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旦之鸿蒙归一 众星弈

“今天又有哪里出了事？”面相俊美的男子一目十行地批阅着公文，朝进来的探班说着话。

来人端着文件，弯腰侍立，意态恭谨，腰背却在可见地颤抖。

美男子一眼看出了下属的异样，他推开茶具，随手搬过一张四方深色木桌，横亘在两人中间，方才开言，“有什么话可以说了，这几天，不会再有更坏的消息了，不论是什么，都不至于打击到我的公心。”

“是…..是..是太子殿下的事..”侍立的下属面色纠结，却不敢推脱。

“嗯？”搭在桌上的手点了两下，男子才反应过来这‘太子’指的是谁，他皱了皱眉，不悦道：“那是他们白虎人的太子，斗廷有保护他的责任，但不是我们的包袱，白王既然敢把他丢过来历练，就要作好让孩子吃点苦头的准备。”

那下属抖得更厉害了。

俊美男子冷笑一声，“要是人死了，你也不会进这个门！怕是早就通知那三人了，你来找我，事情说明还有挽回的余地，想要我找人还是救人？“

“真人星官，今天斗廷大家约莫都在，这太子遇难一事..还是不要张扬出去的好。”

男子眼睛在他身上一转，笑意收敛，“我明白了。”他站起身来，伸手一招，打开门扇，“天热，巫史星官领着一群人靠在门外不合适，今来坐坐！”

那张惹人生厌的瘦长马脸果真挤进了门户，却就在那儿站定，“真人星，办公的地方那么小，只怕我们这些人站不下吧？”

男子往外一看，同僚破天荒地到齐了，他脸色阴了一下，冲着外面说道，“那也比挤在走廊上强。”他围着桌子绕了一圈，而巫史打头进了这里，元迈古不声不响，居中站立，鹤钟龄精气神不佳，垂头丧气地低调在末尾插队。

“天机，是有大行动吗？”真人星望着整齐成列的同事们，瞅着自己的副手开言，以求下个台阶。

“真人无恙，北斗缺失，东方扰动，血海不宁！”副手真人星的魄精天机机械似的吐出这几句话。

“你们谁用了伏羲先衍？”真人星看着一众严肃的脸色，笑着开言。

“认真起来！真人星！”巫史当即呵斥，“今天统一行动，斗廷足足点齐了五万人，就你一个住的最偏，大家统一了意见，这就来通知你！”

“玄冥和丹元都未补齐，倒真是可惜！”天权是场中唯一的玄武人，瞧瞧左右，发出一声叹息。

“那星斗阵岂不是..”

”用不着那个，真人星！”巫史不耐烦地摔了一团卷宗，“五万人只为了扫清玉京周边，不管是魔徒还是叛逆，都只能乖乖缩起脑袋，该担心的，是怎么用好这股人力！”

“哦！听说天璇死在影魔手里，巫大星官此次准备..”

”用不着你..”

“咳咳..”鹤钟龄突然剧烈咳嗽，打断了两人交锋。北极星整整袖口衣领，闿阳立马接过话，“蛇无头不行，此次调动五万人手，留守玉京的只有沿着潜江南调来的两万，劳烦真人天机两位…”

“哪里，义不容辞。”真人星一拱手，俊美的脸色露出倦怠，“处理了一天公事，舍下狭小，招待不动各位，劳烦诸位星官轻挪尊步..”

”真人星！在这个时候，留守玉京可是件重要的事情！一点儿也马虎不得！可你这应付差事的样子，实在..“

”阴星！真人星最合适，不论从哪方面考虑都一样。”元迈古突然出声，为朱雀星官站场。

“还有，新的八非学宫，烦请真人多多劳神了！”阳明星身后的天枢也接着说道。

“其实，本来伐逆的职责就是玄冥和阳明出去走一圈的事情，只是玄冥遭遇不幸，刑部垮了一半，”鹤钟龄排众而出，“今天伐谋之事，还是天关星来主持合适。”

巫史变了脸色，“鹤钟龄，你敢？！”

“巫史，你想说白王必不赞成？可斗廷是斗廷，我们不止要做好西方的事，还要做好份内的事。那边不赞成归不赞成，可这份苦心，他们必能体谅！”小眼睛男人沉重地说完话，向场中唯二的女性深深一礼，“东方之事，就拜托二位了。”

“北极星言重了。”苍龙女星官目不斜视，“天关虽主机运，但这些年清闲惯了，没有那份能耐。”

“哼！此事我绝不认同！鹤钟龄，你不看看玉京的兵力上各大道种人数占了多少，你让她们两个..”巫史眼眯成长缝，刚要喷涂毒液，身后的白发男子，按上了他的肩膀。

元迈古看了一眼巫史，眼中明灭不定，“我看不如这样！我等兵分两路，左路由天关和北极二人为首，加上天权、闿阳、摇光三位，东狩星原至于升龙城；西面就以我和阴暗，加上天枢、玉衡二位，西巡至于太山和未央城一线，清理这儿盘踞的魔徒，诸位觉得怎么样？”

“也只好如此了。”鹤钟龄直摇头，勉强表示同意。

“分兵似非好事..”天机星站在真人星一边，暗自大摇其头，“魔道敢于这般作态，想必是做足了准备，斗廷就像天盘，天盘动摇，可是大大不妙的事情。”他在心里嘀咕着，看一眼若无其事的真人星，脸上显出惶恐与不安。”人人事不关己，恐怕灾祸会如我所料般到来…”智者枉自深思百虑，可一样也没想出个吉利字来，霎时间恐惧袭上心头，怎么也摆脱不掉。

“要是没有意见，现在就动起来！”巫史看了一眼拥挤的办公室，当先走了出去。

“好走不送！”真人星附上一张笑脸，送走同僚，仿佛是一件再开心不过的事儿。

众人陆续离去，天机星看看无动于衷的真人星，猛一跺脚，甩出了大门，尾随在众人后头。瞅着一个机会，叫住了队尾一个女性，“水月心！等一等！”

摇光星淡然回头，此女子脸上始终存着倦怠之色，她见了发话者，或是处于礼貌，平淡一点头。

队首的两个白虎星官似有所觉，皙长的马脸回转过来，压过一片片峨冠，快要遮住了乌云，天机星立即管住了嗓子，想了想，挥笔打出一串字符，粘在摇光的衣袖上，转身走了回去。

“巫史！”元迈古叫住了回头的某人，“抓紧时间，几万人还呆在校场上呢！”

“算他们走运！”阴仄仄的眼珠转过来，“阳明，你就那么放心北极？”

元迈古皱了皱眉，没有回应，当先越过某人，鹤钟龄忧心忡忡，走到门口，刻意错开了马脸男的位置，谁也没做告别，没打招呼。

“嗳！诸位星官!今天来得很齐，针对魔徒近来猖獗的作为，斗廷今天..”浓妆艳抹的女性堵住了斗廷星宫的大门，手持巨大的通灵镜，似有所待。

“滚..”马脸男脸上就没晴过，只是镜头前不便发作，他压着熊熊燃烧的心头明火，从喉咙里滑出这个字。

水光光吓了一跳，“可是通灵台..”她本想说玉京通灵台可以为斗廷造势，可看到巫史这个态度，忍不住打个了寒噤，再一看一众星官肃穆的脸色，顿时乖乖退到一边。

“看来我们瞒不过有心人。”闿阳是个不满三十的管事人，站在北极身边，感叹了一句。

“本来就瞒不过。”鹤钟龄哂笑一声，“这边战鼓擂地震天响，那头不想让人知道，怎么可能呢？或许，上午，玉京城里就得到了消息。”

“那我们..”

”你想得没错！要是魔徒刻意要碰一碰，那就是一场白刃战，我明敌暗，只是我们离家更近，哪怕影魔没走，我们胜率都大得很。”小个子男人加快了脚步，他俩走到了另一边，本来是顺路的天关摇光也识趣地保持距离。

“那..老师。”看到左右无人，闿阳换了个亲近的称呼，“据说袭击玉京的魔徒最多不过五千，就这样，还让他们攻入了八非学宫，杀了六七个学生，前去支援的天璇也遇害了，反倒是玉京城里多了好几千的尸体，这么看..”

“魔道很强，”鹤钟龄叹了口气，“起码超出我的预期。看来十年过去了，这口气人家又喘回来了，可是，我们这些人，心里却没有真正重视起来，天璇的死就是死在骄傲上，自以为斗廷就是震旦最大的机关了。可我们都知道，琢磨宫在力图掌控着全局，只是白王…..唉。”

“老师！”闿阳吃了一惊，连忙左右环顾，看到没人才松了口气。

“我知道，天璇是巫史的人，也是白虎厅首屈一指的密探，这几日巫史一直没给我好脸色，我想团结天关，这样逆鳞那几头小猫也不至于暗地里使绊子，苍龙那边，也能更安宁一些。也许是我想得太好，天关身份过于敏感，白虎厅总是放心不下，玄冥一死，玄武人那边肯合作的就找不出几个了，一还有上次的丹元星位事，白王宁可让位置空置，也不肯卖燕玄机一个面子，哪怕是天权也不成…”鹤钟龄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他看看比他小了八九岁的学生，勉强一笑，“你知道我说了这许多话，是想说什么吗？”

“老师是..是，是想说白王近年来举措失当？”闿阳额角冒汗，他想到了答案，却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敢回答。

“白王啊…说实话，老师我不知道他究竟考虑了多少，但是，他或许不仅是因为心里的顾虑，他也在反抗，反抗命运。”小眼睛男人抬起了眼，悠悠望着远方。

“反抗命运？“闿阳星愣怔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师是说那个所谓的预言？”

“我从不相信什么伏太因之魂，哪怕它是真的，在正真出现之前，惶惑人心更多于实在的效应。”鹤钟龄往后瞄了一眼，两个苍龙女星官也在窃窃私语，“我不得不重视的，只有苍龙。”

“只有苍龙？”闿阳迷惑了，他看着老师精光内聚的眼睛和期待的目光，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是因为每次震旦劫难，其中主角十有八九都是苍龙？”

“你可以出师了，”鹤钟龄淡淡一笑，不见喜悦，只有浅薄的欣慰和更深的担忧，“九星之子又出了一位，万年来第三个，算上支离邪本人就是第四个，普通的道者会把它当传说来听，可这不是好事。二十年来，三个九星之子，说明天大劫难，就在眼前了，你看这玉京，繁花似锦，寸土寸金，可也许过个几年，我等要在枯草荆棘中相见了！”

“老师？！”闿阳大惊，“我知道老师对我信任有加，但这个白虎的秩序绝不能就此崩溃，老师哪怕对白王没有信心，可太子已经成长起来，”

“太子？再等个二十年吧！”鹤钟龄愈发闷沉，“可苍天不会给这个机会。白王正在把自己变成独夫，不论是有意或者无意..”

“老师，虽然这里没有别人，可毕竟在外面，这个问题..”

”证言啊，明天出征之后，老师就把一个重任交给你…找到那个九星之子，近距离观察他，但不要把他带回来，斗廷是斗廷，苍龙是苍龙，这一点，你一定把握得住！”

“老师，你..“

“我们是道者，和裸虫不同，我们有对气运的感悟，还有对未卜的前途的明悟，以及对苍生的觉悟，”鹤钟龄颤巍巍伸出手，努力够着了高他一头的男子的肩膀，“老师的机运已经失去了，魂也被束缚在这里，你是老师的魄，可以雄展出去，看一看更辽阔的天地。”他一转身过去，脑后飞扬的飘带和洁白的羽衣一起，成了暗沉的玉京唯一的亮彩。

“快行动吧，那边阴暗星估计已经点齐了人手，我们这儿磨磨蹭蹭，徒惹怀疑。以后行动也不要一起，尽量保持距离，道理你该明白！”鹤钟龄冲他挥挥手，走入了阴暗的侧巷。

“老师..“元证言平直掌心，托住一滴落下的雨水，喃喃自语，“大伯让我监视您，可一直以来您的教诲…其实大伯也变了，在当上阳明星之后，我感觉得到，却没告诉您..玉京啊，忘墟已经是块丑陋的伤疤了，不知哪来的道者又给南城修了个陵寝，难道繁华终究要在时间中凋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