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旦之鸿蒙归一 听风吟

树林荫翳，安静地出奇。吹花郎拿着调子，zui边的洞箫，一声音也没流出去。不算茂密的林地，有一丝杀气。

简怀鲁醉眼反而变得更亮，草丛不过到人小腿的位置，静下心来，仔细聆听，到处都是踩过雨后草丛的脚底传来的扑簌簌的声音。

吹花郎试探着走了两步，那边的声音也停顿了一刹那，他轻笑一声，干脆立定了不动，朝着草木茂盛的地方打个轻唿，之后…拔腿就逃。

“追。”树丛里，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

扑簌簌地声音一时响个不停，冒出林子的黑衣斗篷少说也有上百，吹花郎回头一顾，只恨自己两只脚不能比飞剑轮子再快点。

陆地神行，也比不上天上的飞行。更何况领头的发了话，这帮人自然死命效力，上百人包抄一个，也断无跟丢的道理。简怀鲁一看人多，手握符笔也没敢费时画符，只顾逃走，追袭的这帮人却是训练有素，撒成个大圈子，无一时就把这人四方围定，上百支符笔一齐前指，在低矮的林地，望之叫人心惊。

吹花郎倒也干脆，见到无有出口，干脆自己举起手，把洞箫别在袖口，友善地朝着四周呵呵笑着，“各位朋友，在下只是林间过客，作了吹花郎，天天养家糊口，不得已四处风餐露宿，先前听到动静，害怕前头有什么东西，是以一个人先来探探路，不想冲撞了各位，不知..”

他说着话，心里慢慢揪紧，这些黑袍人毫无多余动作，每个人的符笔都对准了他，除了他略显苍白的辩白，只有这平稳的上百个呼吸声。他细心留意着这些人制式的笔管，上面统统绘着一柄利剑，有大有小，或长或短，持笔人前面的右膝半弯，右手持笔与肩平齐，后排的人弓腰开步，笔尖微微放光，警戒着瓮中人每一个动作。

“哎呀，想不到是斗部的诸位，不知各位藏头露尾，正经的兵吏不做，偏偏到这荒郊野外打什么野味来了？”看到这里，简怀鲁也放下了举起的手，这帮人没动手，必然是领头还没发话，要是等到了命令，再想要突围，怕是没什么机会。

这话说出，吹花郎本来也没等着答复，就中一个黑袍人，袖口一卷，翻出一张大布告，平稳的男声挑挑拣拣，念出上头部分内容：“斗廷斗部兵曹司今来收到特缉，八非学宫侮辱白王学生名单一份，学员若干，伙同魔徒袭击玉京，经查证，系家中教育无方，异见者家庭多怀怨叛，斗廷刑部成员，多遭袭击，疑似以上人物所为，经星官会议决定，对以上人员予以批捕，勘察诘问，若罪行核实，移赴有司处理，若罪行不实，仍需本人归案，静待后续处理。”

黑袍人念完，袖子一卷，把公告原样收回，再度沉默。

“斗廷的连坐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吹花郎耷拉袖子，脸上露出讥讽，“什么时候不尊敬皇师利也要抓进天狱了？要说我们家那胆小的孩子，作出惊天动地的事情我是不信的，可要说不抬头抹额，醍醐灌顶”

“住口！”念过行文的那个黑斗篷大声喝止，“有什么怨言，待文书下达后你才有资格开言，现在你每多一句废话，蹲天狱的日子也将多上一分！”

“听说斗部抓人都要钉上舌头?”被打断话的吹花郎毫不在意地继续说着，“这些年流落市井的时候不少，我还当那是街头巷尾奇谭怪论哪！”

那黑袍人也不像个话事的，听了这人继续闲谈碎语，也只当是空气，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听到后头动静，礼让一步，一个白色羽衣映出了视野，配合着坚挺的身形，头颅微微扬着，严肃的脸色略略有些苍白，眉似墨染，俊秀的五官配上线条硬朗的面庞，这个少年浑似从画中出来！半尺来长的乌发像一团火焰伸在后脑，眼睛是两转流动的火轮，口角开阖处略微向下，明明人还年少，可面孔上已经有了几分威严。

“少主！”所有人一齐应声，恭敬地问候。

“人追着了是么？”皇秦看一眼场中被包围的人，扬声道，“请放弃无谓地挣扎，和我们回去，是非曲直，总能说得清楚！”

“皇师利的儿子？”简怀鲁惊奇地打量几眼，“那你倒是说说，你们这群斗廷的利刃都成了大白天蒙头盖脸的角色，我和你们走，怕是星星都数不着！直接丢进琢磨宫的大火炉子里，事也干净，人也干净。”

“你还要徒劳反抗？”皇秦脸色一沉，上百个蒙面人也蓄势待发。

“你连商量的余地都没给。”简怀鲁一摊手，“你明明知道我是谁，还秉持着公事公办的样子！白王太子！你和你那虚伪的老爹一个样！我保证了我的问心无愧，可我的安全呢，赌一个九死一生的希望？”

“我可以保证！”皇秦郑重其事，“在斗廷的判决下达之前，我能保证你的安全！”

“那还是免了！”吹花郎鼻腔里发出哼声，“鄙人家小业小，请不起名人，打不起官司！再说，”中年人支起烟管，吸了一口，呼出一口淡雾，“我可是上了禁飞令的名单，要是你那老爹执意杀我，你难道还能保得住？”

“他做事有他的理由，我也有！”皇秦攥紧拳头，“所以，你打算反抗，是吗？”

“形势所迫啊！”吹花郎挑挑眉毛，看看四面八方的人群，“可惜哇，小真小容都不在，爸爸的英姿只有一帮小崽子看得见哪！”

“少主？”站得最近的黑斗篷恭敬发问。

“擒下他！”

“是！”黑斗篷转身大喝，“少主有令，擒拿叛逆，死活不论！”这话一出，皇秦眉头一皱，“你…”

”少主，这简怀鲁可不是一般人，要是放不开手脚，这么多人反叫他逃走，那才是斗部的奇耻大辱，再说大家一拥而上，配合有度，抓个活的也不算难事。”斗篷人意态恭谨，温声解释，那头已经是乌泱泱一片，居中的人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斗部是斗廷大军的正规编制，这群人什么道种都有，他们擅长的就是搏杀和配合出击，看上去阵型散乱，可这些蒙面人对自己的同伴气息熟稔，吹花郎以烟雾开道，打算打翻几个，抓过斗篷浑水摸鱼的想法屡屡落空。这帮人也不甚争抢，包围的中心，也就容下八九十个人站立，外围的那些手中的符笔随着场中的目标而移动，并不出手。

简怀鲁已经打倒了十来个，元气消耗已经不少，烟霞刚刚散开，就被几十道风符驱散，这庞大的当量还是硬生生打断了高明的法术，简怀鲁气力不济，嫳屑的衣衫上蒙着的旧羽衣在无法准确躲避的情况下愈发破烂不堪，这位至道者左支右绌，只恨没个能飞的东西带着自己上去，逃出这个死局。

眼见着兵卒各个争勇，那邋遢的男人身上有多了几处伤口，皇秦脸色纠结多了几分，“你不是说生擒的把握大么？”

“少主明鉴，斗部所至，那方便是战场，厮杀之中，没有什么是顾得顾不得的，罪犯既敢负隅顽抗，就须有死无全尸的准备，否则斗廷的威严何在，斗部的声名也将毁于一旦。”斗篷男端正作礼，低声解释，“我们白虎人号令四方，不止有故国的锐士！”

“还有如今的斗廷？”皇秦反问。

“少主，别看他们各有各的小心思，道种之间也极易抱成团，可一进斗部，就要打散编制，同一曲的正卒们同吃同住，往常不准出入军营，所见的唯有彼此，他们..”

”怎么回事？”那边还在悉心解释，皇秦的心思却被另一边吸引过去。在他们的对向，一个个黑斗篷纷纷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就成了尸体，斗部成员处变不惊，分出几队填上空缺，可人影还是三五成群，像是被什么人‘抛’了出来。

“属下前去便可。”斗篷男伸手一拦作势欲出的皇秦，往后一招手，和五六个人组成一队，朝那边飞了过去。无一时，和之前的情景一般，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看到倒下的身影细数已有二三十个，皇秦按捺不住，宝轮一转，迎了上去。

缠斗这么一会儿，场中的形势已是岌岌可危，简怀鲁东摇西走，总是找不着方向，对面交符，必是三五个一齐递笔，震灵笔弄法再出奇不意，两两交错之间，也顶多能伤到一两个，四十多岁的人，毕竟年纪大了些，加之多年幸苦流离，久创的身躯未能将养，扭身之间，动作已然跟不上了。那头电光紫焰齐放，吹花郎支撑几秒，被扑上来的另一小队点中，身躯倒飞出去，栽倒在草地里，又过来三五人，用脚踩住。

“三分十五秒，不愧是星原大战时期的人物！”一个兵曹掏出星罗盘，啧啧称叹。

“我们的人呢？”“倒了十六七个！好在大伙儿齐头并进，都是轻伤，不怎么碍事！”另几个又说。

“那头怎么回事？”“少主！少主过去了！这个人怎么办，不如..”

“哎！怎么回事？”忽然间狂风大作，斗篷人纷纷站不住脚，只有些炼气厉害的，把两脚扎根地里，没至膝盖，双手护头，才勉强不被吹走，至于飞剑的驭轮的，摇摇晃晃几下，被风旋绞至一处，鲜血泼洒，哀嚎不断。唯有一扇宝轮，莲心还亮着，七道火轮，被刮灭四层，在半空呜呜转着，发出痛苦的鸣响。

皇秦面色严肃，盯住了地下一道走一步挪一步的身影，从牙缝里迸出一句，“正主找到了！”

吹花郎躺在地上，本已绝望，蓦然身上一轻，踩着的几只脚压力不见，不止如此，侧头旁顾，只有下肢还被一个半截腿迈进地里的斗篷人按着，也是因为这才算是因祸得福？

慕思平一步一步前挪，走过的是尸山血海，身畔的风化为了利刃，三次呼吸功夫，站在地上剩下的不多斗篷人也都跌飞出去，空气里的血腥味更浓了些。一个大鹏的虚影，浮现在那个少年的背后。

“风巨灵？”还活着的两个人齐齐错愕，皇秦脸色由白转黑，“控制风巨灵的居然是你？！这些年可是累累的血债！”

“天道者？”简怀鲁挺身坐起，元气空空如也，打软的双腿不允许中年人从地上站起，左右一摸，只有磨脱了皮的烟杆，那萧不知刚才掉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