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烁的金芒草 第一章

教室里一片静寂，同学们手里的笔似乎从晚自习开始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偶尔有个别人偷偷从课桌里抽出一本体育杂志，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窗外，然后看几眼里面的最新动态，又合上，做题。高三实在太烦闷了，被隔绝爱好不说，还得天天面对机械又重复的习题。

班主任赵书桓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里，同样小心翼翼察看班里情况，一来不忍心打扰认真学习的同学，二来可以更顺利地找到下课后被拉到办公室喝茶的同学。所以，要是有人做累了题目伸个懒腰，猛然看见赵老师在外面，会僵硬而不自然地别过头，紧张地翻几页书，回想一下自己前几秒干了什么，会不会让老师看到了觉得不太好，然后又做几道题，缓和了一阵才又沉浸其中。

赵老师看看里面人很安分，又默默走回办公室，脑子里想着第二天需要用的教案，更加头疼。赵书桓今年已经35岁了，也许是未婚的原因，他看上去要比同龄人年轻，并且经常和富有朝气的高中生接触，思想也是很前卫的，加之他长了一张白面书生脸，一米七八的身材，也很会搭配衣服，是时下女性的心头好。

露娜慢慢看着赵老师离开教室外，埋头继续预习明天的数学讲义。上半节自习课结束了，大家开始抽出自己喜欢看的书，或者一帮男生勾肩搭背去上厕所，去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看对面高二楼的学妹。女生呢，就会从书包里拿出一点零食，刚吃完的晚饭似乎在她们肚子里总是待不过一个半小时。露娜和刘恋并肩走在走道上，突然手边塞来一张便利贴，字迹潦草，露娜看了看便塞进了校服外套的口袋里。在厕所的镜子前，露娜看着自己的脸发了一会呆，等刘恋从厕所隔间出来就立即恢复笑脸，开始跟她讲一些她所以为的废话。露娜坐回教室里，刷刷在纸条背面写了几行字，贴在窗口，在窗口和同学聊天的人接过纸条，看了很久，然后把纸条叠好放进口袋。边上的男生开始起哄嬉笑，那人忙说：“写你们的作业去！别闹。”十五分钟的下课时间结束，大家又都作鸟兽散，开始了下半节自习。

露娜是跟随妈妈来到这个城市的。她原本在一个不算落后的小镇，上完了幼儿园到初中，在班上一直都是中等偏上的孩子，不会太被老师注意，和同学们的关系也是不咸不淡，有过一个很好的朋友，不过两个人从露娜搬家便再无来往。爸爸和妈妈是在露娜中考结束后离婚的，为了不影响她的发挥才熬了大半年，露娜全都知道……妈妈其实忍受爸爸很久了，他的嗜酒好赌，脾气暴躁，她全都看在眼里，她迫不及待要和妈妈离开那个可怕的家。她本来想和妈妈继续在小镇生活，上学。她中考考得不赖，比平时算好一点，可以填一个不错的高中，但是妈妈坚持要换一个城市，大城市，有干净的马路和一辆接着一辆的车子，还有升学率很高的高中，有待遇更好的工作。妈妈带着很有限的存款和露娜离开了，来到了这里。

送纸条的人，叫炎岩，是露娜现在的男朋友。虽然他俩都知道，在高三这样的紧张阶段谈恋爱是很不明智的，但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谁也阻止不了。

三个小时的晚自习，其实认真写会作业，一会就会过去。只是今天大家都有些反常，一个个还没下课就开始蠢蠢欲动，炎岩作为高三（2）班的学习委员当然是扯了扯嗓子开始喊安静，一个静字还没喊完整，下课铃就响了。班级爆发了一样开始闹哄哄的，班长许骐不管怎么维持纪律都无济于事，因为他还想说几句话。

“许骐，生日蛋糕呢！”许骐的舍友王木尧喊道。

“等等，在储藏室柜子里，我去拿。”许骐跑去储藏室拿蛋糕，其他男生开始把各自的桌子拼起来。学校的教室还算大，在教室最后留有一大段空位，六张课桌拼起来，可以当一张大桌子。

许骐有三个舍友，王木尧、袁津、周瑾南。许骐和王木尧是高三才住校的，因为可以有更加充裕的时间学习，而袁津和周瑾南因为家离学校太远，从高一就一直住校。总之，几个人关系不错，许骐的妈妈经常会从家里做好了吃食拿到学校，煲鸡汤、鱼汤、排骨汤，慷慨的许骐总会拿到宿舍和大家分享。许骐妈妈的手艺很好，因此王木尧总是馋着哪一天，许骐妈妈又送吃的来了。

炎岩帮着许骐把蛋糕从盒子里拿出来后，把蜡烛插在蛋糕上，脸上挂着蜜汁笑容，说：“许哥成年了，可以干点成年人的事情了。”许骐脸一红，用手肘撞了一下炎岩。王木尧笑的合不拢嘴，周围的人也笑作一团。

“你们这么快就开始啦。”

门口是清脆的女声，是那种青春期的女孩才有的，甜美温和的声音。来人同样是穿着校服，但是裙子明显比其他女孩的要短上一截，校服衬衫也明显改良过，领口比正常的要低，发梢微微卷曲，就算学校突击检查也可以将头发盘起来不被发现，发色是精心漂染过的巧克力色，说是天然发色，老师也不会多作评论。这个女孩，叫周子夜。

周子夜长得不算特别好看，但她会留刘海和脸颊两侧的两绺头发，来修饰自己原本稍方的脸型，会戴黑色的美瞳来遮盖自己原本小的眼睛，这样，她收获了一批追逐她的“粉丝”。

“还没开始许愿呢。”周瑾南小心翼翼地对周子夜说。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全部给了周子夜，而周子夜却是一双眼睛望着炎岩，丝毫不愿意移开。

“还不快开始，我等不及吃蛋糕了。”周子夜察觉到炎岩发现了自己的眼神，忙扫了四下一圈，略显尴尬。

“别，露娜还没有来呢。”炎岩刚说完，露娜和刘恋就踏进门口，露娜很安静地说了一声：“hi，大家好。”

露娜是寻常高中生的样子，营养不良的深棕色长发，天然微卷，高高地扎起，瞳色比一般人要浅一些，遗传自露娜的奶奶。一身洗到发白的校服外套，衬衫不像周子夜的那么挺拔，却也十分干净，带着洗衣粉的清香。和周子夜比起来，露娜真是太普通太规矩了。

“那么，开始吧！”许骐自己也兴奋了起来。王木尧一根一根把蜡烛插在蛋糕上后，催许骐许愿，许骐闭上眼睛，大家屏息，教室安静了。等他再睁开眼，袁津忙讲：“许了什么愿望，说来听听。”王木尧打断道：“啊呀，说出来就不灵啦。许骐这种人嘛，无非是许一些，考个好大学啦，开开心心啦，如此云云。别管啦，大家开始吧！！”

许骐拿起切蛋糕的塑料刀，切了第一块下来，望着大家很认真地讲：“大家都是我的好朋友，很幸运能在这么好的年纪遇见你们，我许的愿望，是大家都能考上满意的学校，我们都能清除每天的烦恼。这第一块蛋糕，我准备给我的好兄弟王木尧。”然后微笑靠近他，一个翻手把蛋糕死死压在王木尧的脸上，看不见东西的王木尧两手开始乱抓，大家在周围开始抢着蛋糕互相糊在脸上。

“许骐死变态！差点让我喘不过气！今天晚上你等着！把你的床铺好咯！”王木尧指着笑到抽搐的许骐，抄起一块奶油往许骐脸上抹，“兄弟们上！今天许骐生日要好好祝贺他一下！”

青春的笑容总是这样带着一星一点的闪光，伴随着奶油甜腻的香味，和着下午上完体育课后身上的汗味，还有薰衣草的香水味。他们笑着打闹，把高考的压力都抛在脑后。要是教导主任刚好路过，一定少不了一顿臭骂，但是此刻的他们已经无所谓了，他们都愿意疯狂一次，一次就好。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已经十点了，同学们大多是一身狼狈，特别是许骐，因为学生宿舍十点半断水断电，所以住宿的同学得尽快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不然黏糊糊的特别难受。

“我留下来收拾吧。”许骐抹了抹头发上的奶油。

“你还是赶快回去洗澡吧，我走读，我来收拾。”炎岩勾了勾许骐的肩膀，“走读的，大家要是没什么事情，也可以帮帮忙。”

“我留下来。”周子夜很积极地举起了手。

炎岩牵了牵露娜的手，使了个眼神。露娜眼神有些飘，但还是答应了留下来。刘恋也附和着说了一句。

“这不行，这是我的生日会，放心吧，我洗澡速度很快的，再说了，王木尧有宿舍洗澡神器，不怕。”许骐道，“那，大家就赶紧回去洗洗睡吧，明天还得上课呢。”

大家互道晚安后，陆陆续续回宿舍了，留下教室里挪动课桌的声音，和垃圾袋摩擦的沙沙声，炎岩收好最后一个蛋糕盘进垃圾袋后，已经十点二十，许骐狂奔进快关门的宿舍，炎岩跟在露娜身后走出教室。学校在走廊上面装了监控，只要有亮光就能看得到学生，对外说是为了防范小偷，其实也是学校为了打击学生恋爱而使出来的招。

起风了，晚上的风有些冷。露娜打了个喷嚏，然后裹紧了校服外套。炎岩多希望自己就站在她身边，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穿上，可是不可以，这是学校，有很多双眼睛，很多个摄像头盯着。

“露娜，原谅我好么。”

“……”

“露娜……”

露娜沉默了很久，身边的刘恋一言不发，眉头紧皱，拉着露娜的手加快了脚步，然而露娜却停了下来。

“快走吧，风大。明天见。”

炎岩很开心地点了点头，虽然露娜并不能看见他。露娜跟着刘恋上了她家的车，然后去往离学校有十分钟车程的小区。巧合的是，露娜和妈妈租住的小区和刘恋家是同一个，只是刘恋家是独栋别墅，中间隔了很多排高级公寓，最后才是普通公寓房，但是露娜总会让司机将露娜送到楼下，然后再绕回自己家。

“那……明天见。”刘恋对着露娜招招手，露娜微笑，转身上楼。

司机打了个大转弯，对着反光镜说：“小姐今天很高兴啊。”

“同学生日。”

“哈哈，难怪今天身上都是奶油，夫人又要唠叨了。”司机开了一会，像想起什么的，突然说，“小姐对露娜同学真好啊。”

“嗯……我们从高一就认识了，我们关系很好。”刘恋一提起露娜，脸上就泛起微笑。她们认识了两年多了，从她第一次见到露娜开始，就深深地被露娜身上的冷冽气质所吸引，那是她所向往的，崇拜的。她是众所周知的学神，这个年纪，她应该还在准备中考，然而她总是快人一步，15岁的她，饱读诗书，很少有问题能难倒她。毫无疑问，在高一刚分班的时候就被分到了精英班。学校一共设立两个精英班，分别是1班和2班，从高一到高三，他们都是学习最刻苦，成绩最优秀的学生。露娜在开学的摸底考试侥幸考上了精英班，也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刘恋和炎岩，只是露娜跟不上精英班的快节奏学习，成绩很快就下去了，高二文理分科，老师建议她去普通班学习，她默默接受了。刘恋作为她的好闺蜜，也是跟着她进了普通班，并且要求一定要和她一个班，这个决定曾经令精英班的老师非常头疼，也让普通班的老师激动万分，因为那一年的年终奖金会因为刘恋而翻几番。而露娜给出的理由也很难令老师说服：我觉得精英班的学习氛围很好，但是太过压抑，我会对学习越来越失去兴趣，所以我想去普通班读书，而且我的好朋友露娜，她学习退步了，我想在她身边帮助她。所以，老师，为了我们两个能更好地学习，会成全吧？

根据校规，精英班的学生可以自愿选择退出，于是刘恋便如愿了。

露娜打开家门，家里面是暗的，妈妈房间里闪着微弱的灯光，也许还在家里加班加点赶着明天的工作，可以赚取更多的生活费。露娜似乎是自言自语：“我回来了。”又走到自己房间，瘫睡在床上。

第二天，阳光明媚到刺眼，周子夜早早地起床，刷牙洗脸，在镜子面前照了又照，背起书包，但是像想起什么似的又折了回去，周妈妈早已习惯了女儿的丢三落四。但是这次，周子夜却是回到房间，拿起放在梳妆台上的香水，喷在脖子周围，深吸一口气，突然感觉身体一轻，最后看到的是透过窗户的阳光，还有家门口的一棵茂盛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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