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走在水泥掩盖了裂隙的平地上,人心就是这浮羽山晃动的魔鬼,凋零的枝叶是芳菲落尽的点缀,光秃秃的枝干是这片荒芜的牧场的生气,无趣的人生发出声声散漫的吐息,这儿不是忘墟,可分明比那儿还显得荒凉。
学生们东西分聚,露天的讲堂配上斗廷的星君,必须是生动有趣,互动举手,才应该是课堂应有的生机。夔龙的鼓声破天荒地不再作数,硕大的牛脑袋死皮赖脸地倒在干瘪湖床的泥地里,眨动的双眼是这蠢物的唯一生机,寿眉的枭雄宽袖大袍,双目冷淡,眼含杀机。
一切的萧条破败,只因严冬已至。
白发白须无风自起,言语锋锐像是犀利的刀剑,望向双目滴泪的夔龙,“为什么要有泪水,事可以做,但不可以后悔!”
他甚至没用笔,双掌轻轻按下,如山的重量轻轻将夔龙硕大的头颅压扁,无视着后者的哀怜,“我不相信世间一切的改悔,所谓的饶恕,不过是为了故事重演。”白发人细长的眼睛眯起,无锋的长戟悄悄指向翠瓦朱檐,右脚轻轻碾着一块石头,直至变成碎末,“你,你们,都欠我一个解释!”
白衣人身影渐渐黯淡,直到消失不见,夔龙逐渐干瘪,也没人前来收尸。周围没有虎探,可奴役和压榨已经埋入所有人心里,暗访无处不在,连几个老妖怪也不敢出来。
天空出现一个孔洞,里头浮现着可怕的旋涡,一缕紫意悄悄跃下云端,戴着抹额发簪的司辰打扮地一丝不苟,走向道者集会的通明殿。一路无人阻拦,门子看到这张脸,也默默退开。司辰来到朱红的门首,值殿的卫士先一步将大门拉开。
司辰面带笑容,右手轻轻抬起,闷声敲了三下,那扣在空气中的食指,既响在门上,也敲在众人心上。
大厅中央席分左右,身披白羽的鹤钟龄言笑晏晏、只是微微扫过一眼,就慢慢低头品茶,不时和左手的天皓白接话,巫史沉默着一一扫过众人,在不经意间递过一个眼色,元迈古老成持重,只是微微颔首。道师们有的眉头轻皱,接着若无其事,不予搭理。
司辰左右一望,早有人摆上蒲团供桌,被他抬手制止,这个白虎甲士潇洒地一个转身,坐在斗廷星官的下首,虎厅不比斗廷,可在白王当政的时代,却比散乱的斗廷更见清贵,譬如巫史,这白虎厅判官的位置就比这阴暗星坐得还舒服,还常常把职务混叠,办着斗廷的公事,用着虎探的人马,效率却不减反增。
就见那阴暗星眼珠直转,用手指轻轻叩着茶杯边缘,半晌才哼出一字,他慢慢摇着脑袋,打开折扇,却又慢悠悠地撇到一边,“西边的钟声响啦?”
他试探着开口,看似慢条斯理,和平日咄咄逼人不同,实际却全然注意着对座的反应,“司钟人远来,必然带回了重要的消息,无论好坏,趁着大家都在这,不妨说一说。”
司辰在琢磨宫晨钟暮鼓,既是虎国上下人员的监督人,又是值守老巢安危的司令官,为人一向滴水不漏,叫他司钟人,不管他本人如何看,在外界总归是一种肯定。
司辰和煦地笑着,单手一引,接过茶杯,早有侍者上前,可这高大的男子却一摆手,抵开了沙角杯,“我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说着这话,此人还是面色不改,在桌上划着圆圈。
众人面面相觑,就见司辰一拉袖子,露出麦色的手臂,不显壮实的臂肌上劲力内蕴,从小臂到关节出,好大一个凹陷,像是被什么东西砸着的。
“无上大力杵!”山烂石从一坨肉的状态盘坐起来,“大力神魔不是死了吗?”
“人是死了,可是精神还活着。”司辰袖子一拉,冷声开口。
众人神色讶异,这下巫史也不说话了,座上的北极星仍是慢慢喝茶,可那双贼般的小眼睛东瞅西瞅,静观变化。
“昨天我碰见了饿死鬼,他说他是在摩天城上一轮裁员中丢了工作,这二十年的老员工哭哭啼啼朝我诉苦,可我知道,这是个魔徒。正要动手,街零角巷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大大小小的饥民队伍,人人衣衫褴褛,端着破碗,虽然面黄肌瘦,倒也不至于饭食难挤,可这当中有多的都是说从北方的逐日草原出来的,饿死鬼朝我发难,却并不上前,我一见人多,就急忙暂避,一路上顺着饿死鬼那难闻的臭气,跑到他来时的方向看看。”
“我就纳闷,怎么越近首阳山,饥民的数量也就越多…”
“你说什么?!”巫史一下站起,“注意你的身份!‘四方槛’!”
司辰毫不在意地看一眼上首,“今天白王也来了,他对你们可不太满意呢,征用民麸,这点工钱可不够。”
“一天两粒金还嫌少?”巫史的脸阴沉沉地,像是满布雷雨的乌云,“你最好解释清楚,你今天来到底是白王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我是为了大计筹划,阴暗星。”司辰拍拍供桌,“今时不比以往,猫鬼们把玉京的房价炒成了寸土寸金,野外的牧场非职员不给办理,以往的一点金能阔绰地花上一个月,现在呢,巫史星官不妨下下馆子,点一桌好菜,一管金都打不住!”
巫史气得浑身发抖,元迈古突然吸吸鼻子,抽出符笔,“你不是司辰!你是谁?”
这下像是炸开了锅,可锅里的鱼却没有想要的动静,巫史两边望望,做足了架势,可还有点犹豫不定,元迈古沉声喝问,手上却没有一点动静,看到道师席毫无反应,私下各个身子绷紧,鹤钟龄吹开茶叶,放下了杯子,以目视意。
哪知对方只是晃了晃身,司辰分成了无数个,眨眼间塞满了大殿,“我是谁?我是道族的梦魇,藏在你们永远无法着意的地方,巫大星官,劳心劳力地,尽办错事,何必呢?”
“你承认你前面都在撒谎?”巫史跟着发问,“魔崽子惑乱人心可真有一手。”
“他说得都是真的!”天皓白长身而起,带着一丝疲惫,“我每个假期都会出去,了解一下风土人情和我的学生的现状,不幸的是,只有第八次道魔战争之后几年,震旦道族的生活是健康的,之后呢,大家忘记了战争的创痛,繁荣的经济修补了高楼屋瓦的创口,我们…“
“天皓白!你太放肆了!你敢附和魔徒说的话?!”巫史高声大叫,一挥手,部分执务冲向满屋子的司辰。
“这是诛心魔?”鹤钟龄身后的飘带竖立起,好似拉家常地一问,不等对方回答,又是慢悠悠地说道,“那这,和报告上写得不对啊,是之前撰写有误,还是…”
“报告一事,我亲自去说。”天皓白抽出符笔,大厅里人影一闪,如雪花般飘落一地,俱是白纸所剪。
“哟,看起来还有内情?”巫史走上前刚要质问,却被北极星打断,“我们亲眼所见,总不会有假,天道师?”
“前后关系,我”
“自个到白虎宫说个明白!”巫史变了脸色,扬声大吼,又转眼台下,“山胖子,那段时间可是你主持的,结果成了这个样子!”
“我自会澄清。”山烂石慢慢起立,当先走出去。
“北极星,”天皓白推开了桌子,慢慢站起来,“我们都走了,这学宫里的道师,也就没几个了,你打算怎么安排?”
“由斗廷直辖,”元迈古面皮一抖,说出了打算。
“此时可行啊,”鹤钟龄眼珠一转,“毕竟非常时期,有了军事管制,才不容易出乱子,天道师,你看呢?“
“我有意见!”大火球蹦跶出来,老帝江大吼,“道者学的不仅是搏杀的手段,还有渊博的知识和做人的道理,斗廷的人根本没空去教!”
“你有意见?我可是听说了,你这老妖怪不但在课上时常恐吓学生,还教一些不着边际的捉妖法子,这还罢了,冒险让妖怪附身,哼,拿人的命不当命,要是妖灵趁机食魂又该怎么样?”
巫史踱步过来,脸上是凶狠的狞笑,“你说那些都是弱小的妖物,可谁能证明?每每实验过后还刻意销毁,难不成都是进了你的肚子?好哇,吞噬妖灵魂魄,夺取它们附身道族的经验,给自己偷偷食魂拓展方法…帝江道师好大的胆子!敢在我等眼皮底下这么做那..当初这个被妖族都容不下的妖怪到底是谁招进来的!“
“巫史!帝江道师这么些年来从未吞噬过一个人魂魄,”天皓白看了过来,眼神炯炯,“我们都可以作证!“
“那十年前的那桩案子是怎么回事?”元迈古继续发难,“玄武人的一个女子,在晚上湖水旁边丢了魂,当年可是一桩悬案,那时候狐妖王还没到这儿,有能力不声不响做下这事的只有两位,躲在湖底下敲边鼓的老夔龙,还有面前这圆不留丢的老怪物!”
“你说谁是圆不溜丢的老怪物?元迈古,别人说你执法清正,可我偏不相信,一个人日理万机,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不犯错?别让我哪天打丢了猫眼!”帝江见势头不对,直接撕破面皮,和老白虎放对。
“可敢上玉京解释?”元迈古认真地盯着它。
“去就去,我还现在就去!”帝江彭地一声散去,此刻星官都在这儿,它却说着现在去,这老滑头见情势不妙,八成已经开溜。
“再来说说这内鬼,”元迈古不依不饶,巫史跟上接腔,“阳明星说是内鬼,难道这满地的纸屑是某个人的符法?”说着把眼睛投向上首的天皓白。
“咳咳,”鹤钟龄轻咳两声,“是非曲直此间难有定论,诛心魔一事到了斗廷大家开会再说,”他双手轻按,示意众人停下,“来什么地方做什么事,今天要定下的是八非学宫重建一事。”
“重建?这儿要重建?”坐在末尾的聂昂好不容易插上话,心里头有几分欣喜,也有几分担忧。
“是啊,哎,阳明,阴星,你们二位别杵着,本人个矮,两个高个一站,都看不到其他人了,坐坐,都坐。”
“我们去留,北极星此时可是一言而决,没个准信,心里可是安坐不下来。”始终沉默的云炼霞终于开口,问得也是剩下的几只大猫关心的事情。
“云道师说笑了,”小眼睛眨眨,望向须发皆白面色隐忧的天皓白、隔着一座的云炼霞、平心静气到现在的狐青衣,末座的聂昂,这才开言,“几位都是经历风雨,桃李满天下的资深道师,这样的人才斗廷当然会极力挽留,只不过..”
“北极星不必说了,”女道师直接打断,“我觉得当下规矩就挺好。”
“挺好?”巫史挂上了烟袋,嘴角是嘲讽的笑意,符笔一挥,掀开新铺上的地砖,露出幽深的裂缝,“好到差点被魔徒一锅端?”
“阴暗星,这是我的责任。”天皓白脸色忽明忽暗,“我可以辞职,但现在的孩子很好,我不希望他们的天性受到太多的拘束。”他迈开步伐,当先出了通明殿,所过之处,点起道道光火,远来外头天色暗沉,老道师顺手点燃了墙上的灯焰。
“你的责任,你?哼..”巫史发了句牢骚,见对方当先离开,也就不再唠叨。
却见一人,也跟着走开。巫史不由怔住,“狐青衣,你!“
“我是天皓白举荐,这做主出了错,我可是怕连坐啊,”狐青衣无所谓地回头一望,“再说,我也是妖怪,要说对妖类不放心,白王第一个想到的必定是我们狐族,还是说,北极星仍然要出言挽留?”
“狐道师,你多心了,”鹤钟龄口唇翕动,胡须一卷一卷,“凡是有能力的道师,我都希望能留下。”
“哈。”狐青衣轻笑一声,大步离去。
“唉,我年年想着工作还是退休,想不到竟是今天?!”云炼霞抬头望天,喃喃自语,好似失魂落魄,北极星挽留的声音,一句也没听见。
“这…”巫史望着尴尬在原地的聂昂,心下踌躇。元迈古却突然拉下脸,望向上首,“鹤钟龄,本来是讨论诛心魔的事,你却偏偏把话题引到这儿,这事儿你到白王跟前解释去!”
此番变脸措手不及,巫史皱着眉头,看看一脸平静却握住茶杯微微手抖的北极星,大步流星,却从不和他们齐心的阳明星,翻出了个本子,默默记上。他们忘了问一件事,此次司辰似乎也来了,方才那个是假的,那真的现在在哪?巫史匆匆出来,召唤手下,登上了天马车,白王来了学宫不假,这会要是抓紧,说不定还能追得上,这错综复杂的事情巫史思索不来,要尽快报上去,交给天道者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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