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老师!”清早,高顶的帐篷外面,一个青年人趿拉着穿反的鞋子,急切的声音敲动着人心。
“等等!闿阳星官!”两名勤务伸手拦下,“北极星官不见客。”
“二位!这件事真的..”
“闿阳星官,北极星官托我们转告您——您现在应该在路上了!”两名勤务叹息一声,作了回答。
“唉——老师。”青年人消沉了下去,弯着腰,变成了金色的化身符纸。两名勤务交换一下眼神,朝帐篷里喊了一声,“北极星官,闿阳已经启程了。”
“我知道了。”里面是个更消沉的声音,“不该败的败了,灾难,提前了啊….”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颓丧的小个子男人走了出来,挂着浓重的眼圈,“那几个,都没有新消息么?“
“呃..“下属愣了一会,”据..据虎探调查,几位星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魔徒呢?妖怪来了几个?”
“现在还不知。”
“白王呢?”
“禀报星官,通灵台全部停止,冲霄车全部停运,所以迄今为止,琢磨宫那边没传过来消息。”
“走罢。”矮个子男人挥舞符笔,收起了行营。“去找天关他们商量。”
“北极星官,天关星不在,从两日前就离开了,说是走星原转转。”
“闿阳也是那个时候?”
“星官明察!”
鹤钟龄稍稍安心,“那不去管他们,我们走。绕道积明湖尾,还玉京东面!”
“绕道?”
“吩咐下去!”鹤钟龄坚持。
鼹鼠踏进了春的绿意中去。纳布的鞋底踩在温润的草覆边缘,沙沙地刮擦声响让人忘了到底是迈在大地的软垫上,还是踏入了温暖的绒帘。送暖的南风里混进了无数灰尘,越过广袤星原不设防的后方,钻进行人的鼻腔里。
“云东家,赶慢些儿!添油符快使不上劲了!”四方扁平的合金乌龟壳子降下前窗,叼着烟斗的司机迭着嗓子,朝身后吊着的五栋楼高的小山车呐喊。
“别按着提速啦,这车不是你开!不光油料不够,这元气也要见底了呀!”司机说话太急呛了几口,瞧着东家死不松口的模样,火气从嗓子底下直呛到上颅,“云大少爷,没了燃料尚可支撑,没了元气,离地三四丈飞,这拼着工伤的风险,再加一倍的工钱可也不成啊,”
“燃料油找些猛兽杀了取油就成,再说,洪大叔,你不是圣道者么?这才六个时辰就耗不住了?”
“停下歇会也好啊,要不是圣道者,快没油了哪撑了这么久啊,哎?哪家的孩子?你..”司机看到一张面熟的孩童脸出现在前方,一愣神之间,在头脑处理完画像之前,一截骨刺,就刺穿了整辆车。
“七百七十一个!”地上浮现一只妖异的眼睛,四周沙砾刷刷向中间漏下,挑起房车的骨爪顿了一下,“居然是空的?有趣。“
“魔师阁下!这一趟不是通灵台的董事?”穿着绛色袍峨冠博带蓄着端正羊须好似斗廷礼部教育司的青年男子温声问道。
“我也以为是。”沥骨魔自语,“那就是情报的问题,回去问问那个女人!”
“啊,艳鬼大人未必会弄错,魔师大人不如先等一等?”
“等?”渗着沙子的地心眼朝说话的男子瞟了一下,“我从不缺乏耐心,可我讨厌模棱两可地答案。我不想干干浪费时间!降灾使者,要等的话你就留下罢!”
“恭送魔师!”青年人举手施礼。
地下一阵轻微地波动,似乎有什么潜在沙子里的东西渐渐远去。青年人松了口气,回望一眼,快速举笔一挥,身上的衣服换成了配授斑纹的玄衣,一块龙首面具,端端正正地盖放在脸上。
还未等缓好心情,眼前的屏障,像水泡一般,破开了。
“哎呀!天气真不错!”带着金色祖母绿绘眼的面具男不知道从哪里溜了出来,语带笑意地看着镇定自若的双面男子。
“是不错。”羊须藏在龙首面具下颌的后面,发出惯常的不含感情的声音。
“第一鳞!你还要把戏接下去?”龙源行抖出了笔锋,“你可是饲母介绍的人物,没有你,也不会有后来的逆鳞。”
“龙牧首!你一贯喜欢猜别人心思,这次原样奉还,第七鳞、第八鳞的事,不是我!”
“他们死在白虎厅手里,可你?斗廷教育司在职风纪处处长?原绶霖!拿下你的面具,我要看看你有几张脸?!”
第一麟沉默片刻,既不捉笔也不披上羽衣,慢慢抬起手,揭开了刚昂扣上的面具。
那张脸已经有些年纪,尽管额头光滑平整,面部葳蕤升光,打理得整齐长有五寸的乌发系着集贤冠,下颌两侧和正中的胡须修剪整齐,鬓角的毛发一直延长到腮部,整个人沉稳干练地像个刚入官场预备奋发有为的青年,但眼角已经生出了细密的横纹,鼻梁上是快要相交的两道弧线伤疤,仰鱼一般的眼睛目光空洞,那样呈现出的世界,是没有焦点以及曝晒在日光下的相机拍摄出来的。
龙源行看着那张不算熟悉的脸,眼底复杂难明,“原绶霖,你可以试着抵抗或者逃走,快五十的人了,我却感觉比你还要衰老,也许你比我跑得要快呢?”
“我已经老了,我们都在冥江出生,我年轻的时候是你的孩童时代。你仔细看看我有几张脸,不比别人多!”
“没什么要解释的么?”龙源行笔尖已经放出毫光,对准了对方的心脏。
“我的脸早就丢光了,妻子改嫁被杀,女儿莫名其妙死在一个人贩子手里,三十年前任教更是闹出八非学宫最大的笑话!龙源行,别提什么洗心革面,我没有脸,只有一颗空荡荡的心!”
他说着说着情绪激昂起来,眼神里慢慢燃着一支火炬,“别那样看我,从小我看你长大,你我彼此都熟悉,你猜到我有事瞒着你,我也知道你现在左手袖子里还藏着一支笔,就等着我反抗!我知道你身为牧首,就没有百分百信任过任何一人,以你的谨慎,要是当年你能早点上任,第七、第八鳞也许就不会死..”
“是啊,我只发现我的叔叔白天是斗廷教育家,晚上变成了心思深沉的阴谋家,现在,还发现你早就入了魔!”龙源行冷冷回应着,眼里冒出了剑光。
“不用耍小心思,源行。我知道你还通知了他们几个,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狰狞的伤疤,只适合老卒在痛风的夜里酣畅豪饮、慷慨悲歌,把过去的善与恶美与丑公之于众,是对他们的最大侮辱!”
“那我要怎么做呢,叔叔?”龙源行轻轻地问。
”你不会信任我,我猜得到!现在做个选择吧,杀了我!”他指着心脏说着,“或者,让我离开!”
“不难选择!”龙源行冷酷地轻笑。
“五十步内,我等着你的抉择。”原绶霖重新盖上面罩,背过身去,一步一步朝前挪着,缓慢而坚定有力。
“最后,一份好奇,入魔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背后传来牧首轻飘飘地声音。
“把自己撕裂成两半的感觉,那种感受,会让你憎恨自己应该从未生下来过..苍龙祁献!你是否也感同身受!?”
“有点不公平,年轻人们来晚了,魔徒倒先来接我,龙源行,身为逆鳞之首,不该有所犹疑!”
“我不是年轻人了,叔叔。”那个‘年轻人’轻轻地叹息,“我的手因为怕沾染鲜血而发抖,可我又不该迟疑,因为我是逆鳞,触逆者必遭惩罚…可我们不能杀害同伴,任何一个..同伴!”
他抬首望天,平缓了颤抖的声线,“你一走,逆鳞就剩下七个了,还包括两个未长成的小家伙,魔道的大军,已经快摸到玉京的门槛了..而你这时候要离开…第一麟。”
“你信任我吗?”中年人迈出了五十步,另一个老的多的中年人接着,苍龙祁献一言不发,扶住前者的肩膀。
“我明白献叔的处境,自然也明白您的。”这话已经低到不可闻,年轻人半转身,抬头瞭望,暗蓝色的眼睛却沉沉坠向下方。
第一麟顿了顿脚步,挪开了祁献宽慰的大手,径直反向离去,和往时一般,只有简约的两个字,“珍重。”
“珍重。”望着几道赶过来的身影,龙源行叹了口气,低低地应了句。
也许那改节的莲蒂,深埋褐色的泥土,来年,会结成新的藕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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