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错 第七章 风花雪月

“公子，天冷了，回屋吧。”

悦儿又来催，平衣抿着嘴不说话，也一动不动，悦儿无奈，也跟着他站在外面。

西途在东昭、西蛮、北芒三国的交界处，不归三国管辖。因为位置比较靠北所以虽然东昭皇宫的柳树已经苏醒，这里却还刮着刺骨的风。

要不是凌池早早准备好棉衣服，平衣还不知道怎么走过这几百里地。

“悦儿，距离西途还有多远？”

“回公子，听凌姑娘说，还有两天的路程。”

“咳咳……”

平衣一阵剧烈的咳嗽，天越来越冷了，就算一直被凌池仔细照顾着，他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经越来越虚，而且……

谢平衣舔了舔嘴唇，这几天一直是牧锁用鲜血养着他，可是他似乎已经要对血液上瘾了。

“公子，回去吧。”

“嗯，咳咳……”

谢平衣捂住嘴进屋坐在床上，他已经把牧锁打发走了，凌池和冰云也都不在。最近越来越冷，难得凌池找到了一座茅草屋，他们还有暂时的容身之所。

风呼啸而来，以前的这个时候，西蛮还在风雪之中呢。

那时候母亲和姐姐都还在，三个人窝在床上，披着厚厚的被子，却总要把窗户开着。母亲很爱雪，母亲说她生长在遥远的北方，那里一年有很长时间是在雪里的，北方的雪不像西蛮的雪总是夹带着风沙，那是很干净的，真的就像鹅毛一样纷纷扬扬的。

他还记得，母亲说这些时眼睛里满是回忆，和憧憬。那个时候他就发誓长大后要把母亲带回北方，还有姐姐，他们一起生活在雪山下，一起看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咳咳……”

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谢平衣强逼着自己咽下喉头涌上来的一股甜腥，然后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水。

水，好凉。

凉到心里了。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谢平衣都不能理解当时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继续活下去，难道只是为了那位冒险把自己从火中救出来的三殿下吗？

“公子，外面下雪了！”

悦儿惊呼起来，果然外面飘起了几片雪花，悦儿从没有在萌芽的季节看过雪，不自觉地就走了出去。

谢平衣听着屋外女子的笑声，情不自禁也勾起嘴角，却在下一刻，一滴殷红的鲜血溢出嘴角，滴在了手背上。

风穿过开着的门疯狂得掀着谢平衣，谢平衣一只手紧紧抓住床沿，披散着的长发被刮到耳后，原先紧紧系在脑后的白绸挣扎了一下，终于被吹走了。

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似乎要把什么隐藏的东西释放出来。

夜，深了。

高高的天上挂着一轮明月，月光清明，却又如此清冷。

楚流昡曾说，珈罗就是这天上的明月，看似温和得照射着大地，却清冷得让人不敢想去靠近。

河清也这样以为。

此时的河清还是往常一样的装束，全身除了眼睛全部被黑色遮了起来，这样的穿着总是很容易和黑夜和阴暗融合在一起，珈罗说她是他的近卫，楚流昡说她是暗卫，不过她更喜欢大多数人的叫法:

杀手。

杀手此时正站在湖边，说是湖也不对，因为这只有一个池塘大小，只是在沙漠里这是非常大的一片水域了，人们叫它月牙湖，河清也懒得因为这么无聊的事儿再去跟自己较劲。

月光照射在湖面，湖面也银光粼粼，这里还有几步就进入了西途国境，西面在下雪，东面在刮风，唯有这片水没有被冰冻起来。

沙漠的夜晚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到，河清又审视了一遍周围，把目光落在了湖中央。

远远看去，那里有一团微弱的红光，仔细看会发现那是一朵红莲，红莲绽放在一张清冷俊逸的脸上，正是珈罗。红莲就在眉心，那里本来是一枚沁出血的朱砂。

许久之后，珈罗缓缓睁开眼睛，河清松了一口气，望了一眼天上的明月，月华如缎披在自家主人的身上，她有些不舍得给他递上衣服了。

不过只是心里想想，她还是不敢惹这位主子的，给他穿上衣服，河清才要开始汇报着前方战场的情况。

“如果还是那样，就不用说了。”

“是……属下该死！”

河清半跪在地上，静静等着珈罗处罚。却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

“主人……”

珈罗蹲在湖边洗了洗手，眉间的红莲因为动怒颜色越发鲜艳，甚至有一瞬间会让人觉得红莲在随风摇曳。

略带无奈，珈罗示意河清起身，从袖中掏出一方带字的手帕递给她:“你去一趟西途。”

“什么？”河清惊讶道，“战事未平，属下不能离开。”

“你打不过他。”

“谁？请主人指示。”

珈罗眼神瞬间冷却，挥了挥手中的帕子，河清只能接过，她也知道自己今天问的有点多了，可是……西疆自从三月前就不停被骚扰，没有伤一兵一卒，只是三天两头的烧个帐篷，抢点粮草，就像闹着玩儿一样，却也着实烦人。

珈罗见河清实在想知道，索性让她去的安心点，便淡淡开口:“今天，流昡遇到了刺杀。”

“三殿下？”

“嗯，西蛮人。”

珈罗说完便负手离开，暗中运气，眉心红莲又化为一枚朱砂。

说起来白日里刺杀楚流昡的人，武艺非凡，珈罗捂住胸口，这里的伤口已经渐渐愈合，却还在隐隐作痛。不过嘛，珈罗倒挺期待他们的下一次交手。

至于为何会刺杀楚流昡，楚流昡从未出现在西疆，此次也是乔装西行，看来是有什么消息透露了出来，而且刺杀的原因还没有到他的耳中，不过看来很快了，他倒是不着急。

河清一眨眼便不见，夜还长，月光还亮，人们关注着被照耀到的地方，却忘记还有某些角落躲在阴暗处骚动着。

一阵风吹来，窗边便已经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女子被声音惊醒，看到摇摇欲坠的身影急忙上前扶住，语气中有些许埋怨:“你杀人了？”

“没有。”

声音听不出感情，也听不出有多重的伤，男子被扶着坐下，喝了一口水说:“差一点。”

“你……”

女子解开他的衣服的手顿了一顿，从柜子里拿出了药。

“你不该这样的。”女子淡淡道。

男子将杯子重重放下，回道:“你更加不该……”

“是我自愿的！”女子的声音有些颤抖了，“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

男子没有再说话，似是叹了一口气，静静坐着等女子给他处理完伤口，自己穿好衣服转身要走，却被女子叫住。

“烟儿……你也该去看看她……”

男子依旧没有理会，打开窗，临走了，头也不回得说了一句:

“你变了。”

然后便消失在夜色里。

女子站在窗边，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西蛮很少有晴朗的天，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么明亮的月了。

许久，又是一阵叹息。

夜，终于彻底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