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旦之鸿蒙归一 思佳客

自在初夏迎荟霞，虹光浩渺羽人家。九年波折新朝讯，离火南宫丽人婳。白衫折，庭中花。思归客中馈仙葩。北锁尘事无人问，京都繁华成指沙。

万木齐高处，凌驾一众峰顶之上的巨树，镂空着一截，木桌木凳，样式古朴，在外头是扔到垃圾场也没人捡回去当柴烧的样子货。

可是老朽的枯树枝削成的桌椅矮凳，九尺长人坐在上头连晃也不晃，细眼长髯的白发男人坐在上面，他本人就是一座巍峨的高山。而行将就木的老凳平稳撑起了他的重量。

“杜老头，凳子什么时候换一换？”男子小酌一段，再要喝时，却仿佛有什么心事，他回望窗外，迟迟收不回眼神，但他又在对屋内说话，他所望向的方向的盲区。

掌柜桌前的老头子盯着烧制的纯酿出神，也不知道又没有听到，或者只是当成客人的自言自语。‘天外天’里稀稀疏疏地，光头聂昂小心地抱着个罐子坐在底角，脑袋深深埋在木桌里，只有贼溜溜的眼睛不时偷偷地向上翻着，想多看一点外界。

回答的间隔期有些长，杜老头小心翼翼地拧上塞子的时候老化的头脑才仿佛得了空，有精力去思考另一件事了，他看也不看地随手一指，打扮地平淡朴素的几只花妖立刻动弹起来，这是她们下班的信号。

树精则不同，他们木楞楞地杵在那，利用修长的枝臂搬运着台子的木橛子。

“用过了再换。”隔了许久，才有一句随口敷衍的声音。

“这些东西快有你一半大了，依我看，马上也就快了。”杜老头回了一句，男子头也不回，依然看着窗外，也就这样回了一句。

“一个凳子四点金，一张桌子八点。”杜老头毫不犹豫，报出了价钱。似乎桌椅只要在男子手中坏了，那讹钱是必然的了。

男子好像轻轻地笑了笑，只是他周围无人，没人听得真切，“一个凳子四点也就罢了，这个瘸了腿的桌子，还值得八点？”

”一个桌子的价钱是四把椅子，好算得很。你那张桌子，只有并行两个横凳，桌子自然就不值钱了。”杜老头一边忙活一边随口说着，回头嘱咐树精，“来两个人，添上火！”

树精居然毫不介意，一个打了桶，一个添好柴，近距离靠着火炉。

男子听到泼油的声响，把视线收回来，碧色的深瞳幽幽浮沉，盯着幽绿的酒水：

“树精添柴，花妖上酒，什么才能让人不避天性呢？”

“舍生自可忘死。”杜老头把刚煮开的新酿导入火中，淬开。一时间，火焰扑鼻而至，橘子皮般的老脸避也不避，直到火舌从中央分开。

“绿蚁、火茸都是你的绝活，”男子微微停顿，“可要是窖藏的坛坛罐罐一个个破了口子，杜老头你也未免会心疼。天外天这么些年，亟需都在秘方的酒水上面，没了这个，又何处为家呢？”

“老头子还能上哪儿去，”杜老头伸出干枯的二指，从败退的火焰中往外一拽，涓涓细流就这样落在了早已等候的瓦罐里。

“年轻时候学得了这火中取栗的功夫，到老了也还将就着用，就是火啊不能太大，眼头不仅要准，还要活。”等到瓦罐盛满，杜老头拿出个铜盘，把盛满的罐子放在上头，吹口气，水沸腾起来。

“第一次看这火茸，没想到奥妙不在手，而在这人里头。”男子终于转过了脸，“能捎几坛么？”

“五十粒金一坛！”那边马上回话，杜老头看顾生意的心思很浓。

“桌椅几点金，一坛酒才这么些价钱，”男子沉吟一二，“杜老头，你今年三百了？”

“承蒙看顾，三百零三。”

“震旦第一高寿，是你才是。”男子点点头。

“以前不是，以后也未必是。”老头拿着抹布，仔细地安抚着年深日久的台柜，“桌椅是木匠一点一点打出来的，是人做的，也是人坐的，承载的是生命和记忆情感，当然比别的贵些，毕竟人老了，一些回忆比财源滚滚更宝贵。”

“那也是。”男子表示同意，随手一扬，擦着桌子的老头面前出现十个金豌豆。

“太多了。”

“不多，还少了。”男子缓缓起身，身下的凳子连同桌子一同化为灰烬，连尘埃也很快消失。

“想不到堂堂白王，还赖我这老人家的账。”杜老头认真看了看，摇摇头。

皇师利几步走到门口，顺手顺走了新酿的几坛好酒，徐徐道“杜老头，你有一点说的不对！我给你的是那酒的钱，冲你的名气和你的手艺！至于那桌椅矮凳，人坐的、还是妖精野鬼做的，都值不了那个价钱！”

门外雷声滚滚，天道者转瞬消失不见。杜老头叹了口气，起身让树精收拾桌子，朝着边角一喊，“打烊了！”

老人家中气十足，聂昂忙不迭地起身，却没发现另一角的一个蒙面男子跟着站起来，朝着另一个门出去。

杜老头却突然发了话，“这个店，人来妖去无所谓，走的时候把地拖干净，不要弄脏了店面。”

原来蒙面男子每挪动一下，地上就是等身宽的积水，男子愣了下，朝柜台点点头，之后站在原地不停旋转，越转越快，就那样像个陀螺一样飞身出门，地上的积水也随之被带走。

“天下太平咯！”老头子甩甩手，示意树精再填上一具桌椅。

分镜镜头

“上次是天关，这次是闿阳，那么摇光星又是为什么，你知道么？”慕思平审视着这个心思机巧的年轻人。

“月心…”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元证言笑了笑，正要回答，却见眼前的男孩严肃起来，白色的双环嵌套瞳孔让人心里害怕：“没有人可以背叛自己的心，闿阳！你在揪心着她，却要装作若无其事试图从我这里套出你想要的信息，你在伪装！斗廷星官！”

白色的眼瞳收敛了点，以防它的光芒太过刺人，慕思平又对着方非说话，“他不值得信任！偷偷摸摸来到你的身边，在这座城里，没有人能够瞒过我的感知，他事前一定呆在前代朱雀人修建的遗址里…方非，燕眉在呼人大厅二层，这边的事交给我。”

“你吓到人了。”绿发的少女在一边打岔，本该是耳语却让几人听得清晰，“但方非练过胆子，我估计他还说得出来话。”

“他帮了我！”方非指着元证言，“和吕品一样，我们不能认为每个白虎人都是坏人。”

“我有我的考量，方非。”慕思平面无表情，“他是苍龙还是白虎朱雀玄武，都一样。我看到了那复杂多变的心思，论心思机敏，在场的男性和这本丰富多彩的故事书比起来不过是一页纸甚至几个段落，和你的朋友类比，他就是阅历更丰富但心思不纯的吕品，和深山里年老成精的妖精比起来，人心比多变的妖性更可怕..嘶..”慕思平倒抽一口凉气，却没转头，”你做什么？“

“说话不要架枪带棒，涉世未深就这样，将来还得了？”贝清莪一根手指搭在男孩肩膀上，若无其事地道。

“两位天道者！”闿阳星恭敬地弯腰作揖，“其实斗廷四分五裂已是事实，真人星官此刻就在城内，本人外家有点旧交情，就到这里某个差事。”

“你也是逃难来的？”方非讶然。“还有，你们两个..天道者？”

“君子不立危墙，故舍近而求远。”元证言顺势接道。

“元证言！凡事七分真三分假！可你的话，只有六成是真的！”贝清莪接过话，“不过，方非，你要真的认下这个忘年交，也是个选择。”

“忘年交不敢当。”元证言摇头笑笑。

“你三十，方非十七，大着一轮呢。”少女不同意，“其实方非缺爱，你大可以”

“不似人言。”慕思平忍不住开口，“好歹你说话说的完整，还有六分是真的..”

“我看你呀，也是半句人话..”少女在一边抱怨。

“希望我们不是敌人。”慕思平续道，白色的眼睛让元证言不敢对视。

眼前一花，大路上还是熙攘人群，刚才空地的四人对话，仿佛是个幻觉。

“他们都是天道者？”方非喃喃。

“我不知道呢，”元证言脑袋，“出了一身冷汗。”

“其实他们没想杀你。”方非解释道。

“我现在才反应过来。”元证言苦笑，“关于天道者的传言，是白王亲口说的。其实你本不在通缉之列，是司守拙和钟离焘两个纨绔子亲口填上去的，法曹官也无可奈何。”

“这是你出走的原因？”方非问道。

“一部分吧。”元证言笑着摇头，“其实他们两的气怪得很，我并不确定他们是天道者，那些话都是得到的消息。”

“皇师利说的？”方非道。

“二手的，”元证言点点头，只要不是亲耳亲口所见所听的，多多少少有所出入，我们大脑就是判断它们的关键。感谢你仗义执言，方非。不然，刚才我被随手除了，也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