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劫缘 第三十章 酒量从来在一卮

柳未央吓了一跳，此老方才要死要活，此刻居然要浮一大白？当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前辈要喝酒？”

上官宏远肃然道：“那是自然，允儿无事，乃是天大喜事，不以酒相庆，不足以表达欣慰之情。当此大喜之时，你也可纵情豪饮！”

柳未央已吓得来不及跳，赶忙摆手道：“那可不行，在下可不会喝酒。”想起当日被白振堂手下强灌之事，犹有余悸。

上官宏远却面容一肃，斥道：“大好男儿，岂有不会饮酒的？真是岂有此理！”

柳未央已知只要是此老想不到的事，便算岂有此理，当下打定主意，得罪此老是万万不可，待会稍饮相陪即可。

那童子想是习以为常，片刻便端了酒菜上来，随即迅速溜了出去。柳未央看着那童子慌忙的样子，不禁深表同情。

上官宏远二话不说，倒了一小杯仰头喝了下去，只见脸上立刻一片红潮，眼神也有些迷离，他定了定神，颇有喜色道：“日饮一小杯，想不到长年累月之下，酒量已颇有长进。”

柳未央目瞪口呆，眼看他那么一小杯不过四五钱分量，已然喝得面泛红潮，眼神迷离，其酒量之窄，已不可用量浅来形容，这已是一奇；更奇的是此人居然十分得意，自夸酒量有了长进。

正在不可思议之间，上官宏远却道：“你怎么不喝？真是岂有此理！便算比不得我的酒量，抿一小口也成啊。”

柳未央哭笑不得，只好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小口，只觉此酒味道极甜极淡，竟是浮子酒。

上官宏远吃了几口菜，又倒了一杯喝了。这杯一喝，显然已经不胜酒力，说话时舌头也大了：“平时老夫一日只喝一杯，细水长流。今日听得允儿无恙，全是你小子的功劳，须得敬你一杯。如此一来，便是三杯，实在是过量，实在是过量。”说罢提起酒壶给柳未央倒满，手上不稳，桌子上洒了不少。自己又倒了杯一饮而尽。

柳未央无言，默默喝了，此时上官宏远已经忘了柳未央量窄，见他一口喝了一杯，也不以为意，口中咕哝道：“若不是梦师妹得了不治之症，林师弟岂能从我手中将梦师妹抢走？”

柳未央心里一惊，莫非这位丹药大师昔年竟与掌门尚有纠葛？他情知酒中吐真言，此老虽只喝了二两淡酒不到，但对于他的酒量来说，无异于酩酊大醉。

果听上官宏远续道：“梦师妹爱你不假，但她品格清高，既与我生下了允儿，便绝不会另择他人。只是……只是她命不久矣，若无雷电之力刺激她生机，便连五年也活不到。我知道你爱林师弟，只是迫于父母小时所定婚约，才嫁了给我。当此时际，索性成全了你，让你带了允儿随着林师弟去罢了。我从此一人远走天涯，再也不见你们的面，只望你在林师弟奔雷功下，能多活几年，多看允儿几年。”

上官宏远酒不喝了，菜也不吃了，倚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旧事。他因酒醉，言语不太清晰，有时突然变换了人称，有时一件事又说上遍。但柳未央听了半天后，终于明白，心里不由更为惊异。

原来上官宏远本也出自凌霄殿，与林惊云等人一起长大。他虽然资质颇佳，却不太爱修炼，却迷上炼丹制药。那位梦师妹爱上林惊云，却又与上官宏远自幼有了婚约。

林惊云虽也爱着梦师妹，并且发誓终身不娶，但梦师妹恪守父母之训，终于与上官宏远成亲，并生下林允儿。

但不知为何梦师妹又得了不治之症，以上官宏远的丹药造诣竟也束手无策，只有一条退而求其次的办法，便是需以奔雷功输送雷电之力，得以延命数年。而奔雷功修成者百中无一，他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练不成的。上官宏远爱妻心切，知晓林惊云奔雷功修炼有成，当下立了休书，只身远引，却将爱妻留与林惊云。

但梦师妹如何不解丈夫的深意？欲待求死，女儿却仅一岁有余，如何舍得？她本来便爱着林惊云，便随着他度过五年，终于病死。

上官宏远虽然只身远引，但身在天涯，却无时无刻不关注爱妻消息，一闻到梦师妹身死，立刻便抢了上去，将梦师妹遗体抱走，不知置于何处。林惊云本来心有愧疚，便也不加阻拦，只是假造衣冠之冢，瞒了林允儿。

这件事虽得当时三大一代师叔默许，毕竟属于门派之羞，严令告诫不可外传。是以便连白尚文也不敢乱说。

柳未央得知事情原委，震惊之余，也不禁为二人感叹，心想：“上官宏远性情古怪，那位梦师妹不爱他是理所当然。但以他爱妻如命又性子急躁情形，却能在妻子生死关头毅然放手，让她投入情敌的怀抱，也十分令人钦佩。林掌门不嫌所爱之人二度之身，慨然接纳，并在梦师妹死后从此不娶，将林允儿当作亲身之女对待，一样的可敬。”

上官宏远说了半天，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柳未央看见他满面泪痕，不禁心生同情，静静在一旁等待。

睡了将近两个时辰，上官宏远终于醒转，愕然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儿？真是岂有此理，你不是来问我要丹药么，拿了赶紧回去啊。林惊云虽然百无一是，但总不能见死不救是不是？”

柳未央看他言语，浑忘了方才酒醉后述说之事，当下也不点破，摸了摸鼻子道：“前辈没有给我丹药啊，难道忘了么？”

上官宏远一呆，忙向怀里摸了摸，将出一瓶丹药出来，丝毫没感到不好意思，说道：“老夫年纪一大，忘性便重，适才忘了给你，你快拿了去罢。此丹三日方可服用一颗，切莫过量，否则散了修为，莫怨老夫言之不预。”柳未央点头答应。

上官宏远忘了方才催柳未央走之事，又坐在床沿问道：“林惊云既然命你来办这等重要之事，自是将你当成心腹了。我看你修为不过方至聚灵初期，是如何被他看上的？”

柳未央不便说出问心功之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说道：“我昔日颇得林大小姐之助，是她引我与掌门做童子的。”

上官宏远毫不客气地说：“林惊云一向眼光短浅，此事可见一斑，他一时心喜将你引为心腹，日后见你修炼难成，必然后悔莫及。”

柳未央听过上官宏远醉后之言，深知此老性格，不再腹诽。却听上官宏远又道：“你方才说允儿数次助你，莫非她看上你了？真是岂有此理！我看不见得。允儿眼光跟老夫一样雪亮，岂会看上你这百无一是的小子？”

柳未央大伤脑筋，此人一生惑于情爱，便事事朝这方面想，只得解释道：“大小姐心地十分善良，见我被白振堂欺侮，才救我助我的。”

上官宏远这才说道：“如此我便信了。白家自从白师叔以后，便没出一个好东西，老子笑里藏刀，儿子欺男霸女，一般的无恶不作，真是岂有此理！”又嘱咐道：“你虽然不是修炼的料子，但万一日后有成，可不能忘了允儿的相助之恩，日后须得报答。”

这话虽然有挟人之恩的嫌疑，但柳未央感受到这话里的拳拳爱女之心，心里没有半点不悦，恭敬答道：“前辈尽管放心，日后若我万一修炼有成，必然会时刻留意林大小姐，不会让她受了半点委屈。日后若她嫁人了，丈夫对她不起，我一定帮她前去教训。”

上官宏远乐得呵呵大笑，赞道：“我先前觉得你百无一是，现在看来，是老夫疏忽了，你还是有那么几分可取之处，日后若遇疑难杂症，尽管来找我。”

柳未央心知上官宏远尚不知柳未央与白振堂定亲之事，此事自己可万万不能说，否则此老找上凌霄殿，势必闹出重大风波。至于林允儿的终身，料想掌门必有安排，自己日后若有能力，便依林允儿心意，竭力助她完成心愿便是。

柳未央忽然想起一事，忙对上官宏远道：“前辈在此隐居，想必仙界稍有名望之人，都是知道的罢。”

上官宏远道：“那是自然，至少仙界所有大乘修者是知道的，他们难保不会有用到丹药之处。而老夫虽然修为不怎么样，丹药却在仙界数一数二。”

柳未央点头赞成，这才道：“白尚文趁林掌门修为出了岔子，把持了整个凌霄殿，前辈不回去管管么？”

上官宏远露出黯然之色：“我一身小乘修为，去了又有何用？不如留在外面，侍机而动。”

柳未央道：“前辈可得当心白尚文事发之际，当先向你下手。”

上官宏远却一脸傲然道：“这个不须担心，白尚文还没这么大的狗胆。他能动得了我，要看仙界各位大乘修者答不答应。”说罢哈哈大笑。

柳未央当即知道自己担忧纯属多余，仙界顶尖高手向他购买丹药多年，不说交情，若有人动了上官宏远，此后便没了丹药来路。这动手之人必会被人群起而攻，便算你是凌霄殿的掌门，最后也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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