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属于这条世界线的日记 理解之芽的蔓延（下）

就像是从未触碰过的，母亲的双手。我永远奢求的东西。

化解一切冰霜的温暖洋溢在我的心中，我在这万丈光芒中看见了那个影子，那个给予我生命但是我却从未谋面的人，母亲的影子。

光芒渐渐退去，温暖从手臂上消散殆尽，结束了。

我睁开眼睛时，右手已经完全复原。

“把手上的羊水擦干净吧，刚才多有得罪了，但是对于你这种老油条，手段不坚决一点是没有成效的。来吧，站起来，这才是你应有的样子。”他微笑着向我递来纸巾，难以置信这般友善的样子出自一个10s前凶残地砍掉我右手的人。

我的内心是复杂的，看见手掌完全恢复，我甚至感到一丝绝望。

一年前我以为我能彻底摆脱这种不切实际的力量，把它们全部放逐于蓝天，只为留下一个可以作为正常人的我，我不想要什么长生不老，我也不想要什么惊世骇俗的力量，我只想安心做一个普通人，能和我所爱的人一起平淡而幸福地生活。

结果两者都没有实现。

我坐在那里，看着我的手。

我拿它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你一直都在否定自己的价值，上海的事情就已经说明了一切，暗示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认为自己是不被需要的，这样你就能安心了，因为这样你就找到了逃避的借口，可以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可怜，错的是这个世界，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发现自己与世界的不同，转而扭曲地证明那个脆弱的自我。你太擅长这个了，擅长到让旁人发火。你在上海得到的那个东西原本能改变你是一生的，但是那样就把你脆弱的内心完全地展现给了世人，没有人再会可怜你同情你，对吧，所以你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想固守现状，一边埋怨世界，一边又甘愿堕落，你原本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就因为害怕现状的改变就跑到这个角落里一心一意地当普通人？荷斯先生一辈子碰见了这么多人，他说你这种垃圾他还从来没见过。”

他说的一点没错，我就是个垃圾，自己都深信不疑的垃圾。

我除了会传播负能量之外一无所能。

不会为家人带来幸福，接二连三为朋友带来灾难，根本就不懂得爱别人，不去争取幸福只会对自己的悲惨津津乐道——疯狂逃避的胆小鬼。

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还会被幸福所伤。

——太宰治《人间失格》

因为把它们都说出来了，反而感到彻底的放松。

“荷斯让我来，也大抵就是这个目的——让你回心转意。一年前你回绝了我们的邀请，Nephesh仍然需要你。与其在这里像个普通人一样在逃避中腐烂，还不如一起来改变世界，你不是一直在试图证明你的价值吗，那里将会是发挥出你真正价值的地方，你将作为一个独一无二的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我仍然坐在那里，我在思考我的未来，我对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已经很厌烦了，我对自己的人生充满了迷茫，但是我却又不得不对他负责，这真的是很让人丧气的。

“那你先告诉我，我一年前在上海遇到的到底是什么。”我平静地问，眼睛看着碎琼的天际。

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整个学生公寓附近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都舒服地洗完澡了吧。

“生命之果。”他陈述语气地说，隐约听得到一丝激动心情。

要是让他（亚当）再伸手去摘生命之树的果子吃，他就永远不死了！于是，耶和华上帝将人逐出了伊甸园，令他耕耘土地，去造他的泥里谋生。

——旧约《创世纪》5：12

“我不信基督教，跟我说清楚。”我深吸一口气。

“简单的说是一种来自远古过去的一支文明的身体的微生物，它们带来的是一种原始生命所独有的包容性，可以让你获得理解万物的力量，把所有生命融为一体和谐共处的能力。”

“理解么，这有什么用？呵，我拿理解来改变世界？”我无力地嗤之以鼻。

“这个世界上的人们是不可能互相理解的，你也看到了，并且切身体会过，人与人之间永远充斥着矛盾，你看不懂我，我也认不清你，心与心之间筑起篱墙，互相猜忌，互相伤害，生活在一个永远无法协调的痛苦世界里，但是你可以改变这一切，你已经意识到了沟通是不能让人类相互理解的，而现在你拥有了一个全新的方式改变这个现状——肉体层面上的理解。”他低头打了个响指。

我的内心难得被他这一番话激起了波澜，虽然还是有点没听明白，但是我清楚地知道人与人之间理解的艰难，如果真的如他所说的我可以与他人建立起完全的理解，那么我将做出一番不得了的事迹。我将不再会生活在嘲笑或是猜忌之中，不用再去怀疑别人，也没有再多的顾虑，人们不再伤害我——我也可以不再逃避，并且幸福地生活在一个完全幸福的世界里。

我渴望到疯狂的乌托邦世界。

“你说的是，真的？”我压抑着渐渐强烈的激动问。

“荷斯先生是这么告诉我的，我不认为他有什么理由骗你。你肯定还不知道，Nephsh的终极目标，这个组织存了900年了，我们的最终的目的就是建立一个人与人之间可以绝对理解的世界，这不是什么不切实际的设想，这一切就需要你作为契机来实现。我们奋斗了900年，从十二世纪到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你，所以我们如此地重视你。”

我深吸了一口气，“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原理到底是什么，倒是什么才是所谓的肉体层面上的理解。”

“从刚才你的手可以自然治愈，你应该也对生命之果的特性有所了解，它会让你拥有一个顽强的身体，怎么都杀不死的再生能力，不过相比你背上那个东西这都不重要，你背上那个才是你理解之力的关键，我们称之为理解之翼。”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背，“奇怪的名字，理解的翅膀？那么它又能干什么？”

“虫子才是叫翅膀，鸟儿的才叫羽翼，那是生命最原始的根须，他可以解离某个部位的分子间作用力，如同大树的根须深入大地，理解之翼可以延伸进任何生物的体内与其建立连接，你们就可以和他们心连心地进行无差别的交流了，还能共享记忆和情感，发现别人内心的深处的秘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神奇的东西，这就是生命与生命之间交流的方式而已，你学过生物的，知道高等植物的胞间连丝吗？”

我点点头，“知道，植物细胞可以通过胞间连丝来直接传递信息互相沟通。你是说理解之翼就是类似于这种玩意儿的动物的胞间连丝吗？”

他自信地笑了笑，“没错，就是那样。地球生物原来是都有这种东西的，但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没有了，我们能再次发现它，算是人类的福音吧。”

这个时候，楼下熄灯了，就寝的时候到了。

但是不妙的是，我们听到有人在往上走的脚步声，我心里暗骂一句，妈的肯定是宿管老师上来了。

我赶快站起来，一码事归一码事，“有人来了，赶快上天台躲一下，咋们被发现就麻烦了。”

安全起见，也为了防止早恋，学校严禁学生上楼顶，早已三令五申。

他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一米八的个子配上这不屑的表情好是叛逆，肯定会有女孩子倾倒吧。想什么呢。

“你真是不会学以致用，怕什么，让你练习使用理解之翼的机会来了，如果来的真是个老师，那你就去用理解之翼读取他的记忆然后删除，把他放在这里然后我们下去不就行了。”

我冷笑一声，“哟呵，你怎么这么熟练啊，也行，你就站在这里吸引他注意，然后我去控制他，行不？”

他嘴角弯了一下以示同意。

我转身爬上楼顶入口的天台，等着那个老师出来。

他无聊地掏出一根香烟点着了，很无聊似得抽起来，这家伙也太自信了。

至于这个理解之翼要怎么控制我早在一年前就已知晓，当时我还拿他做了不少事。现在一回想那时想要把生命之果扔掉的行为真是幼稚又可笑，这种早已是刻在我生命与灵魂中的东西，怎么可能是我想抛弃就抛弃得掉的，我的内心已经把它封印了一年，无非是骗了自己一年而已。现在看来如果这个东西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有用，其实也不错，最起码的，这东西应该可以给我昏暗无聊的生活带来转机。

“你是哪个班的，已经熄灯了怎么还在楼顶上，你还在抽烟是吧！给我过来！”来的居然是教务处的那个主任，好像喊的是灿狗，要是在一般情况我已经吓傻了。

仪完全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45度地昂起头，在探照灯的光影下帅气地吐了个烟圈。“老师要来一根吗？”

教务主任怎么忍得住一个新生这般调戏，暴跳如雷的他咬着牙气势汹汹地向仪走去。

“我跟你说那些高三发生子的都不敢这么对我！你想被开除是吧！”

他走出了楼梯口。

好机会——

我向前一跃而下踩住主任的后背把他按翻在地，右手压住他的后脑勺让他动弹不得，接着理解之翼展开，融合的根须从我的背部从肩膀延伸进我的右臂，再从右臂到右手，最终从他的后脑勺的缝隙里钻入了他的脊髓，3秒钟的不适和幻觉之后，我已经和他建立了连接。

入侵进入他的生命之海后，我看到一大堆错综复杂的记忆框架，很难用读取来判断记忆的时间，我试着通过检索我与他记忆相同的画面来进行同步，就是仪站在楼顶正中央背靠探照灯抽烟的那个画面，终于同步到了那段记忆。这段记忆只有短短的7秒钟，但是留下的印记异常深刻，要不是今天我要把它删除，这一幕很可能会镌刻在他终长久记忆中终生难忘。但是要这么删除呢，说来我还是第一次删除别人的记忆，那我就简单暴力地把那几个承载记忆的神经元破话掉就好了，也许会有什么后遗症，管他的呢。

1分钟不到我搞定了事情，并且欺骗他的大脑调成了睡眠状态。不过如我所担心的，我好想删除得过多了一点，没准他今天整个晚上发生了什么都记不清了。

我朝他点头示意，他走过来，“哈哈，你不是比我更熟练吗？”，然后扭头看了看地上的那位，唏嘘的摇了摇头，“真可怜，这才军训第一天啊。”

“别浪费时间了，快回去吧。”我催道。

暗夜中闪过两阵疾风，我们悄无声息地跑回了422寝室。

回去过后寝室一片漆黑，大家也都还没睡，正津津乐道地开着夜谈会呢，积极加进互相认识。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的那种抵触情绪已经消失很多了，就是因为刚才在屋顶上的事情打开了我的心扉吗？我想是的，这一年的时间里我染上了太多的阴暗，也是时候学着去发现一些光明了。还有就是我背上这个叫做理解之翼的神奇生物，它到底会带给我什么样的改变呢，我很期待。而那个叫白仪的家伙，他的背后又有多少秘密。我的未来，又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先去洗澡吧，我还有点事情。”白仪和善地说。

“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欣慰地拿着洗具进了洗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