺的玄悲大师身故，他被冤枉成了凶手。向来自诩翩翩君子的他，又怎么能忍得了被折辱的滋味，知道慕容复定是要讨回公道，花无海也懒得拦着他，干脆由他去。

她心里惦念着李青萝，又在想那小丫头生下来的王语嫣多大了，生得好也不好？听慕容复说，他的表妹和自己很像，那也是自然的。

不过都是随了李秋水的样貌罢了。

太湖中，曼陀山庄。

李青萝正对着一株山茶发呆，却见一个飘忽诡谲的身影。

“青萝啊青萝，多少年过去了，你还想着负心汉呢？”

花无海笑盈盈地坐在墙角树杈上，朝着李青萝抛了一枝新摘的山茶。

李青萝伸手捉住那山茶，正是一朵亮丽的白茶，清新自然，很是美貌。她轻笑，年纪虽已不轻，却更有徐娘的风韵，她抬头，朝树上的花无海一笑：

“姨母不识相思苦，所以总也不见老。如今却顶着毛丫头的脸来笑话晚辈，也真是顽劣极了。”

她那一笑，真是令日月无光，万花失色。

“…哎，”花无海两腿自由自在地晃来晃去，“都说你的女儿王语嫣貌美更胜青萝，也不知是真是假？与我这个老太婆比起来，又如何呢？”

李青萝将手中的白茶轻轻举起，风拂在上头，吹得花瓣招展，却仍是娇娇怯怯地，不肯展颜，她望着花，颇有些骄傲：

“语嫣的容貌，真好像这朵白茶一般，清丽脱俗，不沾染一丁点凡间气…娘虽然比语嫣美，却总是多了嫉妒狭隘的气息…便害得我也随了她，在嫉妒孤苦中度此一生。”

花无海轻笑一声，竖起一条腿，将胳膊肘支在上头托着腮：

“你娘年轻时比这白茶还要纯，比太湖的水还要清…只是情字至苦，求不得更苦，将她白白拖累了…哼，青萝，说了半天，你还是没告诉我，我和语嫣，究竟哪个更美？”

仿佛是不愿意耽于李秋水的伤心往事，花无海话锋一转，又是追问起自己和外孙女哪个更美的问题来，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思。

李青萝又是失笑：“姨母怎么和矮了你两倍的小姑娘争锋呢？”

“青萝此言差矣，”花无海朝着对方摇了摇手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无论男女。我自然怜爱语嫣，可也希望自己能有她那样的美貌，得到青萝你的赞赏。”

面对花无海时，李青萝总也是宽容的，年少时的她身边没有娘，是姨母时时看望她，就如同她一半的娘亲。

“不如打个比方，姨母你就像那棵树，来了春天结出冷冷的玉兰来。语嫣就好比这朵花，纯洁美好，是你我都回不到的过去…”

李青萝垂下眼，丢了那株白茶，含着一汪水的眸子里泫然欲泣。

见外甥女黯然神伤，花无海从那高高的树上纵身一跃，稳稳地踩定在地上。伸出手，她捏住李青萝瘦削的肩膀，安慰道：

“青萝，段正淳妻儿俱全，又是个风流种，你何苦为了他伤心难过？我看刚才你笑起来的样子，真是比你娘还要美上几分，这样的貌，就是去找个双十少年也是不为过的…又有什么可难过？”

李青萝破涕为笑，却还是凄凉哀哀地朝花无海摇摇头：

“姨母，你不懂，动了情的人是无法移情的，就算我逼着自己去寻.欢，也是更苦，更凄凉。倒不如独居在这曼陀山庄，守着我的语嫣，时不时想起段郎，倒也清净。”

花无海失语。那时李秋水因为无崖子日夜痴迷于玉像，一时发怒，便找了不少美男子供自己玩乐，却依旧没能将心里的苦排遣干净。

“无海，你知道么。我就在他的面前和别的人好，他竟然连看也不看我一眼。”那时的李秋水尚且年轻纯洁，哭得梨花带雨，一双美眸里藏着幽恨，“见了那群男人，虽然美貌，却不能让他在意我，我竟然觉得他们无比恶心…于是我一怒之下，便将他们统统杀了！”

花无海为那时的李秋水而一惊，原来爱极了，真能到杀人不眨眼的地步。哪怕那群美貌公子原本无辜。

“姨母是来看语嫣的么？”李青萝擦了脸上的眼泪，朝花无海笑起来，“语嫣正在琅环玉洞里读书，你去看看她吧…前些日子，她也吵着想念姨母呢。”

琅环玉洞中，书籍遍布，置身其中，真好像陷进了一片片书海。

花无海放缓了步伐，偷偷的，静静的，一步一步靠近那个正坐在一堆书里歪着脑袋若有所思的小姑娘。

“嘿！”

她将手往那小姑娘的后背上一拍，

“呀！”

王语嫣一惊，吓得后背一直，赶紧回过头来，一双小鹿一样的眸子瞪得溜圆溜圆，水汪汪的，很是惹人怜爱。

“百试百灵，每一次吓唬你都能成。”花无海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

王语嫣从地上站起来，生气似的跺了跺脚，撒娇道：“姨姥姥怎么每次都来吓唬我！你心眼真坏，我可要生气了。”

“…”知道自己唐突了她，花无海咧了咧嘴，赔笑似的“好啦，小美人儿，这回姨姥姥给你带了新鲜的玩具，你要是不要？”

王语嫣的眼睛立即滴溜溜地转了起来，贼兮兮地偷瞄了花无海一眼，低声问：“是什么呀？”

“你表哥的香帕一张，臭袜子一双…”

“我要我要！”王语嫣拍手笑了起来，“姨姥姥，你好厉害，怎么就能把表哥的袜子偷来呢？”

花无海哑然失笑，语嫣这样的天真姿态真是分外惹人爱，对慕容复的感情认真坦诚，就连她也深感动容，真不知道慕容复那个臭小子是怎样的铁石心肠，竟然对语嫣动心也不动，一心只想着复国大计。

“…喏，给你。”花无海把用慕容复的手帕包好的袜子递给王语嫣，脸上还掺着一抹嫌弃，“你是不知道，你表哥在西夏有多窝囊，赫连铁树让他往东他不能往西，就连我都可以随便奚落他，真不知道有多可怜可悲呢！”

王语嫣不爱听地嘟起了嘴：“不许你说我表哥的坏话！他忍辱负重是为了复国大计嘛…不过，姨姥姥是怎么得到表哥这些贴身东西的？”

“因为他窝囊咯，”花无海自得地双手环胸，“因为被我识破了身份，又不认得我是你姨姥姥，所以受我胁迫，时常伺候着我呢！”

王语嫣因这句话而双眸微张，很是惊讶的样子：“伺候？”

“对啊，何止是伺候，简直是鞍前马后在所不辞呀，”花无海就爱看王语嫣被她糊弄得满脸好奇的样子，于是憋足了劲儿继续忽悠，“你也知道西夏那头我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你表哥还要仰仗着我在西夏一品堂继续装神弄鬼，自然得服服帖帖的听我的话。”

王语嫣觉得很有道理，万分佩服地点点头：“姨姥姥就是有本事，连表哥那样的人，也能被姨姥姥收拾得乖巧。”

“至于这些东西呢，”花无海笑着摸了一把王语嫣的脸蛋，发现她那又白又细腻的脸蛋竟是脂粉不施，心里更加喜欢她这嫩得出水儿的外孙女，“你表哥和我在高山夹缝间救了一只小鹰，那时我身上哪有什么手帕，恰好他身上有，我就抢了他的，拿来给小鹰包扎伤口。”

王语嫣掩口而笑：“姨姥姥好凶，表哥一定怕死你了！”

“还有那袜子，”花无海撇了撇嘴，很是鄙夷的样子，“你也知道西夏那边的路很不好走，你表哥细皮嫩肉的，哪有受苦的经历？有一回爬山爬了好几天，他的脚受不了这样的长途跋涉，满是水泡，还流了血…”

顿了顿，她又为慕容复一叹：

“不过你表哥终归是条好汉，等到休息的时候，他偷偷处理伤口，丢了袜子，我去捡起时，才发现上头沾满了血…”

“啊？…”王语嫣一下子捂住了嘴，“表哥在西夏的日子原来过得这么苦…”

花无海朝她一笑，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门。

转开眼，花无海垂下眼，想到那时步履蹒跚、眉头紧皱的慕容复，白.嫩嫩的脸在风吹日晒下显得沧桑，嘴唇破了皮，泛着淡淡的青紫气，已经累得不轻，又疼痛，却不肯跟任何人求助，连半句抱怨都没有。

原本在天龙中，慕容复该是反派的角色，她却在见识了慕容复的种种后，再也无法对他视若无睹。

跟乔峰相比，慕容复的确算不得什么当世豪杰，也许在许多人看来，还有小人之嫌。可通过朝夕相处，那人的仁爱之心远胜乔峰，种种困难也甘愿一人担负，没有半句推诿，没有一刻退缩。

“许是我尚未见识过真豪杰的缘故，”花无海抬起眼，看向王语嫣那张稚嫩天真的脸，“语嫣，我突然觉得你表哥，或许真的是难得一见的人物…”

“那是自然啦，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喜欢表哥呢？”王语嫣笑着捏住了自己鬓边的长发，坦率又顽皮。

花无海为她的明媚而笑，语气里略有怅然：“…我不是说这个…你表哥那孩子，很是惹人怜…假如他爹还在他身边，他的命也许便不至于这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