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 女神维纳斯

我拥着她，好一会儿，也默然不语。我充分了解她心底的哀愁与无奈。

半晌，我轻声低语：“卓玛！”

“嗯？”她应着。

“我们找一个没有忧愁，没有烦恼，没有争斗……的地方去过日子吧！”

“有这样的地方吗？”卓玛先是一愕，随即会意，问。

“有的。一定会有！”

“是世外桃源，还是外星球？”卓玛见我失神落魄，眼中却露出调侃之意，她挑着眉问

。

我轻声一笑。“什么，什么是外星球，是我们的孔雀寨。”

“那儿确实没有烦恼，没有争斗，”卓玛点点头。“可是，也没有你的理想，说不定你

还会埋怨我！哦，算了，我们留在这儿吧！”

“我怎么会埋怨你！”我转动着眼珠，“我看过许多坚强的生命，她们都将自己的生命绽

放。”

她笑了。

“我很想看那冬天的冰凌花？六瓣的冰凌花很漂亮？”她尽自思量说：“如果有机会我们

去北方看雪！”

我正视着她。

我一把抱紧了她的腰，在她耳边激动的喊着：“我也没见过雪，”我当真是柔肠百转，难

以自已，说：“寒假我一定带你去黑龙江赏雪，只为——博我的女神一笑！”她的眼睛闪亮，

泪珠在睫毛上轻颤。

我见她脸上竟无喜悦之意，亦无娇羞之色，实不似满意的模样，心下更是犯疑。

“哦，卓玛！如果我们去那样的地方，我们能受得了么，天寒地冻的！我怕受不起！哦，

卓玛，你告诉我吧，怎样能让你快乐起来？你告诉我，你教我，我怎么才能作好你的爱人，我

不懂怎样能够保护我所爱的……”我的下颌一阵颤栗。

“你教我，卓玛！是不是我太蠢了？你教我，所以，不要离开我……”她把嘴唇压在我唇

上，堵住了我的言语。

半晌，她抬起头来，温存的，平静的看着我。

“我说过要离开你吗？不，不会，永远不会。”她用手指轻触他的眉梢和鼻息，她眼底是

一片深深切切的柔情。

“我们之间如果有嫌隙，如果有问题，我相信，总会克服的。罗伊，”卓玛轻扬着眉毛。

“我不会离开你，你放心，你的妻子很坚强。”

我深深的注视她。

“你说得确定吗？”我热泪盈眶，问：“你应该给儿子作一个榜样？”

“有一天，颖儿也会长大，”卓玛说：“当她十岁的时候，十八岁的时候，她不会因为有

一个残疾的妈妈而自卑？”

“如果我儿子要是看不起他母亲，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你舍得吗？你真不害臊！”

“我知道你舍不得……最起码，他们是我们的儿子，狗不嫌家穷，儿不嫌母丑……！”

“丑？你说谁丑！”她低语，抬脚踢我。“开始嫌我丑了是么。”

“我哪里有？”我说：“卓玛，你能说笑真好，前面有一座一座山要我们和你一起攀越。

”

“山？”卓玛说：“我面前也有冰山吗？”

“是的。”

“是——无论什么山都不会阻碍我！”卓玛点头说。

我抚摩她的头发，紧蹙着眉头。

“你又叹气了。卓玛，你这么忧郁，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忽然下决心的说：“卓

玛，我们走吧！我们回家！那里有亲人！有你的父母，也有我的家人！”

“不能回去？不能让爸妈担心我！”

“嗯？你确定如此，……那好吧？”

“颖儿呢？”她问。

我狠狠的咬了咬牙“我对不起爸妈！他们把你完好的交给我，而我却弄得你失去了双臂

！我对不起他们二老，他们都很爱你！让我如何向她们交代。”

“罗伊？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爱我吗？你怎么会存心让我受伤呢！”卓玛盯着我问。

“我当然爱你。不论——在我们面前有怎么样的冰山，我……我都会毫不惜力的移开它！

”

卓玛和我对视良久。

“听我说，罗伊。”她清晰的说：“我们不回孔雀寨，或任何地方！因为，我不要做一

个逃兵！我爱我的父母、老公、和儿子。我不想让他们看不起卓玛，我已经准备好面对任何困

难，我笑着要面对它们！”

我把她的药拿来，喂她吃消炎类的药物！

“真苦呀!罗伊，唱歌好不好?

“唱歌?今天你怎么了?嗓子痒痒！我知道你歌唱的好！”

“好吧，我们唱一首歌吧。你也知道我是孔雀寨都认定的金嗓子，大家都要喜欢听我唱

歌。”

卓玛下颌顶着膝盖看正在唱歌的我。

虽然卓玛感觉得到眼眶里有泪，但是就让泪流吧，像个影子一样看着我。

走在前面的卓玛在我的保护下走进了学校大厅。

“罗老师，上班了。”

那个学生走了之后，我徐徐地走进办公室。挂在白色墙壁上大大小小的名人肖像画，让

卓玛倍感新奇。早上我准备上班时，心里觉得好慌乱。情不自禁地想起卓玛，同时我对她怀着

歉意、担心。

但现在环视室内时，卓玛的脸不知不觉地微笑着。不管怎么说，能感觉到我的关心，真

是叫人开心的事，不禁想起我们一起寨子在那段时间，我们曾经通宵达旦、热烈地讨论过我们

未来的生活。

我所有的思维中，都有卓玛。

以卓玛为主导的生活，让卓玛不习惯，也让我谨小慎微。为了能让卓玛习惯没有手臂的

生活。我可以作任何事。

卓玛以没有双手的样子存在于生活中。就算只有个小小的不适应，那我都会心疼!

我，在卓玛没能适应现在生活的时候，一直陪着卓玛！

卓玛感到心里一阵辛酸。

“罗伊!”

转过身去看，卓玛站在那儿。

同学与老师时不时的走进走出，看到我面前的卓玛，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目光。我顺着

卓玛的眼神一看，那里有三四名女生走过去，我看见卓玛的表情正在动摇，开口说：

“他们都孤陋寡闻，所以看到你的时候，难免大惊小怪。”

“是不是觉得我像个怪物?”

卓玛微笑着说。

“是!你应该心胸开阔。因为你要学会独立面对这个社会，视那些怪异的眼神为无物……

否则，我会始终担心你不能承受。”

“是，我知道?”

卓玛斩钉截铁地说。

“卓玛！为了我，为了罗颖，你一定要强大起来。”

我的表情尽量显得宽容大度。

“我要回去了。”

卓玛转身离去。

“卓玛……”

卓玛转过身去看，我皱着眉好不容易地说出话来：

“记住，卓玛你要重新开始面对自己。我会永远支持你?”

这是海誓山盟?重新面对自己?

“我知道了。”

“我会让你知道，卓玛，是独立的卓玛，坚强的卓玛，伟大的卓玛?”

卓玛把视线移到远处的天空，白色的云在稍微混浊的天空中像晕开似地开展着。

“卓玛说的是真地?是不是?”

卓玛你……真了不起……

“你不要急，一步一步来?”

卓玛瞥我一眼，站起来向校门外走去。

“晚上见。”我大声叫。

“嗯。”

卓玛虽然听到我叫的声音，但没回头，也没站住。

卓玛，你一定可以地。对这个世界来说，你和我是那么毫无价值的存在吗?卓玛，我们一

定要自立?

卓玛知道没了双手之后，不知道有多么伤心难过。比起我离开孔雀寨的时候还要难受，

好像是对流着血的伤口，再度用盐洒进去那样痛苦。

卓玛的创伤实在又深又痛，但是两个人让她放不下。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我们的儿子

罗颖。对卓玛来说，这算是一种动力，因为她非常清楚我是爱她地，这是卓玛活下去的基础。

卓玛挣扎了几天，终于下定决心。即使再苦再难有我的爱，也不会让她一个人承受痛苦

，就算她再难捱难过，也要挺过去。所以卓玛决定要学会独立，即使比登天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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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玛初回家后，事事不便，头几天，我总是喂她吃饭，帮她穿衣……。卓玛双臂失去，

居然捆绑了我，对她而言，卓玛是太大的“不习惯”了。因而，对卓玛细致的照顾成了我和涂

海云的工作。

她看来不惯，一时间难以适应！我给涂海云涨了工资，让她多照看着卓玛！

卓玛有时很急，我不敢说什么，生怕她心里起波澜……而家中每一个人，对她的行动都

关怀备至。

我是不同的，她急了，我心痛得要死，第一个反应就是骂自己：“罗伊！卓玛已经很难过

了，你怎么就照顾不好她！……”

卓玛内心也真委屈，在孔雀寨生活了二十几年，没觉得自己这么没有用过。于是，有一天

，卓玛忍无可忍的对我吼了回去：

“你可不可以不要事事都帮我，二十几年来，我自己的事都是我自己作，你现在娶的是媳

妇，不是姑奶奶。不就是没了一双手么，我还有脚！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怎么我难道真的成

废物了呀！再什么都不让我作，我就不活哩！”结果，我只好对卓玛道歉。“好了，卓玛！你

又不是不知道，你暂时不能自理吗！好了，好了，不怪你，我来想办法。”

事情都是人做的，人类用手吃饭做事那是因为你有手，做起来方便，可是一旦你失去了手，

那么脚的作用就会改变。

我呢，怕透了卓玛为这个发脾气，弄得她和我心里都不安。她学会了坚强，学会了自理。

我不在家时，她开始自己练习，一遍、百遍的重复练习，我看到了，她也急急忙忙的说：

“是我太笨了！如果我做不好我就不吃饭了、不脱衣服！”

每日里，我常被她身上爆发的惊人毅力所震惊，我心痛的搂紧她，在她耳畔辗转轻呼：“

卓玛，卓玛，我一心想给你一个幸福而安全的窝。可是，我真怕适得其反，让你受苦了。”

“哦，没有，没有。”她急切的说，勉强挤出笑容，悄悄挥掉泪珠，她把脸孔紧偎在他怀

里。“我，我觉得很幸福，真的。能够嫁给你，我很幸福。至于失去的手臂，那真不算什么，

这是适应问题，突然改换生活环境，总会有些不习惯，我保证，再过几天，等我把什么都练熟

了，我就可以自己穿衣、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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