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旦之鸿蒙归一 迷神引

高戴峨冠非等闲，长系锁链横鞭。斑纹虎探，人鬼咸怨。闯珠楼，破门户，命轻贱。暗里挪乾坤，弄权变。庙大阴神小，目如电。

重提轻放，全看一己意。英雄豪杰，杀威气。事无巨细，明剖断，决利弊。四方起，层云动，草莽聚。当涂逆孽日，不由已。庙倒像难立，恨消弭。

被杂乱的档案覆盖的看不出原状的桌子前面，围坐着十来个古袖长衣的大人物。还在的星官，六部的总司人物，各个道种的交接官，每个人都正襟危坐，每个人都在等人开口。

而阴暗星向来是话题发起人，阴戳戳的语气刻入骨髓里，让人在下午茶的陪伴里能人间清醒，看清在制造一个又一个麻烦同时提出问题的人要向哪方撕咬。

而这回果然不负众望，换了身干净衣衫的巫史更阴沉了，在偏僻隐秘的会议室这样密闭的空间里燃起烟草，空中弥漫着呛人的气味。

好在大家都是至道者星官，别的能耐能没有，这混淆耳目，别门旁听的本事却是一个赛一个地强似，隔着几张邻座，摇光星张开双手，往耳后一拍，两颊的清爽，就从炎炎夏日里头解脱出来了。

只是今天遇上个较真的。

“摇光星君没有在听！”元迈古舒张老眼，略微抬了抬，就把场中瞧个遍。

“啊？我？”水月心一阵讶异，“元..阳明星官，我可是一直认真地听着呢！”

这下不止一两人望过来，连滔滔不绝的巫史，都停了下来，死人般的瞳孔瞪着她。

元迈古沉默一瞬，而后放声高喊：“摇光星没有出席！”

“天关也不在啊！”天机星轻轻一叹，指着场中泥塑的木雕，他看向冒名顶替的女子，“一次替身多少钱？买个命，够么？”

“啊！？”女子捂着唇，惊惶地左顾右盼，旁边的人就真的如木雕一般一动不动。

“看来是远远不够！”天机星站起身，“也是啊，”他长长地感慨着，却忍不住残忍地撕开了属于自己的死亡帘幕，“元迈古，你，什么时候，入了魔的？”

“只有你知道？”死人一般的巫史机械地扭过头，与之相反，明亮的阳明这会儿阴晦如同湮日，白须长眉一动不动，而在场的‘人’，也只有他能发出声音。

“是啊，我知道，事到临头我才知道。于斗廷而言，也许不晚，于我而言，不伦早晚…都太迟了！”天机星看着那张熟稔的面孔，阴暗星永远沉在了归墟。

“梅花心易，数你当世第一。可我不太明白..”元迈古终于抬起头，和那一向沉默寡言而又闪着智慧的晨星对视，却只看到雪后的空泯。他斟酌一下才开口，“玉景，你明知前方是祸，却还要来做天下先么？”

“斗廷流的血已太多，不差我一位。”天机星摇摇头，“阳明，就算你除了我们几个，外头的十五万大军，也是调不动的。”

“我们不差这些人手。”元迈古当即否定，“可现在，你的心思，我倒是明白了一丝，看来自古明阴阳、判事理的人却终究为名所累！”

“不，我林玉景从不在乎名声！只稍稍在意生死！”

“哦？”元迈古透出一丝意外。

“寄魂之所处，你无可杀我！”天机星苦涩地笑了笑，“这才是我多年在玉京处事小心，战战兢兢欠堐时日的原因！我不想走到这一步，可我看得到将来，算得准命途，却终究要为难自己！”他像殉道者一样张开双臂，好似已经放下重担似的释然。身上已经燃着火焰，那火焰似金似红，由内而发，从足底窜上天门。

“每个朱雀人都是涅槃的凤凰，可他们的火焰，根本就是在燃烧自己！”元迈古嘲讽地笑着，牙缝里透出背叛者的残酷，“这么些年，我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你，怕你看出破绽，却没想事到临头，聪明人的选择竟是这般！”

“每个朱雀人都是凤凰..可不同的是，世上的凤凰只有一只，我们..不过是一片轻羽，只是有的人装点在头冠，有的人是绚烂的尾翼..”天机星低声说着，语音平静，却透出丝丝挣扎，也许是火焰施加于肉体的痛苦超越了常人的极限，因为此刻，整个人都在火舌的舔舐之下颤抖着，于外只留下行将被覆盖的黑影。“我，我不是添火的薪柴，只是..只是神鸟踏过之处留下的..行迹而已..，尽管终将熄灭，可现在，却是..那不落的太阳..”

“又走了一个”看着熄灭的火焰，元迈古眯着眼，“真麻烦！”抬眼望着一众泥塑木雕，“执法司、军曹司、教育司、水工司、人力司…八司少了五个！天机星算人不差，只是料己不成！洞明和隐元那边，也不好搪塞啊！”他直起身，拍拍巫史傀儡，一瘸一拐地走出大厅，留下慢慢变冷的替身女子，朝着军曹司走去。

白塔之外，一个黑衣男子出尘而立，眼中数落着斑斑荫簇。

“你来得好慢！”男子平静地开口，除了语气中的不耐烦，再没有其它的情绪。

“影魔？”元迈古瞳孔收缩，“这么说，十拿九稳？”

“那还有一不稳。我讨厌任何可能的意外，”影魔淡淡转身，“你我大概都不想面对十五万人的动员令，”

“这将会破坏下一步的计划！”元迈古眼睛蒙上一层阴翳，“这一环的分解，又将影响将来！魔师，这种可能绝不能发生！”

“所以我们该按部就班地行动，”稍显年轻的脸看着他，相比于元迈古的激动，影魔好似刻意要平淡下来，“等，等到我们该行动的时机！”

“说的不错！”一个妩媚的声音丝丝入耳，又在风里头快速远去，“那些兵痞夯汉们，交给伦家招待就成！”

元迈古一惊，望向影魔“这位是？”

描着金边的漆黑瞳孔也看着他，“我也不知道。”审视的眼神一转即逝，“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难道…”元迈古身子轻轻抖动，情绪也激动起来。

戴着黑黢黢蛛丝手套的掌心平举，在吸引着老去的热切视线聚焦之后才慢慢张开，两个黄澄澄的铭牌，闪烁在手心里。

“洞明和隐元…”白眉微微耸动，阳明星凑上前仔细地嗅了嗅，好似夏日品尝刨冰的清爽感溢出口腔，白发白须的入魔者把眼睛眯成缝，回味着同僚故人那死去的元气的味道，把满足感填充到心房，“是的，是他们，十年来，无时无刻不想手刃的贱种…终于..终于..”

影魔收回了手，不悦地皱皱眉头，“我不关心你们的恩怨，但是传瘟使者！你失态了！这也许会失去警惕”

“没有恩怨，魔师大人！”元迈古恢复一贯的沉稳、风雅，把嫉恨的情绪适时地宣泄出去，“我只是遗憾没亲眼看着这两人死！”他空洞地笑着，脸上现出无限寒意，“魔师大人，时间到了吧？迷神香交给我！这么多年，玉京的每一处布置，每一寸土地，我都知晓，完全地、明明白白！”

复仇么？影魔稍稍不解，却还是指了指白色的高塔，“那香料是别人调制的，有专人放好，你的任务，引动它就可以。”

“好，我就去。”元迈古哑声应着。迫不及待地动起来。

拿下面具的男子就那样目送着癫狂的中年人远去，金纹中间的眼睛盯着那背影，一眨不眨，直到它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