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传 来自小跳蚤的跟踪

明月娇复又蹲下身，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回石碑，越看越觉得，那扇小窗就是重棂，而当中的风铃就是他的妻子。重棂躲出华松派，于灵台宫认识了风铃。两人在听水小筑，在流波环绕下相恋，然后给孩儿取名叫水谣，只因对这片水域的歌声眷恋不已。

“可惜他们在这儿也呆不长久。”容纠仿佛陷入了更深的追忆，在河风拨乱的银发下，他的双目略显迷离，不若平日的淡然潇洒，“这灵台宫，是不允许弟子与人相恋的。”

“那重棂夫妇岂不是私定终身？”明月娇道。

“后来……后来他们相携出走，只是走后没多久，灵台宫就惨遭灭门。”容纠将右拳放在嘴边，重重地咳了几声。白月光，灰衣襟，他似与这冰凉的空气融为一体。

“难怪这座小岛如此荒凉……要将一个门派踏平，绝非常人所能。”

容纠喟然长叹：“还能有谁呢？重棂之后当上了灵雀山庄的大护法，发现了玄梦之谋并与之反目，不料身后水谣下嫁许城。”

明月娇把事情都串联起来了。玄梦为了得到尺玉清溪，打算灭了灵台宫，捉重棂来灵雀山庄。不料这个计划实施时，重棂已经和美人私奔了，于是玄梦索性将灵台宫的惨祸瞒住，招他为灵雀山庄大护法。

重棂和风铃没有目睹灵台宫大屠杀，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好不容易获得自由，又一头扎进了另一个虎口。

明月娇心中忽而闪过一个念头：“世人传说，尺玉清溪原本是属于上神容纠的，莫非……”

容纠闭上眼：“不错，我因一时意气打造了尺玉清溪，不想阻挠了轮回秩序，铸成大错，被贬一世为人，遍尝人间苦楚沧桑。这重棂就是我。”

一只手按在他的肩上，玉珣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容纠，你最好早早归天，近日都不要偷偷下凡了。过多地插手凡间之事，弄不好又是一桩大罪。”

“我不插手，我只在旁边看着。”容纠忽然打定了主意，拂了拂碑上青草，眉间有如云开雾散。天帝只说让他一世历劫，却没说他会有这几世牵挂，光阴似箭，却会在每个人心里留下痕迹。

次日一早，明月娇提出与玉珣一道回扶生医馆，他的功力恢复已经指日可待了。

与此同时，凌冰躺在昭阳殿隔壁大床上数头发。玄梦出关后各路人马都渐渐散去，她爹带着娘先回地府了，留下她这个不会腾云驾雾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打了好几个滚儿，猛然瞧见床边立着个女妖怪，顿时弹坐起来：“姑娘，你不会敲门就算了，走路能发点声吗？该不会是蛇精吧？”

女妖怪抱歉地鞠了一躬：“许小姐，太子殿下请您去一趟。”

夏飞扬？她匆匆梳洗一番，到了昭阳殿门口，伸头进去瞧：“夏师父！”

夏飞扬扔下书卷，大步走了出来：“走，去飘香轩陪我喝两杯！”

凌冰面露难色，她哪里喝过酒？待会夏飞扬不会趁她人事不省，骗她付账吧？

奈何夏飞扬已经响指一打，招来飞马，向她伸出手。她只得一咬牙，被拉了上去。

那马长鸣一声，撒开四蹄狂奔起来。透过云洞，可以看到山川大地在飞速后退。凌冰颇为惆怅地盯着下方，觉得已经认不得路了。夏飞扬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突然开口道：“好好看看周围的样子，我怕你以后不记得怎么回来。”

凌冰忙抓住他的衣襟：“有你带着就不怕迷路了。”

夏飞扬勾唇一笑，忽地一抖缰绳，那马如一颗流星坠向大地。待停稳马头，凌冰忍住作呕的冲动，辨出脑袋上方三个大字：飘香轩。

夏飞扬直接进了二楼雅间，她只好亦步亦趋地跟上。房内却早已等了二人，一个身量似小孩，大眼睛圆圆脸的很是可爱，偏偏表情严肃，半点活泼朝气也无；一个身长九尺，握着对沙包大的拳头，却面色蜡黄不修边幅，整张脸只有那双眼睛是精神的。两人一见到夏飞扬，忙起身见礼。

凌冰觉得这组合简直绝了，哪里冒出来的这么一对妙人呢？

夏飞扬示意二人坐下，随后让凌冰坐到自己身侧，简单介绍道：“那个大块头叫元宵，边上的叫巫海。”又指指凌冰，“这个是新晋的妖官。”

对面二人齐刷刷投来好奇的目光，凌冰忙敛神低头，几乎把桌缘盯出个洞来。场面一时很诡异，很宁静。最终夏飞扬用扇面敲了敲桌子：“你们无须紧张，她不是史官，只是个管厨房的。”

凌冰愁肠百结，这场面，这氛围，她一个管厨房的来搀和什么？

不料元宵巫海对夏飞扬的安排毫无置疑，平静地等待着他下指示。看来夏飞扬平时没少做乖张奇特之事，以至于人家都见怪不怪了。

“本君召你们前来，是因为母后最近举动很不寻常，说明白点就是与魔界有往来。本君要知道她在做些什么。”夏飞扬一改往日闲散的模样，配上与生俱来的贵气，显得威仪十足，“方才有马车出了灵雀山庄，说是奉了妖后手谕。”

元宵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试探着道：“臣等马上派人查清此事……”

“怎么个查清法？”夏飞扬捻起面前的青玉盏，眯了眯眼，仿佛在品酒香，“大张旗鼓地搜吗？”

“封了进出妖都的口子，只说太子殿下丢了重要的东西，然后开始盘查，重点放在隐秘的边郊小屋、当铺、烟花之地，这些地方容易出现猫腻。”巫海接过话头，声线清冽似少年，与他的小孩外貌极不相称。凌冰不由露出些探究的神情，莫非他实际是只半成年妖，只因练了童子功才长成这样？

夏飞扬邪邪一笑，如万树桃花盛开，这是‘有人要倒霉了’的前兆：“若是对方反其道而行之，岂不会错过有趣的事情？其它地方也要仔细些。下去吧！”

“是！”元宵与巫海应声告退。

夏飞扬等二人下了楼，忽地伸手，拽拽凌冰嘴角：“这酒喝痛快了没？”

凌冰吃痛地揉着半边脸，发现自己面前的酒壶都喝空了：“呀，不得了了，要醉了要醉了！”说完就往桌上趴，被夏飞扬用扇子架住下巴：“还早得很呢，帮我跟着元宵。”

没醉？凌冰一愣，见夏飞扬表情似有深意，来不及探究，便迅速缩成小点儿，追出窗外去。

元宵此时正满腹牢骚：“真不知殿下是如何想的，方才不派人跟踪那马车，现在才让你我二人查，这要如何下手？”

凌冰“啪”地掉在他身上，凶神恶煞地赶走一只公跳蚤，一边心里默念着，你消极怠工的事我会如实上报的。

只见巫海的眉头拧成了结：“妖后既明目张胆地派车出去，就一定做好了反跟踪的准备。速速封城，你查城东，我查城西，不要让车先跑了。”

元宵摆摆手：“我家在城东，为了避嫌还是让我查城西吧。”

“也好，分头行事。”巫海一个纵身就不见了踪影。

元宵也脚下一抹油，却并不急着封西门，也不去找人手，而是轻飘飘地溜进一座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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