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之无心醉 第16章：有情才争吵

天山童姥何许人也，来得快走得也快。不仅速度快，据说走得时候还把当初拦着她进皇宫的那几个侍卫痛打了一顿，又给他们强行灌了酒，直让他们大醉了七日。

“你师姐这么顽劣，看起来你倒更像是师姐。”慕容复看向身侧的花无海。

她正立在妆案旁低头看绣样，纸上画着秀气无比的图案，是一枝独生的玫瑰，淡淡红浓浓粉，几近妃色，很是艳丽。

“…你看这枝玫瑰好看么？”花无海回了一句不对题的话。

他挑眉，虽然不明白对方的用意，却也不敢怠慢，将目光放到那绣样上，眉头轻轻一皱：“花都好看。只是不及你那树玉兰冷…”

“花么，总是暖暖的，红红的，艳艳的才好看。”花无海丢下一句。

慕容复不解，努力探了探头，去看她低垂的脸。

她几乎是厌恶嫌弃地躲开：“不要离我这么近。”

“……”慕容复一怔，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厌弃地拒绝自己，“你不开心？”

想了想，又觉得奇怪：“不过是一朵玫瑰，怎么就惹你不开心了呢。你要是不喜欢，我就烧了所有玫瑰，泄你心头之恨。”

“…”她轻笑一声，抬眼看向慕容复，“你要烧了玫瑰花？那可是银川公主最喜欢的。这绣样也是出自银川公主之手…烧了玫瑰，谁给你做驸马？”

银川公主？

慕容复有些摸不着头脑：“银川公主跟我又有什么干系。”

花无海放下绣样，朝慕容复摇头，笑道：“不用在意了…不过是个绣样而已，你不用多想，也别去祸害外面的玫瑰花。我也很喜欢玫瑰花的。”

她离开妆案，又走了几步，走到门口，将门敞开，外头的风凉凉的，掺着淡淡土味，是自然的香气。

将目光移到天空，西夏的天总是比中原江南的暗一些，想必是黄沙多一些的缘故，可即便是这里的天，也是亮亮堂堂的，总好过见不得光…

“喜欢玉兰，还喜欢玫瑰？”慕容复问。

从他那里看，花无海的身影芝兰玉树，见不着一丁点的忸怩作态，那一袭淡紫衣衫下的身体是柔骨，却比男人还要潇洒自傲，比女子更能摄人心魄。

她好看到，让人忘了她好看。只敢在她的种种气度下情不自禁地低头。

“我是喜欢玉兰，因为它香香冷冷，白白净净的，”花无海盯着外头的天空，“不过其他的花也都美，像是曼陀山庄的茶花，还有西夏皇宫的玫瑰。”

顿了顿，她又道：“阿碧居所的茶树，好看吗？”

慕容复一双秀气的眉毛浅浅蹙起，思忖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只觉得她说话越来越难懂，但又隐约觉得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于是点点头：“好看。”

听他那样回答，花无海转过头，朝他露齿一笑，牙齿比脸蛋还要白上几分，却不说话。由着门敞开，她又去打开妆案旁边的窗户，伸了个懒腰。

“你喜欢茶树的话，我可以在你门口种一两棵。”

不知道为什么，看她这样，慕容复反倒觉得不安，讨好般道。

花无海摇摇头，他近在咫尺，她却不觉得害臊，反倒伸手拍了拍慕容复的胸膛：“傻小子，该长在水乡的，就让它长在水乡。”

被她接触，他微怔，捂住被她拍过的位置发呆。

——虽说长在水乡的不宜移植，可他不也从姑苏跑到了西夏。

他是想开口，看着花无海现在的样子，终归没开口。俊俏的脸蛋因为踌躇而显得有些憋屈，和一脸粘上去的大胡子很是不搭配。

忖度着她话里的意思，像是暗讽他想做银川公主的驸马，又像是说他有负于王语嫣，可说着说着，又跑到了阿碧那毛丫头的身上。是吃醋，又像是指责。他跟着她的心思猜了半天，也没个结果。

“你总在我屋子里呆着，不觉得不要脸么。”花无海突然开口。

慕容复叹息：“你怎么不问我，这么不要脸为了什么？”

她有些语塞。

背后就站着他，温温的，微凉，但比她要暖。那分明是个只要她向后一靠便能接触到的人，她却定定站在那里，望着窗户的边框目不斜视。

天山童姥说她喜欢他，西夏一品堂的人说她喜欢他，连银川公主也说她喜欢他。她渐渐想着：会不会慕容复也觉得她喜欢他，所以才屡次轻薄？

说是亲近，没准儿是看不起她呢？

花无海的心里千回百转，涌上来万万个心思，让她心烦意乱。

“难不成你在这儿不要脸，能复兴燕国？”

这句话冲口而出，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

重了。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的慕容复为她而怔忪，盯了她的背影良久，嫩白的脸上略有愤懑：

“你明知我留在西夏是为了什么！”

这是他头一回跟花无海吼，于是花无海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苍白的脸蛋上显出一抹淡淡的红，竟是气出来的：

“为了什么？是想做冒充西夏人的宋人，还是坑害两国、假公济私的小人？”

慕容复被她说得咬牙，俊脸上也气得红：

“你说我是小人？”

她没接话，只是背过身不再看他。

那天，据一品堂的赵无义四处宣扬，李延宗那么个大男人，竟然在花无海常去的断崖那里呆坐了一日，还掉了几滴没出息的眼泪。

对此，李延宗不作回答，但也不予否认。

——为燕国而哭不丢脸，为花无海哭也不算。

“哎，哎！你跟四娘子吵架啦？”吃饭的时候，赵无义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在一唱三叹，对着李延宗没完没了。

他无奈，却也无法否认，一面喝酒，一面就着假胡子把馒头塞进嘴里。

食不知味。

“我也有过和喜欢的女人吵架的经历，知道这滋味不痛快，你要是不舒服，就多喝几杯！”赵无义的声音放柔了不少，显然是想起了什么经历，“过两天就是和丐帮决一死战的日子了，能不能活着还是两说的…我劝你还是跟四娘子早早和好，不要等阴阳相隔再后悔！”

李延宗冷笑，凭他又怎么会死在丐帮那群要饭的手里？

虽这样想着，却没有多话。

“多喝点吧。”岳老三也无比和善地把自己的酒推到李延宗跟前。

他微怔，点点头，接受了对方的善意。

那天的争吵实在来得蹊跷，他一向喜欢讨花无海开心，而她也是很和善的人，虽然骄傲，却从不触自己逆鳞。尤其…这复国大业，从来是他的一块心病。

在断崖上呆坐的一天，其实是为了给她雕那承诺好的木兰钗。

他是为她说过的话而生气，但还是鬼使神差地掏出了怀里的那木枝子，继续在上面雕雕画画，越雕心里越委屈，想到花无海也有看不起自己的时候，难免有了两滴英雄泪。

——究竟是为什么，她好端端对自己发脾气呢？

这问题慕容复不知道思考了多久，直到酒桌上的人们散去，直到晚上的灯点起来了，直到不少灯都灭了，他才想起来，那一桌酒都被自己喝的精光。

迷迷糊糊地摸到房间，他瘫倒在塌上，将身边的被子掀过来盖上，却闻见一股淡淡冷香，有些疑惑，但还是在晕眩中入眠了。

……

花无海从银川公主的屋里回来时已经是后半夜。

最近的公主不知道怎么了，或许是因为可以自己选婿而春心大动？原本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她竟然好端端地缠着花无海教她女红。

女红这东西，自己钻研省事，教导别人却难啊…

于是她便被银川公主层出不穷的各种问题纠缠着，直到公主在极度兴奋中沉睡了，她才算解脱，连滚带爬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只想着倒在床上不问世事。

——幸运的是，这些日子忙忙碌碌，倒不容易让她多想到慕容复那个该死的臭小子。

自从那日过后，她和他再没有见过面了。

走在路上，花无海意义不明地一笑，想到平时的他们两个总是形影不离的，闲暇时候就聚在一起说些有的没的，一会儿是中原大川，一会儿悟道参禅，时不时还要谈论什么杜甫李白，高山流水。

她不爱听的，因为是慕容复嘴里说出来的，也听进去几句。慕容复讨厌的，因为是花无海的警示良言，也垂手静听。

花无海学问不如慕容复高，却比王语嫣涉猎广，说起粗话来更是让慕容复一愣一愣的…

常常伴在身边的时候，总是没有感觉，等到没有了，她才想到两个人果然如同一对眷侣，只要一有闲工夫就待在一起，拌拌嘴，过日子…

“烦人，”花无海拧了一把自己的脸，“怎么又想臭小子？你可是八十多岁了！”

这样浑浑噩噩地走着，已经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口，她打了个哈欠，伸手去推门。

——吱呀呀。

门被她推开，却是扑鼻一股酒气，还有怪异的茶香伴着男人喝完酒的臭气，以及男子酒醉睡着时候的哼哼声，很是恶心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