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离人歌 第十四章

“小姐，为何要让他回来？这个莫府本就不服你，他若是回来了，莫家的人心会浮动的更厉害的，这于你没有好处的。”黑影隐匿在她的影子中，不见其形只闻其声。

青芡左手撑着头支在几榻上，右手间夹着几枚黑子在把玩，“忧解，别担心，你家小姐我可不敢去要人类的衷心，人心不可测，我可不喜欢有随时被背叛的危险。而且，莫家从来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玩具，被拿走了也没什么，但是要相信你家小姐，没人可以从我手里拿走我的东西。”

“那，那个女人呢？小姐就那么放心她？她虽然没什么可怕，但是要是被她反咬一口，也是一个麻烦。”

青芡松开了手，手中的棋子“哗啦啦”的掉了一桌，“你错了忧解，我从来没有相信过她，应该说，我不相信任何人。但我相信我自己……”顿了顿，她又接着说，“我曾经学了一世的蛊，过了这么久，学会的东西我却并没有忘哦！以我的血喂养的蛊虫，一生都只会忠于我。”

“小姐你将灵锁解开了？你不是说……”

“忧解，你一直陪着我，那你就应该知道我的机会已经用完了哦，所以，记忆什么的，只要是我的东西都会回来哦，而且对于这个人间，我相信了太多次，现在，我已经失望了，我，是找不到我要的东西的。所以，那些记忆只会让我更加清醒，不要再去痴迷不属于我的东西。”

她究竟是怎样的愚笨，那么相信着，那么疯狂地去爱，一次次地，一次次地……

“小姐，你还是有机会的，试着再去相信一次吧。”忧解有些不忍，她与她一直相伴，她看着她一路走来，看着那个曾经相信着万物有情的，生机勃勃的少女，如今还是这样相似的年纪，可不过双十的年华却满目沧桑。

“忧解，你不懂，我很累，没有力气再去相信，我知道也许那对他不公平，可我只能欠着他了，永远也无法还了。我现在只想让我完完全全的离开，就像没有来过一样，过段日子，我会去趟漠北，我还有一片魂魄留在那里。”楚熙，我这等凉薄的人，你还是怨恨着我比较好，我无法给你你想要的东西，误会着也好，起码不会还有无法达成的幻想，若有一天你再也寻不到我，应该就不会那么难过吧。

剩下的日子，我会乖一点，我将青城还给你，这是我唯一可以为你做的，哪怕这并不是你想要的。

“那日，多谢你了。”莲星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又重新低了头，专注着自己手中的琴弦，“咚咚”的琴音不成曲调，只是她在试音而已。

她是这水榭的清馆，只凭一支出色的琴曲便夺了这水榭的头筹，成了这儿有史以来唯一一位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可是，她不过是一个妓子，强权之下怎得安好？驳了漠北太子的面子，又怎么会被放过？虽说是青城，他不敢明面上做些什么，暗地里的可谁也说不准。

莲星停了手，抬眸，隐在黑纱下的面目不清，她迟疑道，“你杀了他，会惹上麻烦吧？抱歉，是我连累了你。”

莫玮坐在一侧，目光透着探究地看着她，听了她的话反而移开了目光，“没什么麻烦可说，一只小跳虫罢了，死了就死了，对我没什么害处，你也不必说抱歉。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何要拒绝他呢，迟沐怎么说也是一国太子，跟着他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起码不必在这儿做别人的玩物。”

莲星垂眸，手指滑过琴弦，“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成为玩物，不过是被一个人玩和被一群人玩的区别。我本来就是如浮萍般的人，哪里都不是适合我的地方，而我，不想离开青城，更不想离开明单。”

难得的一个通透的人，莫玮没有看出谎言的踪迹，可他又有些不解，不爱荣华，不爱浮名，她又为何要待在这里？妓女并不是一个好听的名声，也许她不在意，可她求得是什么呢？

“为何不愿离开青城，不愿离开明单？浮萍无依，不是应该随水逐流么？为何要留在同一个地方？”

铮铮琴音响起，一首姣月却让他红了眼眶，“我在等一个人，她会对我笑，我能对她哭，我这条命是她救下的，我会的一切都是她教我的，她将我留在了这里，却两年没再来找我。我想见她，可我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她。在这里等待，是我唯一可以做的。”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莫玮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莫名的有些欣喜又有些恐惧。

莲星的眸子里闪着星光点点的温柔，声音也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蛇妖，和我一样的蛇妖呐，她说我长得很像她，顺手救下的我而已，她不爱笑，可我能感觉到，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呐。”

在她口中的她，像极了你，对不对，千千？

“你们很像么？”

“嗯，很像，几乎一模一样呢，她都曾经说过，会不会我们是失散多年的姐妹。”

“我可以看看你的样子么。”

莲星有些为难，她答应过她的，不会让别人随便看到她的样子，“抱歉，我答应过她的，不能让别人看到我的样子，她说，会给我惹麻烦的。”

“你不是想要见她么，保不齐我认识她呢，而且保证会保密，如何？”莫玮他循循善诱，他急切得想知道。一样的脸么？如果一样，那就让他留下好了，当初他争不过慕容祁，也不敢争，他现在后悔了，可是已经没有了让他后悔的余地。

莲星想了想，似乎有些纠结，最终还是下了决定，抬手，取下了面纱。她的神色不再淡然，隐隐有些急切。

莫玮一怔，果然是很像啊，将有些颤抖的手掩进了衣袖，“你们，真的很像，要不是她自小与她母亲待在我府里，我也会以为你是他妹妹。”

“你真的认识她么？可以带我去见她么，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再来找我，可我是真的想见她。”莲星的眼眸里迸发出名为惊喜的光芒，她看着他，攥紧他的衣袖。

莫玮不禁觉得有些好玩，她们，除了面貌，其实一点也不像，千千很老成，在她面前，他总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孩子，而莲星，在他面前才像一个孩子。

不过，他要让莲星失望了，他不能带她去见千千，因为，他也找不到那个人了。

他摇摇头，“你见不到她了，两年前，她就已经死了，死在了青城的王宫里，没人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死的。有人说是恶疾，有人说是刺杀，还有……说是慕容祁，我们青城的王，亲手杀了她。”

看着莲星脸色苍白的样子，莫玮突然有些后悔告诉她这些，要是她不知道的话，还可以有个信念撑着她等下去，也许她一生都不会等到那一天，可也总好过万念俱灰。对，万念俱灰，莲星那神采不再的眼睛告诉他，她就像被世界遗弃了一样。

“你是，骗我的吧？她怎么会死呢，那么温柔的人，怎么会死呢？”眼泪已经凝聚在眼眶，下一秒就会决堤，她恳求地看着他，希望这只是一场闹剧。

莫玮想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可是却怎么也无法开口，对于那样的事实，他也不愿意相信，可是就是怎么也说不出反对的话。其实在他的心里，他早就认定了沙千千已经死了的事实吧，所以，他才有勇气回明单。

“莲星，我不想骗你，我只能说，她不曾抛弃你，她不是不愿来看你，而是，她来不了而已。”

随着泪珠的滚落，莲星的神色黯淡了下来，她哽塞的说，“就算抛弃了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是她捡来的，她能为我做到这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反而是我欠她良多。可我还来不及为她做些什么呢，她怎么就可以不见了呢。老天真是不公平，只因为是妖，就可以这样随意被抹杀么！”

“莲星可愿跟我走？不必呆在这儿供人玩乐，我想她也不愿看你这样，我带你去看看她曾经待过地方，如何？”水榭，并不是一个好地方，这样的她，待在水榭，他就是想护着她，也有顾不到的地方，倒不如把她放在自己身边。

但如此一来，他就不得不回莫家了。也罢，他也离开了两年了，也该回去了。而且听说莫家的家主回来了，他，身为莫家的一员，也理应回去看看不是。

“为何？我们不过见过一次，为何要待我这样好？”她不过是一个妓子，而且还是世人所不齿的妖，她不懂他为何要这么做，这于他而言，没有半分好处。

莫玮轻轻触碰莲星的脸颊，目光有些复杂，之前在漠北太子手中救下她的时候，是为了那双与沙千千相似的眼睛，然后，是为了这张脸。可此刻，他能很清楚地分清她们的不同，可是，他还是想要留下她。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谁，“我与救你那人是相识，她既愿救你，那证明她对你有几分在意，她不在，我能护着你就护着吧，反正我也无事可做。”

“她既救了你，你也该对自己重视一点，不然也白费了她一番心思。”

“我知道了。”我是一个影子是么？没关系，能成为她的影子也是我荣幸，我很高兴，我与她长得很像。这让我还有价值，还可以触摸到她以前的生活。