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楼听风雨 第十七章：你我的……那个时代

杨风和陈梦心走出店门，外面竟在下雨，只是不是很大，淅淅沥沥，店门的光照在雨滴上，投射出闪亮的光，形成折射，把不远处照得很亮很亮。大路上都湿透了，满是积水滩，车辆飞驰而过，把积水都碾得飞溅起来。

杨风站在门前，不知是没有计程车回去还是因为有所感慨，竟站在那里，看得入神。大路的对面，一个大概16岁的少年开着一辆机动车从小路里开出来，看他开得摇摇晃晃的，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坐的也很不稳定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少年才刚接触这类东西，并不熟悉，只是略懂皮毛的程度。少年的全身都被淋湿了，沉着脸，表露出无形的苍白，似乎有些愤怒，大概是不久前遇到了什么令自己不满的事情，眼睛里有些血丝，眼珠子没有任何神采，带给人一种未知的坎坷。他的脸上有一些悬挂的“雨”。忽然，另一条小路里开出了一辆面包车。杨风看着，竟没有喊话提醒他们。就在转弯的一瞬，他们都看到了。少年脑袋一震，惊醒过来似的，拉起刹车，紧张害怕，少年惊慌失措，原本不熟的技术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少年和车更加不稳定。在他的前方，面包车司机也急速刹车，比起少年，司机更成熟，虽然有些惊慌，但还是控制的很好，踩住刹车，却还是滑出了一道两米长的黑色痕迹。少年的车却不受控制似的，径直地冲上来，本来就很慢的车速，再加上及时控制，司机以为会没事的，但结果却出乎意料，可能是下雨天的缘故，少年没能停下车子。“嘭”——声音停止了，同时响起了塑料胶块掉下的声音。

好在两人都没有事，只是少年的车掉到了一旁，那“老”得有些破旧的面包车则被撞坏了了一个前车灯。面包车司机听到破损声，带着疑惑的表情走下车，当他看到自己损坏的车灯，立马变得严肃凶恶起来，脸上的肌肉挤成一块，一条条的样子，显得有些狰狞。少年拉起车子，想离开，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什么急事。司机来到少年面前，对着少年指责起来。少年呆呆的，有些畏惧，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但他却依旧站得很稳，腰板一如既往的直，抬着头，很镇定的表情，隐约中透露出成熟的气质。

虽然杨风并不是听得很清楚他们的话，但是杨风知道，司机是要那个少年赔钱了。杨风看着，不由自主地举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五指收拢，冲了过去，有些激动。

最后，杨风拿出自己仅剩的钱，为这个素不相识更素未谋面、甚至连相逢也算不上的少年，垫付了偿款。之后，司机走了，少年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人，脸上满是感激和疑惑。少年向杨风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留下一个名字和简陋的联系方式，就走了。杨风记得，他叫卡亚。

杨风舒了一口气，转过身，却愣住了，嘴巴微微咧开。几米外，陈梦心和他一样，傻傻地站在那里。全身都湿透了，头发紧贴在一起，雨水凝聚成水珠从她的头上顺流滑下来，挂在睫毛上，流过脸颊边，苍白的脸下，嘴唇微微颤动着，眼珠闪着光，在小小的眼眶里打转。

杨风很震惊，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神色？奇怪之时，也忘了，自己也在淋雨，眼睛红红的，失去了纯度的眼白，无形中却带着一种深有感触的意味。不知道为什么，杨风看到陈梦心这个样子，竟有些心痛，伸出手虚擦、抚惜着那张脸，想为陈梦心擦去眼泪，却迟迟没有迈出脚。就在杨风要放下手的时候，陈梦心的手已经抱住了杨风的身体。

突然间，杨风的心涌起难以言语的触动，久违的熟悉感，就像那个年华岁月里的梦，杨风想想，这个情景，真的是第二次出现在杨风的记忆里，第一次，真的是梦。此刻，杨风再没有了曾经的那种心跳的害怕，搂住陈梦心纤弱柔软的身躯，感受着梦想的体温。陈梦心不说话，紧紧地抱住杨风，把头埋在杨风的肩膀。杨风的脸贴着陈梦心的秀发，问：“怎么哭了？”

闻言，陈梦心却没有太大反应，她知道雨天流泪是看不到的，但似乎也料到杨风能看得出来，并不为此感到惊讶。抽噎着说：“对不起！”说着，把杨风抱得更紧，把头埋得更深。

“什么？”杨风很奇怪。

“冬季的那个雨天，记得么，如果我没有让你知道我走不了，你就不会想要来接我，也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闻言，杨风一下子变得目瞪口呆。杨风的记忆深处，曾有过那样一段经历，杨风一直把那件事当成将要遗忘的画面。但是杨风却从未忘记，因为那天，他出车祸了，人生第一意外。

那一天，杨风第一次感到人世间的亲情莫过于此，不过是带着无视自私，当然，还夹杂着一点点不存在的信用。

之后，杨风一直把那件事深埋于心，以后的日子里，杨风总是在想，想着他为什么要去接陈梦心，也在想着，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如果你对我再信任一点，而不是一句毫无情感的话封住我的哀求，我会怎样？如果我没有那么在意，没有留存一丝对那个少女的希望，或许我就不会出门，或许我就能变得聪明一点，或许就能得到你的信任，而不是面对所有人的无视。我不知道，我的执着是对还是错，我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我真的很喜欢那个少女，即使我受到别人的背弃，但我却没有为我所做的一切而悔恨一生，我愿为我心动的人付此代价。

杨风疑惑着，也思考着，陈梦心是怎么知道的？强烈的疑问感迫使他开口追问：“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是我不好，对不起。”陈梦心有些激动，抽泣起来。

杨风不再说什么，不仅仅是因为他感动、为陈梦心理解自己而欣慰，更是因为杨风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安慰她还是其他的话。除了这些之外，更让杨风为难的是李星羽。曾经，杨风如此真诚却未能换来陈梦心的青眯，但却在这样一个新世界里因为一个尴尬的相遇而得到别人的疼惜。他本以为可以与后者逍遥人生，却从未想到会变成今天这样。杨风会怎样选择？他也不知道，无论他怎样抉择，都必定会有人受伤。杨风不禁感叹，世事无常。

若曾经，陈梦心接受杨风或者杨风从未喜欢陈梦心，今天又会是怎样的一种结局？是携手天下还是遗忘于心？

此时，已经11点多，杨风和陈梦心都没有回去，在区里找了间旅店住了进去，就这样，又安稳平静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八点多了，杨风翻过身，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惺松的睡眼。拖着瘫软的身子，洗漱了一番。

窗外，又恢复了往日繁华的喧闹。杨风走出门，却看到了陈梦心，她站在那里，对着杨风欣然的笑，看样子是在等杨风。杨风看过去，打量了一下陈梦心。陈梦心今天穿了一件淡粉色的衣服。除了衣服之外，还是平日里的风格，束腰长裙，两条裙带垂吊在小腿边。即使是这样未改变的风格，却能带给旁人别样的感觉，一样的清秀、惹人注目、美丽动人。

杨风愣了一下，呆呆的，深感意外。

“又怎么了？”陈梦心用娇气的语气说。大概是看出了杨风在为自己的着装而感到诧异，有些恍然大悟，笑着转了个身，像飞舞的蝴蝶，说：“怎么样？我今天好看吗？”

杨风的脸颊泛起一抹红晕，断断续续地说：“好……好看，很好看！”

“喜欢吗？”陈梦心说。

“喜欢吗？”杨风的心里又涌起了不知名的感触，他默念着这三个字，心里有一种不解的失落，“如果有一天你为我穿成这样，又有多好？可惜，是如果”杨风不禁苦笑自己。

“你今天约了人吗？还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好像特意打扮了一番。”杨风虽然很清醒他们之间的处境关系，但还是禁不住问了出来，他真的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嗯……”陈梦心歪着头，做出思考的样子，说“可能吧，应该算有的，不过，还是过些时候再告诉你吧，难得今天有空，出去逛逛好吗？”

“好”

天气很好，很晴朗，低空中飘荡着朵朵白云，太阳光强烈地斜射在大地上，和煦的风拂面而来，气候宜人，凉爽舒适。

陈梦心轻松地摇摆着手臂，显然有什么事令她很高兴。杨风依旧不敢言语，垂着双手，像块木头，也像个傻子，神情有些呆滞。或许，在为自己今天这一刻成为替代品而有所感慨，半醒半想间，杨风竟觉得右手碰到了什么东西，如梦幻般的存在，熟悉而又飘渺的温暖，不可名状的温度，透过臂膀，直彻心扉。曾几何时，杨风也有过这样的感觉。杨风已不记得，有多少个夜里梦见过这样的情景。但，现实与梦境的的差距，也是杨风所深知的，那是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关于她的所有，在未来之后，便会成为一种叫做回忆的画面。

杨风微微侧头，在那看似眼前却遥远的面前，陈梦心低着头，脸颊红红的，看着紧扣五指的芊芊玉指，不由得怔住，不可思议。

那一刻，他的内心在纠结着，因为他想到曾经她的冷淡，想起李星羽。一直希望做个简单单纯的人的杨风，从没有想过，他会有背着女友而与其他女孩一起单独相处的心思和举动，想想都觉得惭愧。

即使内心不安稳，但杨风还是昂扬地抬起头，五指微拢，十指相扣。在此，杨风的内心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与兴奋、还有感慨。从多少年前开始，杨风就希望会有这样的一天，只是他虽然一直幻想，却从未有这可能的出现，甚至，连靠近也是那么的难以。之后，杨风也不再奢望什么，只是留住那种幻想罢了。在未来，他们并不会在一起，但是，既然上天赐予杨风一次机会，那无论结果怎样，时间有多么短暂，有多么对不起生活，杨风也要好好珍惜。

人生，即使留下不可弥补的遗憾，也希望未来能有一个值得用一生铭记的岁月。

那天，杨风和陈梦心去了很多地方，他们却都忘了去过什么地方，只是记得，他们也坐过摩天轮、一起拍过人的一生里“最美的”照片、吃过带着四个字母的巧克力和餐点、相触过彼此的心。那一天，杨风真的很开心，从未有过的感觉，虽然杨风和李星羽相处的时候也有些全然不同的喜悦，但是，陈梦心和李星羽毕竟是两个不同的人，在杨风的心里，一个是多年来内心的牵挂，一个是让自己感动一瞬却希望铭记一生的梦。杨风对陈梦心的情意，依旧很深很深。

一天过去了一大半，黄昏的来临给周围增添了一丝萧条，也预示着今天的假期到此结束了。在最后的时光里，他们都累了，坐在草坪边的长椅上，陈梦心轻轻侧身，倚靠在杨风的肩膀上，额头的青丝垂挂下来，把瞳孔的印迹分开。十指相扣，片片落叶飘飞下来，在草面上翻动，高处的云儿，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杨风转移着视线，微视着眼前的女孩，又看过远处，眼睛里透出一种平淡，此刻，杨风的心很静，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不想说话。许久，天空的橘黄色更加浓重，杨风缓缓地张开双唇，说道：“今天，谢谢你。”

陈梦心依旧靠着杨风，一动不动，脸颊上少女的微笑并没有消失，很悦然地回答：“谢我什么啊！”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谢我什么啊？”陈梦心温柔地说，似乎有意这样说。

杨风听到陈梦心的回答，不由得一怔，陈梦心居然假装不知道，杨风苦恼着，不知道如何说下去，干脆着也不再要回答，含糊着说：“没什么”就又沉默了。

“杨风，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陈梦心说。

杨风心头一颤，瞳孔微缩了一下，有些吃惊，心中掠过一个念想，但又很快否定了，说：“什么话？”之后，杨风举手看了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陈梦心一改脸上的喜悦，有些埋怨，坐了起来，嘟着小嘴巴没有说话，只是，她很希望杨风说点什么，不过，杨风没有说。

杨风走了，她也只好跟上去。杨风踏着碎步，摇摇摆摆的，但也坚定不动，他在想，刚才为什么没有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难道潇洒一生的坚定竟会因为这个而变得懦弱无言？陈梦心时不时会看看杨风的脸，却只看到杨风毫无感情的愁苦。心中不由地想，杨风怎么了？竟有些冷漠，以她对杨风的了解，是不会这样的，杨风从小乐观的形象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在对杨风有了第一次微小的感动，也渐渐地产生了情感，那是最真诚的念想。因为陈梦心知道，杨风是个好男孩，更知道，他对她的好，自他懂得杨风的心，也便决定接受杨风，所以才会转校。只不过，她晚了，杨风虽然曾爱她至深，但在这这个月里，却让杨风的思绪更加烦乱。

而杨风想的也恰恰相同，只是，那个人或许不再是陈梦心，而是李星羽，杨风深知，李星羽是个好女孩，是真正在乎自己，想对自己好，敢于对自己好的人。杨风很单纯，即使他曾一直深爱陈梦心，但杨风也不想辜负李星羽，而杨风今天之所以会和陈梦心在一起，只是为了了却一直以来的梦想，过了今天，杨风就不再是一个月前的杨风，他一定会放下留恋，杨风不想，李星羽会是第二个杨风。时过境迁，风雨飘逝，十七岁的年华，七年的苦历，杨风已成长了很多，有些东西，努力追求过就好，即使没能拥有，也证明至少不是自己的懦弱而不曾拥有。是自己的就珍惜，不是自己的，又何必死缠，这个冷酷的世界，总是事与愿违，懂得选择，懂得放弃才是生存之能。

杨风的脚步从没停过，越过一条条小道，路过一道道风景，走着走着，杨风竟有些不自然了，驻足着，昂起头前视，遥望着远处的大楼，有些羞愧。目光转移，喉结轻轻的动了动，杨风的身上露出一丝凛然，昂头踏步继续走着。在学校门前时，杨风又停住了，放开了牵着陈梦心的手。陈梦心看向他，不解地说：“为什么？”

“前面就是学校了，所以……”杨风说了又断，有些犹豫。

“学校又怎样？难道就不可以这样吗？还是，你……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