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英不能亡 第六章 为君之道

“我......所以说，王是怎样的存在呢......”

浑身乏力的坐在会议厅的石椅上，看着石桌上的沙盘和上面木头做的模型士兵，苏尔提心中的苦涩不断的发散开来，她感到痛苦和无助，甚至怀疑自己能否有能力担当国王。

战争前的动员一如既往顺利，恩格兰的战争工作向来十分到位。仅需一周时间，大大小小的封臣们就会带着兵马来参战，亦或是将盾牌税上交来弥补自己所不能参加战役这一过失。一切都进行的如此顺利，除了在粮食收集和辎重筹备这一环上。

一众村民在轮蹲城附近发起暴乱，他们手上的草叉和菜刀显得是如此的吓人。但在面对一众装备精良的恩格兰骑士和他们的战马的时候，他们慌了，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勇气，取而代之的是尖叫、慌乱、恐惧。然而骑士们并没有手下留情，尽管骑士守则上有着不许伤害平民这一条，但没有多少骑士会在意，换句话说真正遵守这些信条并加以实践者才是所谓的理想主义者。

是的，活在理想中的人总是逃避现实，没有所谓的英雄与美人夜夜笙箫，也没有高洁的骑士挺身而出，甚至连骑士遵守骑士守则都成了贵族间的某种笑话。之所以会出现骑士小说中那种虚构的完美英雄人物，正是因为现实中缺少这样一种人啊。

人类的躯体固然脆弱，在被铁甲所包裹的战马蹄下这一点尤为明显。连骑士们的剑都没有出鞘，飞驰的战马就将这群暴乱的农民碾压了过去。一次冲锋，已经没有多少人能站起来了，躺在地上的人不是断了气就是折了骨头。有些不幸的人被铁蹄踩到了脑袋，红的、黄的、白的一并迸了出来。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苏尔提却无能为力。骑士们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听从他们领主的命令，斩杀一切敌人，更何况他们是约克公爵的封臣，苏尔提在原则上命令不了他们任何事情。但如果这是单纯的服从命令也还好，实际上，那些骑士们的眼中充满的是满满的鄙视。在他们眼中，这些暴动的农民就像老鼠一样令人生厌。

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在地上艰难的爬着，因为浑身被战马踏过的缘故，她身上的骨头已经没有多少是完好的了，她用着下巴和手肘爬到了苏尔提的脚前。用牙咬着苏尔提的板甲靴不放，以至于汩汩的鲜血从她的口中流出。

苏尔提不敢看向那个女人的脸，这个女人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威胁。不费吹灰之力，用手中的剑轻轻一戳，这个女人就不会再把口水蹭到自己的盔甲上了。但是，女人那无神的双眼和憔悴的面容让她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把我的丈夫还给我......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女人用着那不清晰的语言发出微弱的呢喃。苏尔提此时很后悔自己的听觉为何那么敏锐。她握着剑的手在抖，她从来没有这样过，在无数次练习中哪怕是双臂发酸疼痛到快断了，她握剑的手也没有抖过一下。

“我......我......”嘴里已无言语，脑海中一片空白。

随着一名下马骑士手中晨星锤（MorningStar）的落下，女人彻底趴在了地上......再大的仇恨也无法驱动一具尸体。

“妈妈！”一声稚嫩的童声传来，一个女孩冲了过来，扑倒在了女人的尸体旁。

“妈妈，说话啊......不要离开我......妈......妈......”尚且年幼的孩子将哭声闷在了胸腔里，但脸上的泪说明了她此时的心情。

苏尔提的心乱了。她不光是被刚才那一幕所震慑，还被她心中的漠然所惊吓住了。但总归，还是有让人值得宽慰的事情。那女孩很坚强，连周围处理尸体的骑士们也这样认为，那女孩完全不像同龄人那般懦弱。而苏尔提也不知自己出于何种心态将那女孩送进了王宫作为一名女仆。

“谢谢陛下。”那是女孩与苏尔提分别时所说的话。

苏尔提看到了那双眼睛下的某种浓厚的感情。是仇恨？不，也许是某种更加难以名状的感情吧......

事后，苏尔提收到了间谍总管斯帕的通报，那些暴动的村民是由于战争动员强制征收粮食所引起的。而那个女人的丈夫和儿子，也正是在阻止征粮队时被杀死的。

“我可真是差劲啊，哈哈，哈，哈哈哈......”看着沙盘上已经摆好的军队阵列和地图，本来对将要到来的战争充满期待和幻想的心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自责和负罪感。

作为一个内心脆弱的人，我的确是不能胜任这个职位啊。

“陛下......”军事总管约克公爵走了进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知道自己的国王的内心是多么的痛苦，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纠结于自己该用什么言语来安慰苏尔提。没有国王会为几个暴民的死而感到悲伤和痛苦，他们不会在乎那些人的所想所受，而正是因为不关心这些他们才成为了统治者，专断、铁血、冷酷是造就君王的特质中最普遍的，由此君王对人民的态度就可见一斑了。

“闹别扭闹够了没有！”随着一声大喊，胖子贤者出现在了会议厅中。

“我......”

“够了，我真怀疑你为什么会是天选之人！几个屁民的死就让你这样颓废，那将来你是不是得沮丧消沉到死！？”

“贤者阁下，言重了。”财政总管塔克斯走了进来。

“这次事故的原因在于我，我没有好好嘱咐征粮队要分轻重缓急。”

“不，塔克斯，这件事......”

“够了！陛下。”约克公爵的手掌打在了石桌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请您不要那么悲伤，否则连我们都会觉得难受的。”

“您那罕见的善良在这个世上无比珍贵，您的谦卑也令人尊敬，但那不意味着妄自菲薄。您是不是王不由谁来决定。也许一个从湖中出现的女神给予您祝福算是稀罕事，但那并不足以让您成为王。您之所以成为王是因为我们认同您啊！”

“我们追随您是因为我们相信您，如果您都不相信自己，那我们这些追随者又该如何是好。”塔克斯一脸惋惜的看着苏尔提说道。

“您要知道，王是领导者，您并不需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手中。您难道想成为万能的主吗？”

“我们在一起这个王国才得以存在，作为王者可以没有强大的武力，可以没有外交和财政能力，也可以没有密谋和学识。一颗王者之心是一个王所要拥有的全部，王引领着我们，我们则是王的后盾。”

“所以，请您信任我们，别再将多余的责任分担到您的身上。我们会为您分忧，而这也正是我们庭臣和宫廷存在的意义。”

“嘻嘻......正如塔克斯所说，苏尔提陛下您当时说好的信任可完全没有兑现啊，我可是会很伤心的啊。”间谍总管斯帕如鬼魅一般从石凳的后面出现，站在了苏尔提的身边。

“我们是您的盾与剑，您的安全交由我们来守护，您的敌人交由我们来对付，请您务必信任我们，也请相信您是恩格兰的王，这是我们所认可的，最根本的共识。”约克公爵向苏尔提露出微笑。

“听见了吧，难道你还要否认自己吗？”胖贤者看着逐渐站起来的苏尔提，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

“不......谢谢大家。真是害大家为我而操心了。”绽放出美丽的笑容，苏尔提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这就是所谓的......为君之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