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旦之鸿蒙归一 初生

远看，那是一座小山，其中亭台栏榭，竹馆梅轩，叠次分明。层垒的山石却不似天然形成，像是人工合成的复古的旅游境点，也可能是某个富豪私人修建的避暑山庄。

近观，它的表面似裹了一层纱布，朦朦胧胧地，叫人看不真切。唯一企望的它不是空中楼阁，石阶东一段西一段地，分明五六十米高的小山体，顺着上山的石阶得绕着周长跑十几圈，旋转梯似的设计，似古似今。从晨曦至夜临，无数的路人对此视而不见，连一向多嘴的居委会大妈们也对此偃旗息鼓。它突兀地在此伫立，不是作为违章建筑，不是被建筑商盘下的地皮，也不是即将建成的地区文化标志，只因·····它不可见。

假山上也同样没有游人，它孑立镶嵌于两栋居民楼之间，仿若一团虚影，行人车辆在山体中穿插来去，毫不受阻。

在两楼夹一山的奇异景观的八点钟方向，居民楼四楼的一个对角，少年沉默地对着窗，眺望远方，从下午的工厂开工到日偏斜阳再到星光点点，身影丝毫未动，凝立如雕像。眼中倒映着车水马long，万家灯火。

这一幢偏角的四楼也很怪。窗扉是年久日深的墨绿色，表面玻璃灰蒙蒙地，上头孤零零地耸着根出烟筒。但若是立于室内，内外的景色则迥然不同：内室只有两间卧室当中到处是奇异的象形符号，培养罐中有色彩艳丽的蝴蝶毛虫奇异的植物，壁炉上竖立一个巨大原型时钟造物，图中天干地支阴阳历法时辰方位把当中的四象八卦层层包裹，形成一个又一个圆环。空气中金光闪闪，像是彩蝶起舞，仔细看来却是符纸涌动，三三两两地粘合，乍一看有些分之不清。灵光闪烁间，像是神话中的精灵。至于生活物品，另一间室内倒是应有尽有，只是一应电器用品明显老旧，少年对食品和享受生活显然不太热衷。

“易见此生寥，难寻彼世人.成仙了道，终究要与凡尘殊途啊!”仰望星空，天幕暗淡，少年喃喃道。

“不知此世是否真有神仙’，山上所学明显不是成仙了道之法，甚至不能辟谷。自古神仙传说，也不知有几分真假，只是我所学与俗世道法明显有异。”少年继续喃喃自语。

星河将坠，晓月将升。继而万家灯火，一一熄灭。郊区，明没有那么多监控，少年觑了个便，跨上窗台,脚步轻点，落向地面。

夜已将深，郊区老住宅区的巷里除了几个灯火阑珊的店铺，明显没有几个行人。少年转过几个楼幢，走进一家“安氏食品店”。

安氏食品店的主人自然姓安，此刻，老人正坐在里屋的小方桌上，桌上摆着一个十五世纪天朝造罗盘，案上一张白纸，有“慕思平”字样，末了，桌角是一包开了封的“香香瓜子”。

少年走近了，先是顿了顿，打了个半稽首（手捻长生印，微鞠躬），向前立于老人身前，轻声细问:有什么消息？”

“早就说了，欲寻前路，沿江西去，此或有城，阎浮空冥。年轻人嘛，心动不如行动啊，迟了机缘就错过喽。”

少年迟疑一瞬：“沿江西行，明显不会太远，荆湖.还是蜀中？我没有钱。”

难道得一步一步走过去？你能帮我办一张火车或者机票么？我有几张符箓相酬。”

老人不答，从桌角的小纸袋里掏出瓜籽，一瓣一瓣地掰开，让籽心滑入嘴中，眼角却瞟着煤炉，那上面的白瓷茶壶，壶口冒出白气，袅袅直上，却不再看少年一眼。

少年也不急，静立着等待着。

过了些许时候，茶水冲开，老人徒手拿过壶身，无视温度地喝上一口，瞟了一眼少年，却叹了一口气：“你这性子，虽说谦和稳重，却终究清冷了些。”

末了，老人自言自语似的：“对了，你说话怎么怪怪地，”正了正并不存在的衣冠，老人把形象摆得严肃了些，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苦笑不得，“慕思平小友，可否告诉我，来尘世之前仙乡何处，哪里清修啊？”

慕思平愣了片刻，却将思路换了个方向，“能和我说说正务清修的道士所修习的术法还有道法和我所研习的有什么不同？”

“到没什么不同，而是根本不是一个体系，你画符时我也看了，形.神.体根本不在一个状态，你的魂.魄都太灵动，而你本人像是个行动不快的面瘫。这个世界道术讲究以灵驭物，以器防身，虽只是我一家之言，但无论哪个门派，大体上方式还是差不多的。”老人点了点桌角，一袋瓜籽变成黑白子落入篓内。

少年张了张眼，这倒是不难做到，只想知道原理，于是表现出好奇宝宝的神情。

老人并不理会，却是挥了挥手，“你那所学若所料不差是来自你说的那座石山罢。那么你也算是继承此方天地之外的传承，是个方外之人。这个世界啊，龙虎山媚上，茅山虽奇却多有邪术，已入旁门；青城.蜀山，执拗太重，武当.嵩山说不清是走武道还是正道，佛家传自天竺....但凡此种种，今不及古。不过，”老人转过身，直视少年双眼，“不要小看任何一草一木，大千世界，总有让你不得不惊叹.为之不竭求索的道路存在。

人的格局啊要打开，就好比看见你那一手奇异的法术，才觉得我几十年学的东西太小家子气了。”

少年闻言转过了身，可下一秒又有点无奈：“那我的票呢？我走过去么？”

“飘过去。”老人挥手赶人。

...

在清冷的夜色中，老人目送清冷的少年走人，淡青色的身影溶入墨色的夜幕里，转瞬消失不见。

“非此世之人。”老人望着背影，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